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厲揚無言以對,片刻又道:“他是長兄,哪怕我是太子,他也永遠是兄長,我敬他是應該的……母后不必為我不平,更何況,我原本就是運氣好才做了太子,若非他被jian人所害……” “什么jian人所害!這是他的命,也是你的命,你已經是太子了,已經是嫡子了,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你應得的!厲揚,你得好好抓住這個機會,你要讓你父親看到你比他強!” 厲揚猶豫了一下,道:“可……我并不比他強啊?!?/br> “……”皇后似乎被他噎了一下,她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悲涼來,“本宮自打嫁給你父皇之后,就一直要看著趙穗的臉色過日子,好不容易她死了,難道以后我要看著厲霄的臉色過日子嗎?!” 厲揚皺起眉,道:“他到底是小輩,進宮也只是看望父皇和祖母,您一年到頭能見他幾次?怎么會有這種想法?” “現在是這樣,那如果他登基了呢?他一旦登基,本宮就要仰他鼻息了?!?/br> 厲揚語氣溫和:“哪怕他登基了,也斷斷不會為難我的,按規矩,無非就是我們一起出宮建府,哪怕不做儲君,兒臣也會好好侍奉您的?!?/br> 按規矩,的確會這樣。 皇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說了,厲揚什么都不知道,他還在想著無論哪個兄弟登基都無所謂,他不在意自己是王爺還是皇帝,因為他相信兄弟連心,可笑的兄弟連心。 皇后忽然笑了,她道:“我明白了,我終于明白了……” “母后在說什么?” “你父皇當年實行的教育方式,其實就是為了給你們幾個洗腦啊,他告訴你們兄友弟恭,告訴你們人倫規矩,告訴你們長幼尊卑,其實無非就是想跟你們說,你們要聽厲霄的,要尊敬厲霄,厲霄的東西就是厲霄的東西,你們不該去爭,不該去搶,他從一開始就在給厲霄鋪路了……你這個傻子,我也是個傻子,我為什么會覺得這是在為了你好……” “母后!”厲揚道:“您逾矩了?!?/br> “你看你?!被屎笥中α耍骸罢媸莻€傻孩子,我在這里說什么你父皇又不會聽到,揚兒,你難道沒有不甘的時候嗎?你好不容易把厲霄一腳蹬下去,現在他就要爬上來了,你就沒有危機感嗎?” 厲揚皺起眉:“我沒有搶大皇兄的東西,我只是順其自然的接任,否則為什么父皇不選擇五兒來做太子?母后,您真的想多了,我沒必要有危機感,因為我沒有做過對不起大皇兄的事,哪怕他登基了,他也不會傷害我,您也一樣,要放寬心,順其自然就好,我們的生活不會有任何改變,無非就是從宮里搬出去,換個地方住而已?!?/br> 皇后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又笑:“揚兒說的對,是母后想多了……揚兒,你覺得你做太子,是老天爺讓你做的嗎?你有沒有想過要感謝那個害你大皇兄中毒的jian人?” 厲揚沉下臉,道:“母后怎么會這樣想兒臣?我自然與大皇兄同仇敵愾,若他一直好好的,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性格,我寧愿不要太子之位,也希望家里所有人都平平安安,怎會因為得了好處,便感謝那個害他的人?” 皇后臉上浮現出一股深深的疲憊,“當年你父皇為了與趙皇后一生一世一雙人,也曾甘愿拋棄太子之位……你父皇說的對,厲霄比你更適合那個位子,因為他更像趙皇后?!?/br> “怎么會?!眳枔P并未因為她夸厲霄而有情緒,而是好奇道:“趙皇后明明很溫柔的,她以前對我們兄弟都很好,母后怎么怎么會覺得大皇兄像她?” “你錯了?!被屎髶u頭,道:“趙皇后心里有一桿秤,她只做她認為對的事,她城府極深,溫柔時比誰都溫柔,該狠的時候比誰都狠?!?/br> 厲揚道:“無論如何,她總不會傷害自家親人?!?/br> 這一次,皇后沉默了很久,才道:“你回去吧?!?/br> 厲揚也未曾多留,站起來行禮,道:“兒臣明日再來陪母后說話,您放寬心,不要多想?!?/br> 他轉身離去,不久,貼身嬤嬤走過來,輕聲道:“太子殿下吩咐奴婢給您煮些安神茶,讓您好好休息,這是關心您呢?!?/br> “嗯?!被屎蟮哪抗饴湓诩偕缴?,道:“本宮一生都在為他鋪路,但幸好,這條路哪怕鋪不好,他也還有別的路可以走?!?/br> 第五十七章 好話 厲揚走出寢宮, 裹緊了披風,耳邊忽然傳來聲音:“三皇兄?!?/br> 他側頭去看,立刻露出笑容:“五兒也來看望母后?” “在等你?!?/br> 厲青走過來, 將手爐遞給他, 道:“方才見到大皇兄進宮了,應當是去探望父皇?!?/br> “父皇身子如何了?” “不太好?!?/br>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宏仁皇帝在輕輕咳嗽,面前堆著小山一般的奏折,竇公公貼心的送上潤喉的茶水, 見他皺著眉喝了,輕聲道:“平王殿下來看您了?!?/br> “讓他進來吧?!?/br> 厲霄走進來,帶來了一個雪白的瓷瓶, 遞給竇公公, 道:“讓神醫給做了些滋補的藥丸,用的都是珍貴藥材, 父皇每日一粒吃著看看?!?/br> 皇帝的身子不光有太醫,紀瀛也幫忙看過,但任何人看都是老樣子, 只能慢慢將養著, 可作為一國之主,每天讓他cao勞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宏仁皇帝笑著收下,讓他在自己面前坐下, 道:“朕的身子你不用擔心, 好著呢?!?/br> “父皇不若將皇位傳給兒臣,早些退位頤養天年,或許能好很多?!?/br> 竇公公聽的心驚rou跳, 宏仁皇帝卻大笑了起來,道:“你這孩子, 說話也不知委婉一些?!?/br> 他神色之中倒是沒有責怪的意思,還叫人給厲霄送上了茶點,道:“這兩日你與太子一起做事,覺得他怎么樣?” “太子是極為適合安置難民的,和藹的很,難民見兒臣都怕的要命,見了太子倒是很親近?!?/br> “他性格純良,是個好孩子,你不要欺負他?!?/br> “兒臣遵命?!?/br> 宏仁又道:“你們兄弟幾個多久沒聚過了?” “大年三十不是剛剛一起吃過團圓飯?!焙耆驶实坌欧罴液腿f事興,每年年三十都要喊上一大家子一起進來吃飯,他聽罷失笑,道:“朕是說你們兄弟幾個,是不是很久沒有單獨聚過了?小時候你們不是最喜歡湊在一起玩兒么?” “年紀大了,各自忙碌,確實有幾年未曾聚過了?!?/br> “朕聽說頌兒開的便爐店口味不錯,你們幾個有時間去熱鬧熱鬧,嗯?” 宏仁皇帝皺紋橫生的臉上帶著一抹期盼,厲霄婉拒的話卡在喉嚨里,又咽了下去,恭敬道:“兒臣謹遵圣喻?!?/br> 宏仁皇帝嘆了口氣,起身從桌前移動,他步履蹣跚,渾身的骨節仿佛已經生銹了,厲霄站了起來,走過來將他扶住,慢慢的來到了窗前的茶水榻上,宏仁皇帝微喘著坐下來,道:“你也坐,坐這兒?!?/br> 厲霄在他對面坐下,從這里可以看到窗戶后面有一個花壇,剛剛度過寒冬,那些花枝就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冒出嫩綠,幼嫩可人。 “咱們倆首先是父子,其次才是君臣,父子之間,沒那么多規矩?!?/br> 厲霄收回目光,道:“兒子明白?!?/br> “揚兒那孩子,喜歡你?!被实坌χ?,神情之中帶著點兒誘哄和討好的意味:“他從小就喜歡親近你這個哥哥,是不是?” 厲霄彎唇,道:“兒子都記著呢?!?/br> 宏仁皇帝指了指花壇里的那幾株月季,道:“那還是你母親親手種的,記得那一年,皇城下了很大的雪,比今年還要大,把原本的那些花兒都壓垮了,凍壞了,被你母親發現,便親自提著水重新撒下了花種,后來她走了,每年咳咳咳……到了冬日里……”他說長了話,便微微喘著,呼吸像拉風箱:“朕就命他們把花壇圍的嚴嚴實實,免得再凍壞了,就再也見不到她親手種的花兒了?!?/br> 厲霄望著他,道:“人都不在了,留著花有何用?” “睹物思人?!被实坌χ?,道:“你還年輕,你不懂?!?/br> 厲霄垂眸抿茶。 “你母親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記得有一年,朕帶她出皇城……微服南下,抄了一個官員的家,那官員,無惡不作,按照律法,應當株連九族,他有一個老來子,當時才那么大點兒……這么大的孩子,隨行官員都說父債子償,那孩子生來便帶著債,也該處死,可你母親卻為他求情,說幼童無辜,那孩子還不會說話,他什么都不知道?!被实蹎枺骸叭羰悄?,你會怎么做?” “若頌兒開口,兒子自然舍不得拒絕?!?/br> 父子兩人相視一眼,宏仁皇帝啞然半晌,倏地失笑:“你呀?!?/br> 厲霄離開宮里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金烏西沉。 他走出宮門,身旁的侍衛牽著馬走過來,他卻沒有騎,而是接著朝前走,時而低頭看著腳下的青石板路,時而抬眼凝望前方,似乎在想著什么。 今日裁縫鋪送來了按照圖樣做好的小衣服,宋頌正愛不釋手的摸著,認真的檢查布料,還有角角落落的小線頭。給孩子做的衣服,布料相當柔軟,上方的繡樣卻精致異常,宋頌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小寶貝出生穿上的樣子,便提筆坐在桌前畫了起來。 先畫一張雪□□嫩的小臉蛋,然后是小手小腳還有小衣服,宋頌在作畫之中有些陶醉。 厲霄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正托著腮一臉美滋滋的,不知道在憧憬一些什么。 他緩緩走過去,宋頌正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沒有注意到他,直到腰間忽然一緊,他才猛然一個機靈,驚慌的扭過臉,看清厲霄后便瞪起眼睛:“干嘛呀!嚇死了!” “在想什么?” 宋頌思考了一下,道:“在想一個……男人?!?/br> 厲霄眸子一瞇,能夠清楚的感覺到他身上瞬間涌起的凜冽殺意,語氣淡淡道:“是誰?” 宋頌轉回來,繼續趴在桌子上,故意道:“不告訴你?!?/br> 厲霄的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下面,伸手來抽,宋頌壓著不給看,厲霄忽然伸手在他背上點了一下。 宋頌:“……” 動,動不了了! 厲霄經輕松的把他掀起,然后將畫拿了出來,宋頌繼續保持趴在桌子上的動作,眼珠子跟著他轉,很想說點什么,但卻張不了嘴。 厲霄看清了上面的小人兒,神色卻并未緩和:“原來是在想這個小男人?!?/br> 宋頌:“……” 求給個機會讓我開口哄你! 厲霄把畫卷丟下,伸手把他抱了起來,宋頌毫無反抗能力的從椅子上挪到床上,厲霄欺身下來,單手撫摸著他的臉頰,道:“本王對你來說到底算什么?” 宋頌眼神哀求,厲霄又道:“求饒就眨眨眼?!?/br> 宋頌拼命眨眼。 “本王是不是最重要的?” 宋頌再次眨眼。 厲霄在他嘴唇吻了一下,宋頌只能無助的望著天花板,厲霄卻忽然笑了一聲,似乎被他這樣一動不能動的樣子給取悅到,又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下,道:“頌兒越來越不乖了?!?/br> 宋頌很想解釋并沒有,但他什么都不能說,明明是個王爺,這會兒居然趁人之危直接在他身上吃起了豆腐,宋頌拼命擠眼睛,終于把他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嘴唇引到了眼角:“頌兒看上去有話要說?!?/br> “……” “想說什么呢?” “……” 宋頌以為他下一秒要給自己解開了,他又道:“讓本王先猜猜怎么樣?” 宋頌開始翻白眼,他快要被厲霄氣死了,憋屈的有點想哭。 厲霄雙手撐在他身側,額頭抵上來,見他眼睛里涌現水光,終于大發慈悲解了xue,宋頌一能動就立刻呼出一口氣,伸手來推他:“你怎么欺負人呢?” “明明是你先欺負本王的?!眳栂鲰槃葑プ∷氖峙e過頭頂,身子避開了他的腹部,又來輕薄他:“頌兒壞透了?!?/br> 宋頌有點臉紅。 厲霄的聲音好聽,低沉性感的嗓音說他壞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東西給咬了,渾身都酥酥麻麻的,他不敢跟厲霄對線,于是轉移話題:“今日殿下去探望父皇,他身子如何了?” 提到宏仁皇帝,厲霄略略松了手,宋頌急忙推著厲霄坐起來,抬手整理好自己的頭發,厲霄卻又一伸手,將他摟了過去,道:“父皇說母后當年曾為一個襁褓嬰兒求情,那孩子的父親乃十惡不做的壞人,母后認為稚子無辜?!?/br> 宋頌瞬間明了,笑道:“恭喜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