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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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微道:“上復沈公子,我們一定準時到!” 打發走了沈家的人,又聽到數騎飛馳而來,在客棧前停了下來:“別府顧巖拜見三小姐?!鳖檸r是別府的府主,他沒有離開本家的意愿還是顧翊徵的手下。知道顧翊徵的親侄女來了,豈敢坐等她來拜會?帶上兒子就跑了過來。 已經分了家,白芷也不托大,請他到堂里坐下。顧巖應該有四十多歲了保養得還錯,他的兩個兒子與他長相相似,面目也頗英俊。顧巖請白芷到別府里住下:“豈有讓三小姐住在府外的道理?” 白芷道:“我還有些事,住在外面方便?!鳖檸r道:“府里一切都憑三小姐吩咐,何苦拋了自家的宅子不住呢?叫人看了也不好?!卑孜⒑Φ溃骸皫熋镁退悴蛔≡趧e府,難道就不是顧家人了?” 顧巖沉吟了一下:“京城最近不大太平,事情都不大咱也不很放在眼里只是擔心三小姐遇到了嫌麻煩?!?/br> 白微接過了話頭問是什么事,顧巖道:“京城沒有開宗立派的大幫大派,但有大內高手、各府供奉等等,并非置身江湖之外。之前有傳言,擊敗了八卦劍的年輕人往京城來了,有些個少年英雄近日打算以劍會友,地方也選在了這里。都是少年人的事情,血氣方剛,怕惹事生非。六扇門近來發愁得緊?!?/br> 白芷笑道:“那都跟我沒關系,我也不往那里湊,我只是跟著二師兄來長見識的見的都是長輩?!?/br> 白微卻問道:“少年英雄以劍會友,這兩位公子也會去嗎?” 顧巖道:“這是自然。自從本家分出幾枝,有人便以為咱們顧家沒人了,豈能讓他們如愿?”白微問道:“兩位公子劍法如何?”顧巖道:“不敢自夸,然而應付尋常少年劍客也是足夠了的,否則豈敢放出來給家里丟臉?” 白微又問了幾個問題,知道這論劍是最近才定下來的,少年劍客們的長輩也都樂見其成。沈雍也接到了邀請,不過他不下場而是與少年們的長輩一起坐在看臺上品評。顧巖既不能不告訴白芷有這件事,又不想白芷因此有什么損失,就希望白芷也能在看臺上坐著。 白芷笑道:“我是大夫嘛,你看過大夫下場打架的嗎?”白微隱蔽地給了她一個白眼,心說,你再接著裝。 顧巖報告完了消息,自己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他本沒指望從白芷這里能撈到什么好處,但是白芷在顧家人緣一向不錯,與她處好關系也沒壞處。豈料白芷想了一下,說:“我能看看他們的劍嗎?”這話像是問顧巖,實則是問的白微,白微道:“那你得問這兩位兄弟?!?/br> 顧巖的兩個兒子看看父親,亮劍出鞘,兄弟倆就在院子里喂招演了兩套劍法。 【你們這是菜雞互啄啊大哥!】白芷揉了揉額角,她見慣了顧郁洲的劍法,再看這兩個人怎么看怎么不行,仿佛是魚翅和粉絲的關系——煮爛了有點像。 顧巖問道:“三小姐看他們如何?”白芷道:“我見過祖父的劍?!鳖檸r默。白芷又緩緩地說:“他們不能算差,但要力壓群儕還遠遠不夠。逐一掰過來時間也來不及了,只盼他們記住一句話——要贏就別圖好看?!?/br> 顧巖還有點猶豫:“這……眾目睽睽之下失了一招半式也要讓得好看?!卑总频溃骸霸匐y看的金子也是金子。我也是胡說八道,聽不聽在你們?!鳖檸r眉毛微動:“你們兩個還不多謝三小姐指點?” 誰都知道顧三小姐醫術高明,但要說到武功……父子三人給白芷留了個面子。 三人走后,白微嘲笑道:“難得你好心,他們竟然不聽?!卑总频溃骸邦櫦叶家粋€毛病,愛裝腔作勢。出來挨挨揍就知道浮夸不好了。既然他們已經來了就不用咱們再去別府了,咱們今晚就去張家?!?/br> ~~~~~~~~~~~~~~~ 張媛媛吃完了晚飯回到房里,取過針線笸籮用針挑亮燈芯,她打算把繡了一半的枕套做完。繡了幾針,張媛媛的手慢了下來,想起今天晚飯時父親帶回來的消息——周jiejie到京城了?!疽膊恢浪趺礃恿??!?/br> 張媛媛亂了心,繡亂了幾針,繡錯的線也不拆連著繡棚扔回了笸籮里,起身抻個懶腰。 一聲驚叫被嚇回了嗓子眼兒。 她的床上坐了一個人,對她豎起了一根食指:“噓——” 這張臉她只見過一次,但這么漂亮的臉見一次也就足夠記住了,張媛媛小心翼翼地走近,說:“jiejie?” 白芷含笑看著她:“膽子不小嘛?!睂Π孜⑴c左虹使了眼色,白微點點頭,與左虹退到窗邊門口。張媛媛拍拍胸口:“你怎么找來了?你還好嗎?我叫我爹娘!”白芷阻止了她:“別,我來看看你們就走。江湖風大雨大,還是不要吹到這里來的好?!?/br> 一語提醒了張媛媛:“我懂的,我懂的。你爹你爺爺你大伯都派人送了東西來謝我爹照顧你,嗐,誰照顧誰呀?他的名氣一大半是你帶來的。你現在還不安全嗎?你爹派來的人說你家里出事,嚇死我了?!?/br> “都過去了?!?/br> “我聽江湖說書人說,你家里……”大伯死全家、二伯死全家、師伯死全家,一想到這些張媛媛就心驚rou跳的。 白芷道:“不說這些了,你繡的那是什么呀?” “總比你的手藝強對吧?不過你也不用干這些活?!?/br> “鴛鴦?” 張媛媛的臉紅了:“爹說,明年春天把我和阿寶哥的事兒辦了?!?/br> “那我準備的東西正合適,來看看?!卑总评鴱堟骆碌氖纸o她看禮物,緞子、首飾、香料、紙筆等等。張媛媛道:“我寧愿不要這些也想咱們跟當初一樣?!庇终褡髁艘幌?,扒出一個箱子來:“你的手藝總不好,我閑了就縫點口罩。你應該也不缺了吧?”白芷將箱子接了過來:“挺好的?!?/br> 兩人默默站了一陣,白芷道:“我該走了,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找到我應該不難。有事就聯系我,沒事不要往江湖里跳?!睆堟骆碌难蹨I落了下來:“你再留一陣兒?!卑总迫嗳嗨念^:“乖?!?/br> 肩頭被張媛媛哭濕了一片,白芷得以離開。捧著箱子,站在對面的屋脊上,白芷直看到張家熄了燈。白微道:“有這樣一個孩子在,難怪你會掛念著?!卑总频溃骸俺嘧又?,從不嫉恨別人的長處?!卑孜⒔舆^箱子說:“咱們的人也會照看他們的,不過御醫應該也不會惹到什么麻煩?;厝グ??!?/br> 早過了宵禁的時候,他們也不給巡街的人惹麻煩還是走的屋頂。跳過兩個房頂便看到一個人站在更高處的座酒樓頂上,站姿還挺優美。白芷本不打算與夜游的人有太多的交集,但是這個是沈雍。 一聲“大小姐”入耳,白芷只好跳上屋頂:“沈公子?”沈雍道:“睡不著,出來轉轉,大小姐這是?” 白芷道:“睡不著,出來轉轉?!?/br> 白微樂見沈雍吃癟,心說:【該!】口里卻說:“已經很晚了,還是早些回去吧?!?/br> 沈雍深深地覺得與白微八字不合,下午派出去送帖的人回來說顧家師兄妹倆同意赴約,沈雍先是命人準備螃蟹宴,接著就開始挑衣服,最后心煩意亂決定“出去走走”。走著走著還走到人家落腳的客棧外了,望著人家的窗戶發了好一陣呆。 看了一陣之后白芷和白微帶人上了房頂,沈雍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江湖上跟蹤人是很容易得罪對方的,沈雍此時將這一切都忘了。白芷說他統共只寫了一封信,肯定只是“有一點意思”,白微說他“過一陣撩一下”都是冤枉了他。沈雍這輩子從來沒有進修過這樣的課程,哪里知道這些套路? 他是矜貴的世家公子,不需要這些伎倆就能引得少女芳心暗許。他看了不少話本傳奇,只恨這些混賬著者寫得太簡略,一見面便對上了眼,然后就互贈信物,然后就結成良緣。又或者一方有難,另一方施以援手患難見真情終成眷屬?;蛘呤且皇自?,令人欣賞了才華就傾身相許。意思他都懂,為什么做起來沒效果?真該抓起來讓他們寫個百八十章,一章一章寫個明明白白! 年紀小時或許只是“有點意思”,時日越久卻越發上心。他知道她肯定不像是表面上那樣的慈悲為懷,但是那又怎樣?沈雍就喜歡她這樣。她有尖牙利爪,所以得到她的溫柔就越發讓人開心。她剛毅果敢,所以她的關懷就更顯貴重。 她披著溫和有禮的外衣,越發讓人不知如何相待。沈雍是內斂的,至少不該在她面前放肆。他不知道要請教誰好,也不想將這份心意去與別人分享。 女人是一本書,她是一方宇宙,而他身在其中跳不出也不想跳出這三千世界。 一路上,沈雍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不敢跟得太近,更不敢離得太遠。他看得出來她高明的不止是醫術,至少顧氏的“平步青云”她熟練極了,沈雍跟得小心極了,比老太君考較他時還要小心。 她悄悄地來看一眼故人,又悄悄地走,沈雍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她在窗外看了多久,他就在遠處看她多久,一不小心便露了行跡。 現在得了一句“睡不著,出來轉轉”,沈雍有點懵。 ~~~~~~~~~~~~~~~ 幾人之間的安靜并沒有持續多久,幾人同時發現了遠遠又有一行人從房頂過來了。 白芷先認出了來人:“符標?!卑孜⒌溃骸伴h鐵龍的師弟?”沈雍急急添了一句:“京城來了不少江湖人,六扇門近來戒備得緊?!卑总频溃骸肮植坏媚??!鄙蛴喉樦f了一句:“要與他打照面嗎?”白芷道:“我無所謂呀?!鄙蛴旱溃骸澳俏乙矡o所謂?!?/br> 符標跑得氣喘吁吁,沒想到這幾個人老神在在的在房頂上等著他,符標反而放慢了速度。他謹慎地靠近,初六的月亮早落下去了,好在京城不缺掛燈籠的人家,他辨認出前面幾個不像是悍匪或者要打架的樣子。 白微轉轉脖子,一抱拳:“符捕頭,人生何處不相逢?!?/br> 符標松了一口氣:“白少俠,漫漫長夜怎么有心情到房頂上來?” “睡不著,出來轉轉?!?/br> 這句話第三次被說出來,白芷“噗哧”一聲笑:“這話聽起來有點欠揍?!卑孜⒉焕硭?,對符標道:“白天到哪里都有人盯著,還是晚上外面人少?!狈麡斯ЬS道:“諸位一時豪杰自然引人注目?!眱扇舜蛄藥拙涮珮O,白微說:“我們這就罷了。倒是你,這么小心是為的什么?” 符標道:“說與白少俠也無妨,行刺了詹柏羽的人到京城了,詹柏羽只是個小蝦米,他身后有大魚。那人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br> 白微連連擺手:“那我就不問了,京城水太深,告辭?!?/br> 白芷問沈雍:“你回去嗎?”沈雍道:“我送送你?!卑孜⒌溃骸澳闼臀?、我再送你,再送下去天就該亮啦,還是各回各家吧。沈公子,我可等著你的螃蟹呢?!鄙蛴侯D時沒了聲音,他直覺得耍心眼、耍賴、強行跟隨只會適得其反。 白芷突然想到了顧清羽那句“看到你自己走出來,我很欣慰”,回頭對沈雍說了一句:“熬夜對身體不好?!辈呸D身離開。 沈雍覺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點門道。 白芷與白微回到客棧,白微說:“你跟他廢話太多啦,容易勾著他?!卑总频溃骸拔以趺从X得你對人家小孩兒敵意忒重?”白微道:“他可不是一般小孩兒,他十二歲離家出走在丐幫就做到三袋?!?/br> 白芷道:“越是不簡單的人,這些纏纏綿綿的破事在生命里的份量就越小。硬掰才容易叫人上火,不如順其自然?!?/br> 白微想了一想:“也對?!卑总凭妥约鹤叱鰜砹瞬皇??他識趣地沒說出來。 第二天,白微帶著白芷去收賬,這回給她罩了個帷帽,紗巾拖得長長的。商人的忌諱,上午不喜歡有人討債,兩人午飯后走了一家綢緞鋪、兩家米鋪。第三天上午去見了閔鐵龍,下午在一處酒樓前停了下來。 白芷好奇地問:“跟他們家也有往來?酒樓不是就近買生鮮的嗎?”白微道:“還有一些干貨?!边@處酒樓在京城不大不小,有雅間也有大堂,只要叫得起一碟腌rou、兩碗酒,就能在角落里有一個位子。 兩人見過掌柜的,白微收了賬,掌柜要引二人去樓上雅間去擺酒席,白微拒絕了:“還有下一處要跑?!卑总茀s站住了,她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個人,一個劍客。還是很普通的一把劍,很落拓的一個人,慢慢地喝著酒,他的面前有一碟腌rou、一碟鹽水豆、一碟小蔥拌豆腐。身邊卻沒有了“多寶閣”。 白微問:“那是誰?” 那人同時抬眼看過來,白芷對他點點頭,對掌柜的說:“給他擺一桌酒菜,二師兄,付賬?!?/br> 白微道:“那是誰?” “老爺子大壽的時候見過的一個人,你不覺得他特別有江湖的味道?” 白微抱著胳膊打量:“這個人不簡單?!?/br> “你說誰都不簡單,不過他確實不簡單,那時我還什么都不懂也看不大出來?,F在覺得,他當時坐得太偏了,更往前坐坐也是應該的。江湖真是臥虎藏龍,我去道個歉?!?/br> 白微在后面叫她,白芷還是到了落拓劍客的身邊:“薛先生,又見面啦?!?/br> 薛劍客又喝了一杯酒,默不作聲,白芷道:“當時我亂逛真是對不住,后來也不敢再找您,怕給您又添煩擾。如今無事一身輕,終于可以說一聲抱歉了?!?/br> 薛劍客終于開口了,聲音帶點沙啞卻沒有醉音:“說完了?!?/br> “哎。說完了,那不打擾了。還是已經打擾了?我就走?!?/br> 薛劍客輕笑一聲:“顧三小姐很有意思?!?/br> “誒?” 掌柜的帶著伙計上菜,薛劍客舉杯:“謝了?!?/br> “只怕抵不了給您帶來的麻煩?!?/br> 薛劍客又斟了一杯:“就算抵了吧?!?/br> 白芷微一躬身:“告辭?!?/br> 出了酒樓,白微道:“安心了?”白芷道:“不好說。我看最好不要安排人盯他,你知道我現在比兩年前敏銳多了?!卑孜⒌溃骸靶?,聽你的。把他放到一邊,咱們也該準備吃螃蟹去了?!?/br> 夜里有宵禁,如果不想吃完飯再爬房頂被六扇門堵的話,頂好是白天早點去,敘話、吃飯趕在宵禁前回來。 白微說:“你打扮得別太刻意了!” 白芷冷笑著說:“我什么時候懂打扮這種技能了?” 第42章 風起 白芷的技能樹上“梳妝打扮”這一項是灰色的, 交給她自己就只能保證不畫成個鬼,好在還有侍女可以挽尊。 白微不斷地搖頭:“真不像個大家閨秀?!?/br> 白芷一挑眉:“你什么時候對我有這么個不切實際的期望的?” 白微被嘲諷了,丟下一句:“帷帽不用戴了?!辈辉倏催@個糟心貨。 出門的時候一看,白芷畢竟是在顧家本家熏陶過的,白微道:“還行, 居然還能看?!卑总频溃骸澳阍龠@樣嘴賤會沒有朋友的?!卑孜⒁贿厡⒆约旱母觳捕私o她扶著上車,一面說:“我的朋友不知道有多少!你是顧家小姐,在外面穩重一點?!?/br> 白芷在車里坐好, 一臉端莊賢淑地對他點點頭, 話也不說一句真是穩重得不得了。 護衛們抿嘴竊笑,全家就數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最好玩。當然大小姐和三少爺在一起時也熱鬧, 可惜三少爺是個直腸子總被大小姐說得沒話回,不如二少爺這樣有來有往來得有趣。 車簾放下, 車夫將車趕得穩穩的, 白微騎在馬上左顧右盼打量著人群。 不多會便到了沈家在京城的別莊?!皠e莊”是相對于沈家本家而言,實則就在城內,走不多久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