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男人緩緩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大片雪白的肩膀,順著肩膀上去,是纖細的脖頸和讓人心動的臉。 宋頌感覺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手,手指有些粗糙,覆著薄繭,他心里一喜,驀然張開眼睛:“殿下……” 肩膀上的手下滑,厲霄將他扯下去的領子給他拉上來,道:“頌兒可是覺得熱了?” “沒?!彼雾灤瓜履X袋,道:“可能,是殿下睡著了給我扯下來的……” “為夫僭越了?!眳栂鋈嗔巳囝~頭,道:“要不這樣,從今晚起我去睡書房,反……” “不要!” “嗯?” “我,我冷……”宋頌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悶悶道:“紀先生說我身體有寒氣,要殿下暖著才能睡著?!?/br> 厲霄問:“紀先生說的?” “對呀?!?/br> “紀先生說你身體里有寒氣,還說,要我暖著才能睡著?” “……”為什么現在厲霄開始逐字逐句對他挑三揀四了,宋頌揚起小半張臉看他,道:“后面一句,是我說的?!?/br> 厲霄雙手把他擁緊,道:“那就再暖一會兒?!?/br> 今日回門,雖然宋家已經沒什么值得掛念的,但規矩還得守,厲霄抱了他一會兒,就將他勸了起來,宋頌乖乖起床,對厲霄道:“我想挑個大丫鬟跟著?!?/br> 厲霄沒有問為什么,直接道:“可有人選?” “我瞧著一直忙進忙出的金香就不錯?!?/br> 厲霄一笑,任由他給自己系著腰帶,道:“你倒是眼光好,那是早年跟著仇姑姑一起伺候過母后的丫頭,對本王也是忠心耿耿,一直負責主屋的衣食起居?!?/br> 宋頌點頭,道:“宮里頭出來的,肯定是個懂事的?!?/br> 兩人收拾妥當,厲霄將人喊過來吩咐下去,金香立刻明白過來:“承蒙王妃青睞,奴婢一定好好伺候?!?/br> 厲霄親自把他送到了宋家,將他從馬車上抱下來,對他道:“晚些時候我再來接你?!?/br> 宋頌點頭,與國公府一家目送他遠去,一行人轉身進了屋內。宋時到底年輕,傷勢雖然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但一時半會兒活動卻還是不便于,進門就用怨毒的眼神看著宋頌,宋頌身邊的金香走出來,把禮物一一分發,道:“這些是王妃的心意,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謝恩了?!?/br> 周圍人紛紛看向宋頌,后面的那一句,加的怎么那么讓人膈應。 宋頌淡淡一笑,與他們簡單寒暄了幾句,一旁的宋時忽然站起來把他送的東西給摔在了地上,他冷笑道:“抱了根兒金枝,還真是把自己當回事兒了,誰稀罕你的禮物,你要是有本事,就一輩子別進這個家?!?/br> 宋頌神色未變,平靜的端起一側的茶杯,金香立刻冷道:“五公子若是這么沒規矩,只怕要惹王妃生氣了?!?/br> “他生氣,他……”宋時的肩膀忽然被按了下去,宋歌上前笑道:“小弟不懂事,還望王妃不要見怪?!?/br> 他身邊站著的一個女孩兒也用不滿的眼神看宋頌,宋頌道:“都是自家人,見什么怪?!?/br> 他扭頭看向宋時,意味深長道:“五弟養了這么久的傷,有點兒脾氣是難免的,我怎會跟他計較這點兒事兒?” “你……”他不提還好,一提宋時就氣的渾身冒火,也不想想,他身上的傷都是拜誰所賜!宋夫人的臉色也相當難看,宋國公揮手打斷了廳內箭弩拔張的氣氛,對宋頌道:“既然回門,就去祠堂看看你母親吧?!?/br> 提到傅香,宋頌的笑意略略收斂,周圍忽然冒出一聲輕笑:“再囂張,還不是沒了母親?!?/br> 這話仿佛在宋頌的心口扎了一根針,他扭頭看去,發現那是宋夫人的六女兒,才十二三歲,生的倒是有幾分姿色,可臉上的笑容卻有幾分不懷好意,宋國公喊了一聲:“珍兒,不得無禮?!?/br> 宋珍撇了撇嘴,卻見宋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了她,秦氏見狀,立刻站了起來,呵斥道:“宋頌,你干什么?!” 宋頌側頭,金香陡然上前一步,冷道:“前皇后在世時便規矩極大,如今來一遭國公府,看來是免不得要教一番什么是規矩了?!?/br> 她提到了前皇后,秦氏的眼睛里頓時劃過一抹驚慌,那邊,宋珍已經被拖了出來,她臉上只見惱怒不見畏懼,“怎么,難不成你還敢打我?!” 她剛說完,金香就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抽了上去,她頂著火辣辣的臉,驚怒的望向她:“你敢,你竟然敢……” 秦氏也大怒上前,卻被一柄劍架上了脖子,她停下腳步,目光略過身側的白巖看向宋頌:“放了珍兒,宋頌,你敢打她,你瘋了嗎?” 她剛說完,金香又一巴掌抽在了宋珍的臉上,屋內的氣氛一時之間十分緊繃,宋珍瞪圓了眼睛,尖叫:“母親——” “啪!”金香一直打到她眼淚汪汪,不敢說話,才開口道:“你這樣的丫頭,我見的多了,今日王妃代為管教,也是為了你日后出嫁不辱門庭?!?/br> 她說罷,又看了一眼宋時,輕笑道:“還有這位小公子,日后若是想出將入仕,還是得跟二公子多多學習一番才行,可別哪日禍從口出,給國公府惹了殺身之禍?!?/br> 她眼神鋒利,陡然與宋國公對在一起,竟叫他心頭狠狠一跳,屋內一片寂靜,秦氏看著金香纖瘦的身影,恍惚之間仿佛見到了自己進宮看jiejie,因為出言不遜被前皇后身邊的仇姑姑按在地上責打的那一幕。 那時的秦青荷還只是貴妃,在威嚴的皇后面前,也只能跪在一側,眼睜睜看著她被掌嘴,等到meimei被罰完,她甚至還溫聲恭送皇后離開。 這一瞬間,金香身上仿佛糅雜了仇姑姑與前皇后兩個人的影子,氣勢逼人,竟讓秦氏一時之間打了個寒顫。 宋珍手指發抖的捂著自己的臉跪在地上,眼淚不停的朝外涌。 宋頌終于動了,他站起來,金香立刻收斂氣勢,安靜的退到了他身邊,只見他緩緩走到宋珍身邊,宋珍嚇的渾身發抖:“大哥哥……我錯了,我不該拿姨娘胡說,你,你饒了我吧嗚嗚……” “姨娘?” 她猝然想起傅香的身份,忙改口:“母親,是母親!” 宋頌溫和的將她扶起來,柔聲道:“今日為兄罰你,也是為了你好,說我一句不打緊,若是哪日出去不慎惹了其他貴人,可就不只是掌嘴這么簡單了?!?/br> 他虛情假意的安撫,宋珍卻只有哭著答應的份兒。 等到宋頌去祠堂拜母親,廳內的氣氛才陡然恢復,宋珍立刻坐在地上開始痛哭,屋內瞬間亂成一團。 宋國公坐在椅子上,神色復雜的看著面前的鬧劇,這個家,到底是怎么變成這樣的……兒女們個個都這樣不懂事,明明當年傅香和老太君在時還不是這樣的。 他是個很容易杞人憂天的人,否則也不會在明知道宋夫人的外甥是太子的情況下還拿宋頌去巴結厲霄了,在他看來,巴結太子不重要,畢竟有秦氏在,太子得勢國公府也不會有損失,但是一旦厲霄得勢,那國公府可能會跟著遭殃。 他提前做了兩手準備,卻沒想到陰差陽錯把宋頌捧到了高處。但今日金香的話也的確一針見血,自己的兒女們各個都毫無規矩,跟秦氏一樣囂張跋扈又善妒,真的不會為家里惹來禍端嗎? 從祠堂走出來之后,宋頌看向金香,道:“你與秦氏,可是有什么舊怨?” 金香道:“王妃可知前段時間王爺緣何發瘋?” 這事宋頌也曾想過,他低聲道:“前皇后?” 金香立刻點頭,道:“王妃果然聰慧。秦相之子秦寧秦將軍,當年是左衛的御林軍統領,他曾有一個忠心耿耿的屬下,來自德州,后來因為犯了錯事退隱回鄉,上回殿下命人找來的人,就是德州來的?!?/br> 秦寧是秦皇后的大弟,也是宋夫人的二兄,如果說當年前皇后之死的確與秦皇后有關,那作為左衛的御林軍首領,秦寧必然會是幫兇,宋頌回想那被活剮的一對父子,心里陡然清明。 難怪那日厲霄瘋成那樣,想是那位德州人士透露了什么讓他無法接受的事情,那個人,是會咬定前皇后是厲霄殺的呢,還是……把一切坦白了? 他腦子里短暫亂了一瞬,再看向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姑娘,就有些感慨:“你與仇姑姑……” “她與我如親母女?!苯鹣汩W動睫毛眨去眼中水霧,宋頌便沒有再說話。 聽說仇姑姑與前皇后自幼一起長大,是她的陪嫁丫鬟,關系如親姊妹,前皇后去世不久,仇姑姑也病逝去了,難怪方才金香氣勢大殺四方,估計是這些年憋的狠了。 抬眼見到前方下人,又整理思路,對白巖道:“這兩日你派人盯著宋時?!?/br> 晚些時候,厲霄來接宋頌回去,兩人坐在馬車里,宋頌把金香的事跟厲霄說了,隱瞞了關于前皇后的部分,因為怕厲霄會受刺激。 厲霄點頭,道:“金香可以放心用,白巖也是忠心之人?!?/br> “宋時素來疼愛宋珍這個meimei,我猜他不會善罷甘休?!?/br> 厲霄思索片刻,忽然一笑,道:“頌兒可知本王今日上朝經歷了什么?” 宋頌疑惑,厲霄便娓娓道來。 前兩日軍營走水,雖然厲霄及時趕到沒有死傷,但因為大營被毀了一些,兵衛們居住的地方也就減少了,于是便有人趁機向厲霄要兵,說可以代為照顧,這件事起頭的,是城防營東衛首領付昭。 宋頌心里微微一沉,心知這是有人在借機拿掉厲霄的兵力,他問:“殿下是如何做的?” “既然他愿意為我養兵,這樣的好事,我為何不答應?” 宋頌愕然道:“你就不怕……” “帶你去個地方?!?/br> 馬車一路出了皇城,漸漸來到了城外駐扎的軍營,厲霄伸手把他抱了下來,宋頌跟著他一路走過去,沿途不少人都在跟他們打招呼,漸漸到了一個房子前,厲霄忽然讓他停下腳步,只聽里頭有人道:“王爺這回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前段時間新收進來的那些笨蛋除了會吃還會什么?如今營地都被燒了,要我說,把他們都趕走,這樣不就夠住了?” “王爺用兵如神……招收這些人自然有他的道理?!?/br> “養這么多豬能有什么道理?!” 宋頌聽了幾耳朵,心里陡然恍然,厲霄的手指覆在他的唇上,溫聲道:“別嚇到他們?!?/br> 宋頌頓時失笑,他發現厲霄不發瘋的時候,其實是個很可愛的人,瞧瞧,哪有下級偷偷說長官壞話,長官還怕自己嚇到他們的。 他乖乖被拉走,白巖的臉色已經微微有些變幻。 宋頌又被厲霄拉到了一個地方,寬大的校場內,他看到了一群身高九尺,膀大腰圓的男人,他們幾乎個個都有泰山壓頂的氣勢,足足百十人,宋頌看的愕然無比:“這,這是……” “這是本王前段時間收的一支兵?!?/br> 難怪那兩個副官要偷偷說他壞話,這些人大冬天的居然也沒穿多少衣服,每個人都有一身肥膘,鍛煉的時候聲如洪鐘,還有人時不時累到癱倒在地。 宋頌卻瞬間想到了前世,所謂瘋王養瘋兵,厲霄手下有一隊兵,叫‘饕餮’,他一開始收納的時候,挑選的就是一切天生力大無窮,骨骼強壯之人,后來經過一番訓練之后,這群人更是兇神惡煞,渾身的額脂肪幾乎都能當天生護甲,上了戰場無往不利,猶如饕餮一般兇殘說各個嗜血成性,猶如魔鬼降世。 原來,這些人便是‘饕餮’的雛形嗎? 宋頌忍不住道:“殿下可是看中了他們天生神力?” “你漏了重點?!眳栂稣f:“這次交兵,是因為他們能吃?!?/br> “……”饒是宋頌,一時也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維,厲霄拉住他的手,道:“這群人吃的太多,所以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本王自掏腰包貼補軍用,如今營帳被燒,你說是不是好事?” 宋頌張大嘴巴,好半天才道:“莫非殿下,早已知道有人會……” 對呀,大營晚上走水,怎么會沒有人死傷,除非厲霄一開始就算到了,提前打了招呼避免此事。 他驀然一拍手,雙手舉起大拇指,眼睛灼灼放光,道:“好事,天大的好事!” 當年他就隱隱聽說,厲霄在訓練這支部隊的時候無人看好,還自己掏了很多錢,如今有人愿意為他養兵,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這群人雖然身強力壯,但因為外形不符合當兵審美,但這次去了別人家的軍營,只怕會遭受更多排擠,如此一來,這也能算好事了。 他迫不及待道:“殿下準備何時交兵?” “你這就要把我們家的財產往外推了?” “反正這群人是咱們自己的兵,到時候您還可以隨時去看看,要是有人欺負他們,你就安慰他們一下,這群健壯的饕餮們……日后一定會對殿下忠心耿耿?!?/br> 這是他前世聽過的,這群人也曾經十分自卑,但一直以來,只有厲霄看好他們,所以他們后來只聽厲霄一人調遣,哪怕是兵符,也都當放屁。 厲霄伸手摟住他的腰將人攬過來,道:“頌兒看中了他們的身子?” “……”這個人怎么總是正經不到一秒! 宋頌臉紅想退開,轉念想到自己的寶寶,又朝他貼了貼,軟聲道:“再健壯,也不如殿下?!?/br> 厲霄順勢彎腰過來,身后卻忽然傳來一聲沖破蒼穹的:“哈——!” 嚇的宋頌趕緊退開,他轉身走了兩步,又道:“對了,我方才明明在跟您說宋時的事,怎么突然提到這個了?莫非殿下又有什么計策?” “付昭有個兒子?!眳栂龈谒磉?,意味深長道:“與宋時曾是同窗,兩人多有淵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