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厲霄瞥過去一眼,語氣淡淡:“這小東西本王瞧著實在喜歡,煩勞國公割愛?!?/br> 瘋王這么一開口,宋國公和宋歌的臉色都微微變了變,他們當然不想這么快就把宋頌交出去,圣藥究竟會怎么樣還不知道,萬一日后宋頌身體出了什么岔子,瘋王追究起來他們送去一個劣質品,那宋家哪里還能有命在? “這,這……頌兒這孩子,到底是下官親子,王爺若要帶走……” “怎么?”瘋王語氣玩味而危險:“不肯割愛?” 這‘不肯割愛’,落到了宋國公的耳朵里,便成了‘你敢攔我’?厲霄患有瘋病人人皆知,他若是失手殺了哪個大臣,那必然‘不是故意的’。宋國公立刻把頭低了下去,宋歌上前一步,恭敬道:“能被王爺喜歡自然是兄長的福分,可兄長生性膽小,只怕福薄,承擔不起王爺厚愛,王爺何不親口問問他?說到底……他并非是那可以隨意變賣的奴才?!?/br> 雖然今天宋頌性格大變,但宋歌也只當做他是被逼急了的兔子,這會兒不定害怕成什么樣呢,就算家里再不好,可到底已經是他習慣了的地方,以宋頌那慫包的性子,放他去跟瘋王整天面對面?那跟每天碰運氣走鋼絲有什么區別? 而最后一句,也是故意說給宋頌聽的。 若是前世,宋頌必然又會被宋歌的最后一句話感動,尋常人只把他當一條賤命,只有宋歌把他當人看。而當初一夜之后,也是宋歌幫他逃跑,他告訴宋頌,若是瘋王對他留了情,只怕會強行抓他入府,宋頌膽小如鼠,也毫無主見,宋歌說瘋王可能會凌虐他殺害他,他便盡數信了。 后來聽說瘋王到處找他,他更是連門都不敢出,每天只有宋歌陪在他身邊,他一直把宋歌當成親人,可對方卻在他成功孕子之后取了他的命。 宋歌彎唇看向被披風擋住臉的宋頌,等著看他那張熟悉的怯懦而蒼白的臉,但出乎意料的,宋頌卻平靜的撥開了披風一角,他露出臉來,卻連看都沒看宋歌一眼,便舉起手臂環住了厲霄的脖子,輕聲道:“王爺去哪兒,我便去哪兒?!?/br> 這話差點兒沒把宋歌的牙齒給酸下來,他臉色青了一下,厲霄的眸子卻因此而亮了一個色度,他不再多言,擁著宋頌直接上了馬車。 宋歌追到府外,臉色一時陰晴不定。 宋頌一直都像是被他攥在手心里的面團,素來任他捏扁揉圓,可如今,這個面團卻突然脫手,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上,這瞬間的落差感讓宋歌心里極為不是滋味兒。 他站了很久,才轉身回府,正好遇到從里面出來的宋夫人,她一把抓住了宋歌:“我就說要殺了他!他現在攀上了瘋王,我還怎么給你弟弟報仇?阿時現在還昏迷不醒呢!他還是個孩子啊,就這樣突然被捅了一刀……他肯定怕極了……” 宋歌嫌惡的看了她一眼,壓下心里的煩躁,柔聲安慰道:“我會幫他報仇的?!?/br> 他說:“他會乖乖滾回來的?!?/br> 宋頌剛被放到馬車,便立刻準備從瘋王懷里下來,這樣一直被抱著,也的確有些過分孟浪。 可對方卻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察覺到了他的掙扎,還微微收緊了手臂,他在宋頌耳邊低低一笑,道:“頌兒的嘴可真甜?!?/br> 那口氣吹到了宋頌耳畔的癢癢rou,他輕輕縮了縮脖子,因為還惦記著要孩子的事兒,便順勢道:“王爺可要嘗嘗?” 第三章 寵你 宋頌的下巴被捏住,男人托著他的后腦勺,認真而溫柔的完成了這個吻。 隨即他收緊手臂,回答道:“果真很甜?!?/br> 他漆黑的眼睛里帶著幾分揶揄,別有目的的宋頌忽然沒忍住紅了臉,他抿唇低頭,總覺得這位王爺與前世有些不一樣,當然也可能是他的錯覺,畢竟他跟厲霄只有一場露水姻緣。 厲霄的手指穿過他的長發,看著指尖夾雜的幾根掉落的發絲,眸子微微暗了暗。 宋頌幾次想從他懷里下來,卻都被他摟的緊緊的,這男人主動找了話題,問道:“頌兒平日愛吃什么?” “什么都行?!彼綍r能吃上飯就已經很不錯了,哪里敢有不愛吃的東西。 一直覺得幽靈做久了,便能看破紅塵放下一切,可重生了才發現,那些恩恩怨怨,并非隨隨便便能輕易放下的。前世的他有多溫吞懦弱,這一世的他便有多怨恨不滿。 他恨柴房,恨吃不飽穿不暖,恨自己面團一樣的性格,恨那個自打母親死后便將他當做破布娃娃一樣的父親,最恨的,便是偽善的宋歌。 他心思浮沉,面上卻始終乖順安靜,未曾泄露半分。 厲霄又問:“可有特別想吃的?” 宋頌忍俊不禁,抬頭看他,“王爺不必擔心,草民極其好養,您若是高興,每日給我一兩個饅頭,一些清水,便足夠了?!?/br> 厲霄若有所思,道:“那當真是好養的很?!?/br> 宋頌沒有再說話,前世的他在人前經常會掩飾滿身傷痕,有時被父親隨口問起生活,也只是告知一切都很好。后來他才明白,何為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他自以為的乖巧懂事,不給旁人添堵的模樣,永遠不會有人放在心上。 甚至還會有人覺得他的乖巧是裝的。 他并不介意在厲霄面前露出一些慘狀,偽裝一副堅強卻可憐的樣子,若他能施舍一些憐憫,讓生活變得更好,那自然是好事。 若他不肯施舍,他也并不奢望,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已不會再患得患失。 馬車一路載著他們到了王府,宋頌掙扎的力度陡然大了一些:“王爺,還請放草民自己下車?!?/br> 厲霄不肯松手,他問:“你怕什么?” 不是怕,只是他不想特別去招惹麻煩。厲霄雖然喜歡男人,但府中必然會有一些推脫不掉的側室,瘋王惡名在外,今天抱著他下車,不到一天消息便一定會傳遍整個王府,只怕到時候又會有人找茬,初來乍到,他不愿樹敵。 他遲疑著還未開口,厲霄卻將他的心事一眼看穿,他貼著宋頌的耳朵,嗓音低沉:“從來以后,本王都只有你一個,無人配與你爭寵?!?/br> 誰,誰要爭你的寵?! 宋頌張嘴愕然的時候,厲霄已經將他抱下了車。 前來迎接的齊管家一臉同樣一臉愕然,但殿下行事素來古怪,他很快壓下滿心疑惑,跟著瘋王邁進主屋,眼睜睜看著他將懷里人放在椅子上,動作極輕極柔,仿佛生怕把人摔了。 齊管家看清了那人的臉,眼中劃過一抹了然??次骞俚故莻€美人,只是臉色也實在難看了些,殿下想必是見慣了白·嫩的美人,竟為這難民似的小玩意兒投注目光。 不過殿下難得有喜歡的人,總不好掃了他的興致。他微微一笑,道:“奴才這就命人將楓景苑收拾出來,好安排公子住下?!?/br> 他貼心的準備退下,卻聞厲霄道:“不必?!?/br> 他疑惑抬眼,心想莫非王爺不準備長期寵愛,準備將之安排在廂房? 便見厲霄旁若無人的摸了摸宋頌的臉,語氣愉悅道:“頌兒與本王同住便好?!?/br> 管家眼皮子一抽,感覺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自大乾建朝以來,哪怕是王妃,也沒有跟王爺同吃同住的例子,人分三六九等,皇下為王,王妃也必須要明白自己與丈夫的身份差別,一來,這是規矩,二來,若把陛下比為真龍,那王爺們則各個都是還未化龍的蛟,這住著真龍之子的主屋,自然是風水寶地,被旁的一住,只怕會壞了風水,也怕會壞了成龍之局。 他想王爺應當只是讓對方住下一晚,主屋侍寢也不算離奇,便道:“那奴才把廂房收拾出來?” 厲霄圍觀寶貝一樣的眼神劃過一抹不悅:“本王的意思是他日后都住在主屋,你聽不懂?” 管家張了張嘴,又默默合上。乖乖,這何止聽不懂,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但他是從殿下還住在宮里時就貼身伺候的老人,心知不可能阻止他的決定,繼續下去甚至可能會刺激到他,便急急應了:“奴才明白?!?/br> “天氣涼了,你吩咐下去,給公子做些暖衣出來,現在先去準備晚膳?!?/br> 管家忙去準備了。 宋頌眼看著他一句句的吩咐下去,好不容易有了插話的機會,忙道:“殿下這樣……” “寵你?!眳栂銎似麤]什么rou的臉頰,道:“本王位分比你高,你沒資格拒絕?!?/br> “……”他這樣一說,宋頌要說的話只得全咽了下去,他懵逼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只感覺腦子要不夠用了。 雖然前世厲霄后來登上了皇位很了不起,但現在的他哪里來那么大的底氣??!自己不過只是國公府里一個無人待見的小角色,何德何能能讓他為自己破‘成龍之局’? 他圖什么? 圖他皮包骨,圖他臉蠟黃嗎? 可他竟然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甚至一句不妥,厲霄都不許他說。 晚膳很快擺了滿滿一桌,宋頌印象之中得他并沒有那么奢侈,他捏著筷子,忽然有種自己要成為千古罪人的錯覺。 究竟哪里出錯了,厲霄怎么好像變了個人? “挨個嘗嘗?!眳栂鼋o他夾菜,道:“看看哪個合口味?!?/br> 他偷偷湊近宋頌的耳朵,神神秘秘的道:“若有特別喜歡的菜,待到本王登基,便下令不許任何人烹食?!?/br> 他說:“只給頌兒一人吃?!?/br> 宋頌:“……” 他嚇得筷子都掉了??! 瘋言瘋語!大逆不道!若是要今上聽了,保準就一個字:斬—— 他得跟著玩完! 第四章 美夢 這是宋頌跟厲霄在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他以前就聽說厲霄這個人很瘋,看人的時候哪怕是笑也總會讓人畏懼,因為沒有人知道他下一秒會不會拿劍殺人,哪怕當今的陛下,面對這個兒子的時候也總會命侍衛貼身守著,畢竟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精神病患者。 這個時候,所有人還都不知道宋頌的名字是掌握他情緒的關鍵,即使是宋頌,也不確定今生自己的名字還能不能繼續擁有那樣的魔力。 這都要走一步看一步。 伺候在瘋王身邊的人總是戰戰兢兢的,瘋王隨隨便便的小動作便能讓他們猶如驚弓之鳥,但今天,桌前伺候的全都被他趕了下去。 宋頌的筷子落在桌子上,旋即被厲霄撿起,他與宋頌坐的很近,要讓那些讀書人來說,只有妾或者男寵才會這樣不懂規矩,跟主人離的那么近。 宋頌也因此略有不安。如今陛下尚在人世,哪怕是太子,也不敢說自己以后就一定能登為帝,也就是厲霄這樣的瘋子,敢口出妄言,但這話到了宋頌的耳朵里,既可以代表著厲霄重視他,與他親密,一方面也可能他在試探什么。 宋頌重新拿起筷子,飛速的將這其中利弊分析清楚,因為擔心惹怒他,很輕很輕的道:“殿下慎言?!?/br> 厲霄卻并未生氣,他道:“頌兒所言極是,本王日后一定注意?!?/br> 宋頌提起公筷給厲霄夾了菜,能感覺到他的心情居然挺不錯,吃著吃著,厲霄忽然道:“頌兒倒是對本王的口味摸得很清楚?!?/br> 這是自然,他當年跟在小皇子身邊,看厲霄吃過很多次飯,雖說為了防止有人下毒皇帝多不會特別去多吃,但他作為幽靈沒什么能做的,也就眼皮子和心靈比較好使了,不經意間也就記住了。 但這些又不能跟厲霄說,他便笑道:“可真巧了,這些也正是草民喜歡的?!?/br> 其實厲霄的口味有些偏重,宋頌則因為腸胃不好更偏向一些清淡的,但他是苦過來的,其實吃的合不合心意并不重要。 厲霄略有些審視的望著他,不知道有沒有瞧出來他撒了謊,總之是沒點破,語氣也很溫和:“頌兒日后要吃什么,便吩咐廚房去做,養的胖些,本王抱著也能舒服?!?/br> 果然是嫌棄他了。 宋頌點了點頭,他的胃因為長期饑餓的緣故一時吃不太多,但依然是等到厲霄吃罷才將筷子放下。 如今已經到了十月,天氣開始變得寒冷,但王府主屋的內室卻十分溫暖,顯然是燒著地龍的。宋頌跟著他一起走進去,鼻尖嗅到了一股清淡的熏香,目光不禁移到了那精致的小香爐,厲霄見狀道:“此香有安神之效,頌兒應當聽人提過本王的病情?!?/br> “聽過一些?!?/br> 厲霄的眸色轉深,道:“本王時常半夜驚醒,提劍砍人,此事可有耳聞?“ 宋頌又一次頜首,他的臉龐消瘦,只有一雙眼睛大而有神,清澈剔透,看出他隱隱有了幾分負面情緒,他上前兩步,一邊為張開雙臂的男人寬衣,一邊溫和道:“閑言碎語,殿下不必放在心上?!?/br> 厲霄喉結滾動了一下,垂眸看他,啞聲道:“你怕不怕?” “不怕?!彼雾炋а?,笑了一下,道:“草民什么都不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