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借酒消愁沒用,但喝懵了之后至少在短期幾個小時內有用。 聞梁挑眉:“怎么,這么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 “聞梁?!?/br> 陳喋皺起眉,他這徹底平靜的情緒在此刻就像是打定注意不肯配合的小孩一樣,“你可以在我面前難過的,就是哭也可以?!?/br> “我有什么可難過的,我媽死了19年了,他也已經活夠久的了?!?/br> 陳喋深吸了口氣:“那你今天來我樓下找我干嘛?!?/br> 沈云舒死前對他說“人啊,還是有些東西需要堅持下來的”。 聞梁沒怎么聽明白,也難以理解為什么她和聞懷遠都過成那樣了她卻依舊那么肯定,即便再來一次她也依舊會選擇這條路。 但他又好像因為這句話,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年紀。 聞梁如今年近30,卻依舊執拗強硬,性格里有一根鋼筋杵著,他把自己過成了冷冰冰的樣子。 他盯著陳喋看了會兒。 陳喋目光柔和而堅定。 半晌,聞梁抬了抬嘴角,看向茶幾上那些瓶瓶罐罐:“就這么點酒,你還好意思說陪我一塊兒喝啊?!?/br> 他總算松了口,沒像之前那么繃著了,陳喋松了口氣,馬上拿出手機。 “我叫外賣再送點兒過來?!?/br> “順便買點吃的吧,還沒吃晚飯?!甭劻赫f,“餓了?!?/br> “沒吃飯你現在還喝酒?!标愢┝ⅠR劈手把他手里的啤酒罐奪下來,又瞪了他一眼,“想吃什么?!?/br> 聞梁這會兒順從的有點乖:“隨便?!?/br> “我點個面吧,這個送過來也快?!?/br> “行?!?/br> 陳喋點了一份家常牛rou面,又另外點了幾聽酒。 她從今天航班飛回堰城,被陳邵送回小區,還沒進屋就又收到聞懷遠去世的消息,趕去了醫院,一直就沒停下來過。 這會兒就覺得身上被汗黏著糊著,頭發也被風吹的亂糟糟,打了結。 “我去洗個澡,你等會兒?!标愢┱酒鹕?,最后叮囑道,“先別喝酒,吃了晚飯再喝?!?/br> 聞梁“嗯”了聲。 陳喋走進臥室,門輕輕扣上,片刻后就響起了浴室里的水聲。 聞梁被這水聲吵得心猿意馬,卻又沒什么力氣起身,就仰面倒在沙發上打量起陳喋這屋子。 比起西郊別墅來,這公寓自然算不得好。 又因為陳喋如今工作行程頗多,之前還會擺的些鮮花綠植如今也全部不見,看上去也同樣沒什么生氣。 可從浴室里傳來的水聲卻像是鼓點一下下敲擊在聞梁心尖上,重新復蘇,像是活過來了。 陳喋沒有洗很久。 沖了個澡,又簡單洗了遍頭發,把衣服套好就出去。 她趿著一雙綿軟的拖鞋,身上是一件冬天穿的厚睡裙,只擦到半干的黑色長發垂在背后,濡濕了一片睡裙。 聞梁傾身,撈起遙控把屋里空調往上調了幾度。 可剛一調好,忽然屋內“滴”一聲,隨即一片漆黑,燈光暗下來,空調也自動關了。 陳喋愣了愣,眨了下眼,反應過來:“好像是停電了?!?/br> 她這些天工作時不時就要坐飛機去外地,也沒記著要按時交電費,陳喋拿出手機點開app:“你等會兒啊,我先充個電費?!?/br> 沖完電費后還得等半小時才能恢復,沒等到重新來電,外賣倒是到了。 陳喋剛要過去開門,被聞梁拉?。骸拔胰??!?/br> 他打開門,從外賣員手里接過外賣,坐在沙發上把那盤牛rou面和幾打酒都拿出來,香味立馬騰出來,熱氣騰騰。 陳喋從里屋里拿了一個香薰蠟燭出來。 她垂眸看向聞梁,伸出手,手心向上:“給我一下打火機?!?/br> “給?!?/br> 陳喋接過,點燃那支香薰蠟燭。 藍色的火焰躥起來,瞬間照亮陳喋的半邊臉,她眼角輕輕彎了一下,像一把小刷子,在聞梁心上刷了下。 香薰蠟燭散發出昏暗的一點燈光,只能照亮一圈地方,陳喋微微低了下頭,黑發從肩上滑到胸前。 她捏著蠟燭杯,手往前伸了伸,遞給聞梁。 聞梁抬著頭看她,暫時沒伸手接。 周圍都是漆黑的,只有陳喋捧著一杯蠟燭,照出一個光圈,像是電影中加了特效的光明女神。 他忽然笑了聲。 陳喋問:“你笑什么?!?/br> “賺了?!?/br> “嗯?” 他不再說,從陳喋手里接過香薰蠟燭放到茶幾上,掰開木筷彎腰吃面。 陳喋拿了條毛巾出來,在聞梁旁邊坐下,一邊擦著頭發。 停電以后,原本打在屋內的暖氣也都慢慢冷下來,未干的頭發勾著脖子,冷的扎手。 陳喋搓了搓手,往手心哈氣,隨即聞梁便伸手過來,把她的手抓過去。 他手掌很大,可以輕松把陳喋的手整個包進去,聞梁垂著眼,似乎覺得這動作是再自然不過,捏著她手放進自己外套口袋,在口袋里十指交扣著。 “張嫂跟你說什么了?”聞梁主動問。 陳喋把在醫院里張嫂說的那些簡單復述了遍。 聞梁吃完最后一口面,把碗筷收起來打結:“差不多就是那些事?!?/br> 從他口中得到確認,陳喋忽然覺得更加心疼,握著他的手輕聲問:“那你恨聞懷遠嗎?” “以前恨,現在覺得好像也沒必要了?!?/br> 生死面前,往事散盡。 何況沈云舒至死都依舊愛著聞懷遠。 聞梁又抽出一支煙,打火機剛才點完蠟燭就不知道放哪了,他抬手在周圍沙發上摸了摸。 這時又是“滴”一聲。 來電了。 聞梁找到打火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 他慢吞吞的呼出一口煙,才開口:“聞懷遠去世之前把我一個人叫進病房,他當時已經不太能說出話來了,聲音很輕,磕磕絆絆的?!?/br> 陳喋安靜聽著。 “他跟我道了歉,說以前對不起我和我媽,但他這輩子已經沒時間改了?!?/br> 陳喋忽然不想再聽他繼續說了。 聞懷遠丟下一句對不起一走了之,其中一個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去世,而聞梁現在聽到這句對不起也早就已經晚了。 他那么驕傲的一個人,當時卻因為那樣的事被人用同情或嘲諷的眼光看了這么久。 甚至于沈云舒也曾經想把聞梁帶走,縱使最后因為不舍得沒有下這個狠心,可終究還是對聞梁產生了傷害。 當時只有十歲的聞梁,陳喋不知道他是如何想明白這件事,還在最后跟沈云舒說了一聲“沒關系”。 可憑什么是這樣子呢? 憑什么聞梁就要遭受到這些。 她不說話了,沉默著拿了兩個杯子過來,倒滿酒。 可她剛要喝就被聞梁捏住了手腕,他手指一勾,輕松把她手里那杯酒搶過來,而后抬眉睨她:“怎么看著要借酒澆愁的是你似的?!?/br> 陳喋看著他,而后又轉回去,低下頭。 肩膀也佝僂著,看著整個人都蔫兒巴了,然后抬手按住了眼睛。 “陳喋?!甭劻航兴?。 她依舊低著頭沒說話,也不知哭沒哭,只是氣息漸漸有些不穩。 聞梁伸出手,手背抵著她額頭把人腦袋抬起來,他嘆了口氣:“靈靈?!?/br> 陳喋眼眶是紅的,但沒哭。 “就你現在這狀態,到時候發了酒瘋又得咬我?!甭劻亨退?,說著便把那兩杯酒都喝盡了,剩下的那一罐酒則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他拽著陳喋胳膊把她也拽起來,抬手薅了把她濕漉漉的頭發:“先去把頭發吹干?!?/br> “我走了,你去睡一覺,沒什么事,放心?!甭劻赫f。 陳喋紅著眼眶,說不出來話,只能咬著牙關把所有情緒都死死鎖住。 聞梁看了她一會兒,屈指在她額頭上敲了下,轉身:“走了?!?/br> 陳喋看著他的背影。 他走到門口玄關處,換了鞋,然后手握住門把。 每一個動作在陳喋眼里都像是自動減速成為慢鏡頭,每一個細節都鮮明的印刻進她腦袋里。 她看著他手用力,門把一點點往下,門就要開了。 陳喋忽然沖上去,張開雙臂從背后緊緊抱住了他,臉埋進了他寬厚的后背。 因為這個動作,聞梁身子一頓,那扇門剛打開,他又重新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