第59節
盛月岐微微一笑,“香?!?/br> 衛韞蹙起了眉,再將那袋子里的東西瞥了一眼,似半信半疑。 若是香料,又怎會如這般細致如塵? “大人若是不信,今夜把它倒上一些往香爐里,點了火試試?!?/br> 盛月岐把自己的皮袋子重新綁在腰上,又撫平自己稍有褶皺的衣袖,他站在那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這么一袋東西,可是耗費了我不少心里才得來的,現在我也用不著了,便贈與大人罷……權當是謝你當年幫我走出絕境,后來又幫我照管驍騎軍的大恩?!?/br> 此刻的盛月岐臉上不再帶著輕佻散漫的笑意,他的神色顯得尤其鄭重,甚至還拱手對衛韞行了一禮。 說罷,他轉身便要走。 “你還不能走?!毙l韞的聲音卻從他身后傳來。 盛月岐愣了一下,回頭,“東西都給你了,大人難道還要留著我吃夜宵不成?” “你還需幫我做一件事情?!?/br> 衛韞站起來,在這樣濃黑的夜里,昏黃的燈火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大人還有何事?” “幫我抓住那個女人?!?/br> 盛月岐一聽就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女人是誰,他連忙搖頭,“這可不行,她會要了我的命的?!?/br> “你若是真怕她,便不會占著這枚銅佩那么長的時間?!?/br> 衛韞幾乎是一針見血。 “……” 盛月岐根本無法反駁。 他躲著那個女人,倒也不是真正怕了她,畢竟當初的那種種危險的舉動也都被她及時地制止了,還達不到死的條件,他只是覺得撿了人家的東西拒絕歸還,后來還弄丟了人家的東西,這本來就是挺心虛的事情。 但今日既然在這里見到了這枚銅佩,他覺得,自己倒也可以再見一見她。 順便,道個歉。 “大人這是讓我留下管售后啊……”他笑著嘆了一句,“也罷,正好郢都的美食,我早就不太記得味道了,這次就當旅游?!?/br> 在衛韞面前表露了穿越者的身份之后,他也就顯得比以往要隨意了一些。 “只是她會法術,還會一些高科技的玩意兒,我可不保證能幫大人你把她制住啊……”他說。 衛韞神色未動,只是道:“總會有辦法的?!?/br> 事在人為。 即便那神秘女子身懷異術,他也一定要找到辦法引她出現,查清真相。 待盛月岐離開之后,衛韞的目光便落在了石桌上的那枚銅佩上,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院內有凜冽的風忽起,月色四散,順著樹樹枝葉的縫隙穿插下來,落了一地,衛韞拿了銅佩和盛月岐方才給他的那袋金粉,出了亭子,轉身便往后院的浴房那邊走去。 沐浴過后,衛韞換上了雪白的衣袍,披散著濕潤的長發,回到了寢房之中。 臨著燈火,衛韞坐在床榻上,盯著手里的那包金粉許久,忽而偏頭看向了桌上擺著的那只香爐。 今夜,屋內并未燃香。 而錦袋里的金粉被他倒了一些在手掌里,顆顆晶瑩,質地堅硬,并不像是可以燃燒的香料。 衛韞收緊了手掌,細碎的金粉從他的指縫間流散了些許,灑在了床沿,或是鋪著地毯的地上。 這看起來,根本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但衛韞再一次瞥向桌上的那只香爐。 盛月岐的話到底可不可信,他一試便知。 于是他站起身,赤著腳,走到了紫檀木桌前,將那那只錦袋打開,手腕放低時,那袋子里的金粉便傾瀉而下,在燈影下閃爍著細碎的光,一點點落入了香爐里。 取了火折子來,他只將冒出火焰的那端往香爐里一探,不過片刻的時間,香爐的縫隙里便已經有煙霧漸漸升騰出來。 將火折子收好,衛韞便見這繚繞的煙漸盛,如同遙遠傳聞里的仙境中終年籠罩于瓊樓玉宇間的煙霧般,不消片刻,便已在屋子里蔓延四散,并帶著一種淺淡的香味,尤其沁人心魄。 衛韞皺起眉。 他將那錦袋隨手仍在桌上,眉眼猶覆冰霜雪色般,他忽而冷嗤了一聲。 這個盛月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竟敢騙他? 但,就在此刻, 就在他要轉身的時候,卻見香爐里涌出的忽濃忽淡的煙霧漸漸地聚在一起,如同天邊柔軟的云層一般慢慢地,凝成了一抹身形。 好似在水中暈開的墨色一般渲染鋪展,慢慢地將一個人的輪廓逐勾描出來,從模糊到清晰,不過片刻的時間。 衛韞一瞬瞳孔微縮,驚異萬分。 他整個人愣在原地,滿眼的不敢置信。 煙霧已不知何時寸寸撥散,女孩兒的身影就那么完全地顯露在了衛韞的面前。 她身上還裹著要掉不掉的被子,從煙云霧色里顯出身形來的時候,那雙眼睛還是閉著的,像是還在睡著,身體沒有任何支撐,眼看著就要倒在地上。 頃刻間,衛韞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那般纖細的腰身,盈盈一握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衣料,他的手掌貼在她的腰間,令衛韞整個人一滯。 那是一種絕對真實的觸感。 不再是隔著銅佩的光幕。 但這一刻,他卻覺得是那么的不真實。 身前的被子掉了下來,露出她穿在里面的單薄睡衣,他猝不及防地瞥見她少了一顆扣子的領口。 白皙的脖頸,精致的鎖骨,令他當即紅了耳廓,便是連那張冷白的面龐也不由地染上了幾分淺淡的薄暈。 一時無措,他匆忙伸手將被子攬上來,裹緊了她。 呼吸一時間亂了幾分。 或許是他慌亂的動作驚醒了她,女孩兒皺了皺眉,忽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目光正對著他的下頜。 而他渾身僵硬,低首時,亦對上了她那雙方才睜開的朦朧睡眼。 窗欞外的月色流瀉進來,與屋內燃著的燈火交織成明暗的光,香爐里的煙霧變得越來越淡,但那種隱秘的香味卻仍舊彌漫著。 如同攏著薄紗的夢境一般,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經成了模糊的一片,透著窗外倒映的皎皎月輝映照而來的天光寸寸,落在了她的肩頭,他的心上。 那么皎潔含光的一撒,如紛紛揚揚的晶瑩雪色,如茶盞上氤氳的熱氣,如夢似幻一般。 她是朦朧的眼, 他是驚愕的眸, 兩兩相對, 恍若,夢里不知身是客。 第42章 此時此夜 月華如霜,此夜寂冷。 陣陣風聲,吹動樹枝,將影子沉下來,堆疊在窗欞間,模糊成一片由水暈開的墨色痕跡。 枝葉間簌簌的聲響,落在了屋內兩人的耳畔。 淺淡的香仿佛仍在鼻間縈繞,那是一種冷沁又神秘的味道。 身著單薄雪衣的年輕公子衣襟微敞,錦緞般的烏濃長發仍舊濕潤,此刻正散亂地披在肩頭,也有淺發正貼在他的耳側。 此刻他垂著眼眸,望著懷里被他用被子胡亂裹成了蠶蛹的姑娘,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睛里有難言的驚愕甚至還有幾分慌亂無措。 而被他攬住腰的女孩兒睜著那雙眼睛,望著他時,整個人呆滯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陡然瞪大一雙杏眼。 在這樣漫長的夜,屋內的燈火將她的眼瞳浸潤上一層淺淡的暖色,如同照在一片湖面上閃爍著的陽光的粼粼波光,模糊地映照著他的容顏。 屋內淡煙未散,讓她眼前的一切看起來都有些夢幻般的朦朧,猶如她曾夢過的虛幻場景一般。 又……做夢了嗎? 謝桃眨了眨眼睛,盯著眼前衣衫不整的年輕公子時,她的臉頰有點發燙。 怎,怎么能做這么不正經的夢呀?? 但她還是沒忍住往他那張無暇的面龐看了兩眼,一時心神晃蕩,好似鼻間的淡香又濃了些。 許是覺得自己在做夢,她猶豫了一下,竟忽的伸手。 手指在半空中指節蜷縮了一下,頓了頓,在年輕公子蹙著眉,眼底流露出幾分疑惑的時候,她的指尖戳在了他的臉頰。 衛韞被她忽然的動作一驚,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脊背更加僵硬。 指尖是他面龐上微涼的觸感,彼時窗欞外又有夜風吹來,拂過她的側臉,令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噴嚏。 這下,是真的醒神了。 指尖仿佛是尤其真實的觸感,而這吹面而來的風更令她的腦子清醒了許多。 桌上香爐里的煙漸漸地隱去,周遭稍顯朦朧的一切都開始變得足夠清晰,并不像是模糊的夢境。 謝桃大睜著眼,唇口微張,整個人都僵住了。 而衛韞在聽見她打噴嚏時,眉頭便又皺了皺,他抿著薄唇,像是遲疑了一瞬,而后便直接將裹在被子里的女孩兒直接抱起來,走到自己的床榻邊,把她放在了床榻上,然后拉過自己的錦被,又替她裹了一層。 即便是冬日,衛韞也一向不喜屋里弄著炭火,便是再精細無煙的炭都覺得無法忍受。 但此刻,他卻覺得屋里合該是弄些炭火來的。 謝桃呆呆的,任由他替自己再裹上一層被子,那雙眼睛一直盯著眼前的年輕公子的面龐,幾乎目不轉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