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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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著,顧揚來了,遞了張字條,顧郁洲又是那個“老爺子”了。李庭亨不去打聽這個,卻忽然將酒壺一收:“壞了!” 白芷來了! “當著學生的面喝酒??。?!” 李庭亨飛了。 顧郁洲道:“別管他了,有事?!?/br> 白芷也打不過李庭亨,也不能把他怎么樣,怏怏地問:“什么事?” “林駿離開京城了,新任征東將軍?!?/br> 白芷微張了口:“不簡單呀!怪不得他拖了大半年?!?/br> 第84章 轉折 無論是白芷還是顧郁洲, 對林駿的要求都沒有那么高, 大家不是一路人,他們既不會為林駿賣命,自然就不指望林駿會為他們赴湯蹈火。尤其是白芷,當年在南方林駿是沾了王御史的光, 如果只有林駿,她救人不會那么的積極。 即使在更重視林駿的顧郁洲眼里,林駿只要人在,必要時刻能夠頂用, 也就夠了。 兩人都沒有將自己的興衰榮辱安放到一個圈外人的身上,自然也不會對他有更多的關心。 顧郁洲說完,白芷也沒什么特殊的反應,這個話題仿佛就這樣過去了。兩人卻都知道,如果按照白芷當初的設想, 林駿得“剿匪”, 要倒霉的就得是顧郁洲的親家。祖孫倆卻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 白芷還是跑去準備招生的事,顧郁洲則在嗶嗶她又揀破爛兒了。 秋收完了, 農家田里的事兒忙完了,小孩子們也閑了下來,可以招生了。 白芷這回不親自去了, 把白及叫到跟前:“你帶著幾個人去,招幾個學生吧?!?/br> 白及頭回領這么大的任務, 愈發有了大師兄的感覺。清清喉嚨, 問道:“是要再給我找師弟嗎?”白芷道:“不一定。你看, 一個門派,只有習武的怎么行?也得有管吃飯掙錢的人呀。再往上一點,你師祖家里,賬房、管家、掌柜,都得要。老爺子跟前除了這些,還與個世子有牽扯。一門一派,與游俠又有不同,得管一大家子人的生計呢??偛荒茏屓损I著肚子跟著我混吧?還是我帶著你們四處打劫?” 白及牢牢記下了,看了眼兩個師弟。白芷道:“想帶他們一起?去吧?!彼呀浵牒昧艘钔ズ噢k的最后一件事——護送這倆徒弟到鄉下轉一圈。 白及又提了個小小的建議:“師父,咱們書院里都照學得好不好來分班了,那新招學生是不是也得這樣?” 白芷問道:“怎么說?” “您讓我也跟著學著收租的事兒,我看了,有人交得多,有人交得少,這交多交少怎么能夠一樣?定個數額吧,交夠了,家里的孩子就不用交束脩,交得少的,得添錢,要不到了書院進而來就得多做點雜活!” 白芷微帶詫異地看著他:“你自己想到的?” “不、不行???”白芷跳了起來,“您不會想什么都收、什么都養吧?那樣,誰還肯好好的交租子?這樣對別人不公平!” “有出息了啊你!行,就照你說的辦,”白芷有點高興,揉了揉白及的頭毛,“長大了?!?/br> 將事情交給白及,白芷也沒當甩手掌柜,她先出了卷子,來了個全校統考,再考武藝、比武等等。排了名次,定了成績表,各人積分算好了,再宣布放個短假,委培生可以休息三天,住校生有五天的假回家。 學生一回家,必然要給父母講學院里的事兒,算是給白及招生來個預熱。 到了啟程的這一天,李庭亨遠遠地綴在三個小孩兒身后,看他們仨小大人的樣兒頗覺有趣。一路跟隨著,等他們到了村莊上,看著白及先兼了個統計收租的任務,將這些做完了,才是收學生。 之前從書院里走的幾個學生,有兩個還想回來,白及做主帶上了他們。接著,白及遇到了一個小小的難題——莊頭問道:“收女徒不收?” 白及鬼心眼兒并不比別人少,白芷說要招學生的時候,態度是頗為和氣又帶著點誘拐的,白及則是講:“奉師父的命來挑選?!边@一下,意思便大有不同,賓主易位。 莊頭更富裕些,大著膽子就問了。書院里的女學生都是顧家的委培生,過去一年,就沒能從農家收到一個女學生。雷正陽與印珈都是希望有女同學的,小小聲地:“大師兄?” 白及心道:【小紀姐、柳姑娘、馮jiejie都收了,師父不會介意收小姑娘的?!奎c點頭:“人呢?” 最后他們了兩個小姑娘走,一個是莊頭的女兒,一個是莊上一家窮苦人家的獨生女。三家各有心思,窮的那家是外來戶,與莊上大姓王姓不一樣,小姑娘叫呂巧兒,爹娘就有這一個閨女,思來想去放在身邊也是受苦,不如賭上一把。莊頭則是考慮到女兒的發展,識個字,嫁得好。要是能學武,有了造化,就更好了。 收完了人,白及還留在莊子里吃了頓農家飯。李庭亨在樹上輕哼了一聲,溜到灶間,自盛了一碗板栗燒雞塊,端到樹上,就著酒吹著風,邊吃邊想:【還是這樣自在,比書院那里吃酒席都香?!?/br> 一路跟著回到了書院,李庭亨見安全無虞,先施輕功悄悄潛入了書院,自始至終沒讓白及等有發現。 ~~~~~~~~~~~~~~~~ 天已擦黑,燈也點上了。 當地站了一高一矮兩道身影,李庭亨落在了庭院里。他落地極輕,跪在地上的人沒有發現他,還在陳述著自己的想法。 白芷覺得馮學禮大概是這些學生里最明白的一個。這孩子本來是個蹭聽的,初時有點跟不上進步,很快又反超——他在此之前已經讀了四、五年的書了。最近還能給同學補課,在這晉升的細則里,也是加分項。 攢了點貢獻點,他要求跳級,不跟傻瓜小學生一起學加減乘除,他想跟白及他們一起,與委培生一道上課。晉級辦法公布之后,緊接著改的就是分類,小學生們上的叫“預科”,“預科”過了才是正經的學問,他想學那個。白芷對付他姐那辦法對他而言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他便將《五經》都拋在一邊,想學這個。 馮媛媛有點擔心,白芷不大喜歡心眼兒太多的人,馮學禮恰是個想法挺復雜的小孩兒。不想白芷卻答應了:“也好?!瘪T學禮是第一個熟諳規則又利用規則的人,很有趣。馮學禮也小小地松了一口氣,他也知道白芷不喜歡人藏著掖著,但小心謹慎是他的生存習慣。 猶豫了一下,他又提出了另外一個要求:“那,要是不求習什么高深武藝,可以向您多請教點別的學問嗎?”緊跟著又添了一句,“只想請教些疑問?!?/br> 李庭亨聽得頭都大了,小小年紀,至于這樣嗎?他不是沒見過小心翼翼的人,像馮學禮這樣一條之后又來一條,接著再來一條的……【幸虧我就要走了!不用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咳咳!”李庭亨說,“我明天就走?!比缓箢^也不回去跑去偷酒了。 半壺酒下肚壓了壓驚,李庭亨才緩過神來:【哎喲,不行!明天還不能走,得看看顧老頭怎么樣了?!款櫽糁薏幌矚g“庸人”,普通人他也不會手賤去把人殺了,但是普通人被他孫女揀回來教,他就很有意見了。 一個農莊能有什么天資高的人?李庭亨還是不太放心,又跟著看了一天,見顧郁洲只是沉著一張老臉,沒有當面再說什么刻薄的話,才在新學生們被領去宿舍之后向顧郁洲告辭。 顧郁洲臉上不顯,心中不好意思——半書院的學渣,實在拿不出手。在他眼里,只要做不成學霸的,就都是學渣。擺擺手,顧揚親自使托盤托了兩瓶酒來。李庭亨伸出三個手指,卡住兩只酒瓶的酒頸,笑道:“這下可值了!” 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離開書院,他便像有鬼在后面追著似的運起輕功跑路,跑出二十里地才停下,拔開瓶塞痛飲了半瓶酒:“可算不用cao心了?!?/br> 回望書院的方向,已是什么都看不見了。李庭亨此時才有了一點惆悵的心情:“亂世中的桃花源呀?!币仓挥蓄櫽糁拮?,又有個神醫守著,一般人不敢得罪,這書院才能開得下去。江湖上,怕不是已經開了鍋了! 趕了幾天路,李庭亨找到了一位故友,開始補江湖上的消息。故友驚道:“這一年你去哪里了?江湖上傳說你已被天定盟暗害了?!碧於艘矝]死絕,三當家完球了,大當家、二當家還在。如果李庭亨帶人去求醫是找的白芷,恐怕不等治好,天定盟就得追過來連大夫一塊兒捅了。 大夫惹不起,天定盟也是要面子的,頗找了幾個俠士的晦氣。兩位當家分寸拿捏得不錯,不親自出手,卻又派了足夠的高手。正道找上門,他們卻推說不知。 李庭亨聽了大怒:“鼠輩敢爾?”先去尋幾位俠士安慰,打聽對手的路數,繼而孤身追擊。他花了幾個上月的時候,終于等到對方高手落單的機會,將對方高手一一擊殺?!竞?,之前的事你們不知道,那這件事你也當不知道吧!】 擊殺最后一人之后,李庭亨提著一囊燒酒,躺在驛站的房頂上看星星,邊喝邊喃喃自語:“不如顧老頭的酒好喝!”顧郁洲的酒甘醇香濃,真是令人懷念! 李庭亨忽然揉了揉眼睛,遠遠的,兩騎飛奔而來,后面是車隊——顧郁洲的黑面護衛! 【他怎么離開了?】看顧郁洲那個架式,還以為他要跟白芷死磕到底呢,怎么又突然北上了呢? 李庭亨不想跟顧郁洲打交道,也不饞酒了,趁著沒人發現,一路往南?!久α舜蟀肽?,值得歇上一歇,不該跟這些人再費腦筋?!坑质且荒晗奶?,他停在江面的那艘船上,初春新釀的酒,此時應該能喝了。 李庭亨腳程很快,顧郁洲離開書院花了四天的路程,他單蹦個兒一個人,第二天就在一個路口站住了——左邊一條岔路,岔路前行三十里,就能看到書院了?!竞?!我就不去!】李庭亨抬腳要走,又放了回來,隱身在一株大樹的樹冠上——遠遠的,路上又來了一個人。 一個貨郎。李庭亨當然不可能隨便認識一個貨郎,但是這貨郎挑著小擔子的步子也未免太穩了些。顧郁洲才走,就來了一個身懷上乘武功的貨郎?李庭亨又擔心起那一院子的小學生來,恨恨地把酒喝光:“罷罷,就去看一看?!?/br> 第85章 舊識 貨郎很年輕, 長得沒有任何特色,他的貨挑也與天下所有的貨郎一樣, 同樣看不出有什么特點來。由于地域的關系, 販賣的都是方圓百里內比較常見的小物件。單看著沒有任何的問題,但是李庭亨在書院住了好幾個月, 從來沒見過貨郎! 他綴了上去,看著貨郎在院墻外面擇了個開闊的地方將擔子放下,攤兒一擺,自己取了張小凳子坐著,閉目養神。墻里下課的鐘敲響了之后,略停一停, 他從擔子上取了貨郎常用的小鼓, 晃響了。 “嘩!”里面忽拉拉跑出一、二十個小學生來! 李庭亨認真往匾額上一看,還是“書院”兩個字,并沒有改作他用,但是里面跑出來的小學生他基本不認識——這是怎么一回事?他統共才離開幾個月呀?怎么就遇到這種事了? 李庭亨看貨郎沒有要做壞事的意思, 避開他們的耳目,悄悄繞到了后門,翻過圍墻, 就被兩條細犬圍住狂吠。李庭亨滿頭大汗, 對奔過來的護院說:“是我!” 再見到白芷的時候, 李庭亨已經收拾好了翻墻被抓的尷尬, 豪爽地說:“哎呀, 這回真是出丑啦!”白芷微笑, 養狗還真是因為他的原因。這樣的高手,單憑人是防不住的,還不如多養兩條狗。 給他斟了杯茶,白芷問道:“怎么有空過來啦?” 李庭亨道:“我去北邊辦了點事,事情辦完了,想到南方找酒喝,路過就來看一看。你這里熱鬧多了,你們家老爺子呢?” 白芷道:“走啦?!?/br> “???” 白芷道:“近來道上事不少,他得回去坐鎮?!鳖欛瘁绲苄謧z逼宮成功之后,等于是給江湖松了綁,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顧翊徵又壓不住,顧郁洲一邊罵“沒用的東西”,一邊還得回去幫他彈壓。連天城倒還算安全,可是北方道上又亂了起來。 黑道本來漸奉天定盟為魁首,又被李庭亨橫插一杠子攪了,黑道也亂、白道也沒人管。 李庭亨摸了摸鼻子,說:“真是辛苦老爺子了,其實,江湖人都不是受得了拘束的性子,老爺子這cao心未免太給自己找麻煩?!?/br> 說得觸動了白芷的心事:【我喜歡江湖的不受拘束,但是天天拘著學生守種種紀律,這究竟是對是錯?又要怎么平衡?怎么教導?】她心里轉了八百個圈兒,面上不動聲色:“他什么時候管過閑事?必是事出有因?!?/br> “那是,那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崩钔ズ嘤悬c訕訕的,一口喝光了茶,才說,“我看姑娘這兒弟子變多了,教導得過來嗎?” 白芷臉色微沉:“有什么辦法?他們家鄉遭了災了?!?/br> 本地也沒個準確的必得什么時候開學的規定,什么時候想上學了就找個先生。白芷這兒有規律一點,也是估摸著差不離秋收完了的時間,并不確定日期。今年本地周圍年景還算不錯,但是往西數個三五百里,那兒災情頗為嚴重。朝廷一邊賑災,一邊讓災民自己“趁食”。 饑民奔吃的去,一股饑民討飯討到了這里。災荒的同時必然有人口買賣,青壯男女、小孩子是最好賣的。 李庭亨笑不出來了,低聲道:“官府是在干嘛?” 白芷道:“也得安置得下。您瞧,四面都是荒地,看起來能放好些人是吧?可吃什么?住什么?開荒、長出莊稼,得過兩季了,搭個草棚也得花好幾天。這些日子,吃什么?餓急了的人,偷搶拐騙……”說著,搖了搖頭。 本地的官員還算有心,號稱大家施了點糧食,也不禁止買賣人口,讓其他人繼續“趁食”去了。慈幼局里終于收著了幾個男孩兒,都是家里要不了的。書院這里,白芷也隨大流,收留了些小孩子。 李庭亨問道:“他們的父母呢?” “我當然是要先揀沒父母的收留啦。有父母親人的,還能就個伴兒再撐到下一個地方,沒了父母的小孩子,再沒人管,他們就要進湯鍋里了?!奔词褂酗埑粤?,不用吃人,保不齊有什么人就把他們順手一賣,那賣到哪里就真不好說了。 李庭亨嘆息一聲。 白芷給他續上茶,李庭亨問道:“忙得過來嗎?”白芷道:“與之前沒法比,好在他們都還算乖?!币郧澳菢颖容^精細的教導方法是不行了,白芷終于走上了江湖門派常見的管理方式,上個大班課,先講一點內容,大部分時間都是“自修”。書院里,也漸漸有了分層,拜了師的弟子、記名的弟子、普通的弟子,各有不同。 總是親傳的弟子能夠見到師父的時間更多,委培生們還沒走,他們也有優待。其余兩種、尤其是普通弟子,就更靠自覺了。 白及開始抽條長個兒,兼管著新收來的孤兒們,緩解了白芷的一部分壓力。另一個能幫忙的是馮學禮,這孩子心思多,還想攢個貢獻度,做得也比較積極。 晉級細則的受眾也終于廣了起來。孤兒們身上除了點珍藏了一路的小破爛家當,什么也沒有,白芷給他們裁了兩身新衣、安排了集體宿舍——這回真是高低鋪了。按著貢獻度,照顧藥田的、鍘藥打下手的、打掃衛生的……等等,換食宿也換點零花錢。 連這種弟子都收,附近有心思活絡的,也有幾個愿意把孩子送過來習武的。這些小孩兒比較要命,他們家里通常不太窮,手上有幾個錢,然后就是習文不成。這些熊孩子逼出了第一條體罰規定——手板。貨郎的主顧,主要是他們。 李庭亨說一句:“剛開始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豹q豫了一下,終于提到了貨郎,并且說這個貨郎的武功不低?!澳悴怀鍪?,就憑這幾個護院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可以小心?!?/br> 顧郁洲在的時候,他的黑面護衛什么時候怕過人?但是他走了,書院的防御力量就太弱了。白芷輕嘆一聲:“他來第一天我就知道了?!?/br> “咦?” “等他心情好些了,就會走了吧。要是不走,多個貨郎也沒什么?!?/br> 李庭亨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如此,我便走了?!?/br> “不留下吃個便飯嗎?” “你這里又不給喝酒!”李庭亨郁悶地說,飛身踩著院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