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斂眉，對著孝莊和皇后行了禮。

    孝莊沖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來。

    福音走上前去，微垂著頭，露出秀氣的脖頸來，孝莊拉著她的手，端詳了一番后笑著對皇后說道：“福貴人這些日子的氣色是越來越好的，瞧這臉蛋比擦了粉還白嫩呢?！?/br>
    “可不是?！?/br>
    皇后在一旁陪著笑說道，她眉眼和藹地看著福音，視線在她的腹部頓了頓，笑著說道：“聽御膳房的人說，福貴人的胃口這陣子都不錯，臣妾聽了也替福貴人高興?！?/br>
    “正是?！?/br>
    孝莊頷首道，她滿意地拍了拍福音的手背，“你這如今是雙身子的人，要吃什么，要喝什么，不要客氣，盡管和御膳房的人說，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去找皇后?；屎笏貋硎莻€大方的，你別和她見外了?！?/br>
    福音聽著孝莊這番話，臉上陪著笑，心里頭卻覺得孝莊這番話很是話里有話。

    她回想起之前皇后親近她的那些事，心中便有數了。

    “皇后娘娘總管后宮，事務繁忙，妾身怎好拿自己的小事去麻煩娘娘呢？”

    她含蓄地試探著問道。

    皇后此時哪里會嫌棄她麻煩。

    如今福音肚子里懷著的孩子有多受皇上和太皇太后重視，后宮眾人都瞧在眼里，若不是佟貴妃那里已經有個烏雅氏了，佟貴妃這回肯定要和她爭得。

    她笑著拉著福音的手，親熱地說道：“怎么會是麻煩呢？福貴人這話就是見外了?！?/br>
    皇后說罷，頓了頓，她看向一旁的玉沙。

    玉沙會意，幾步上前來，打開手中的盒子，里頭是一尊白玉雕刻的送子觀音。

    “這送子觀音聽說最能保佑母子平安，如今福貴人那邊是最需要的，這觀音就送到你們永壽宮去吧，只需日夜以清香一炷禮拜，定能保佑母子平安?！?/br>
    皇后含笑說道。

    她句句話不離福音的孩子，什么意思顯然已經很清楚了。

    孝莊在一旁，也沒有說什么。

    福音眼眸轉了下，卻是笑著接受了，“既是娘娘好意，那妾身就收下，只是這禮物貴重，妾身不知該如何報答？”

    “這觀音乃是本宮贈與你的，何必報答？”

    皇后見福音收了禮，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笑容也有幾分真心實意。

    孝莊瞧福音如此懂事，心里頭也暗暗點頭。

    她笑著說道：“皇后都如此大方，哀家也不能小氣。哀家這里有一對吉祥如意的玉如意，意頭極好，便贈與福貴人?！?/br>
    福音忙屈膝行禮謝了賞。

    她陪著孝莊和皇后又說了一陣子話，孝莊年歲畢竟大了，說了一會兒話后便有些疲乏，皇后和福音都識趣地起身告退。

    出了慈寧宮。

    皇后卻不急著走，她走在福音前面，言笑晏晏地對福音說道：“往日和福貴人走動得少，日后福貴人要是有什么事，不妨來坤寧宮尋本宮商量商量，本宮雖是皇后，卻瞧著福貴人很有眼緣，像是親妹子似的，也很想和福貴人親近親近?！?/br>
    福音笑著頷首道了聲是。

    皇后瞧了眼她的臉色，這才滿意地點頭道：“雪天路上難走，本宮為福貴人備了輦子，貴人就坐輦子回去吧?！?/br>
    “妾身多謝皇后娘娘?！?/br>
    福音屈膝行了禮，語氣里聽不出一絲怨怒。

    皇后眼眸里掠過一絲滿意，沖著福音微微一笑，這才在宮女們的伺候下上了輦子。

    安嬤嬤一直在一旁一言不發。

    像皇家子嗣這種事，別說她一個嬤嬤了，就是福音也沒有選擇的權利。

    冬日里的空氣里也仿佛帶著冰渣子似的，福音緩緩吸了一口，坐上輦子，她的手指摩挲著手爐，眼神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回到宮里。

    芍藥和百合等人聽到這送子觀音是皇后所贈的時候，臉色都有些古怪。

    很顯然，她們也都清楚皇后的意思。

    “主子?！?/br>
    芍藥遞上一杯蜂蜜水給福音，語氣有些遲疑。

    “我沒事?！备Ｒ艚舆^蜂蜜水，微笑著說道，“這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別人想要，都未必有呢，咱們該感謝皇后娘娘，是不是？”

    話是這么說。

    可是這事擱在誰身上，誰能不難受啊。

    十月懷胎拼死拼活在鬼門關走了一回才生下來的孩子，到頭來卻是給別人做嫁衣裳，而且，日后還只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孩子喊別人當額娘。

    這種事，就跟把自己的心放在油鍋上煎一樣，能活生生疼死。

    福音對自己肚子里的這兩個孩子有多重視。

    芍藥、百合這些人是瞧在眼里的，打從初二起，福音每日睡前都要抱著書念一會兒才睡覺，她說這是提前給肚子里的孩子做胎教。

    芍藥、百合她們不懂這些，但卻看得出福音有多期待著還未出世的孩子。

    百合眼眶都忍不住泛紅了。

    她別過臉去，以袖子擦了擦眼淚。

    福音卻是拿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都多大了還掉金豆豆呢，快別哭了，我現在有些餓了，你讓小安子去御膳房弄些吃得來?！?/br>
    “是，主子?！卑俸洗饝皖^出去了。

    福音又看向安嬤嬤，道：“嬤嬤，聽說這觀音該放哪里是有講究的，我也不懂得這些，你可知道該怎么辦嗎？”

    安嬤嬤瞧了福音一眼，見她似乎毫無芥蒂的樣子，心里頭暗暗點頭。

    別的不說，福貴人這性子的確是大氣穩得住氣。

    她笑著說：“這事貴人就交給我好，我保管幫貴人辦得妥妥當當?！?/br>
    “那就勞煩安嬤嬤了?！?/br>
    福音笑著說道。

    皇后送了福貴人送子觀音的事并沒有避人耳目。

    故而，沒一會兒功夫，永和宮的佟貴妃就知曉了。

    她正拿著毛筆對著佛經抄寫，聽到這消息，冷笑了一聲，將毛筆擱下，“福貴人沒鬧脾氣？”

    “沒有?！?/br>
    柳葉低聲回道，“聽說倒是笑著受了皇后娘娘的禮?！?/br>
    “這不應當啊?！?/br>
    佟貴妃攢眉道：“以福貴人那樣的脾氣，皇后算計她的孩子，她怎么肯？”

    “興許她是為了討好皇后娘娘呢？”

    柳葉揣測著說道。

    佟貴妃瞥了她一眼，嗤笑一聲，嬌媚的臉上流露出些許冷意。

    柳葉自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上嘴巴。

    以福貴人的脾氣，的確是不大可能犧牲自己的孩子去討好皇后。

    畢竟這些日子來，福貴人可沒少得罪皇后和溫嬪呢，以前的時候都沒巴結過皇后，現在又怎么可能？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佟貴妃滿腹揣測，卻琢磨不透福音的想法。

    福音的依仗無他。

    眼下她懷孕都尚未滿三個月，離著孩子出世還有七個多月。

    這么早就擔憂皇后搶奪她的孩子其實根本沒必要，沒見到溫嬪屢次算計她都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而且溫嬪算計她還算輕的，就已經落得如今失寵的田地，這回皇后直接算計她的孩子，也不知道以皇后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代價？

    既然如此，這根本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福音又何必要擔憂和煩躁呢？

    倒不如坦坦蕩蕩地接受皇后的好意，順帶借她的手替自己保駕護航，另外還能讓康熙和孝莊對她有幾分過意不去。

    這樣的買賣，何樂而不為？

    反正對福音是沒什么損失。

    康熙知道這事后，心里頭的確有些過意不去。

    夜里他便親自到永壽宮來，陪著福音用了晚膳。

    他本以為福音會不高興，耍小性子，卻沒想到福音還是一如以往的開朗。

    “萬歲爺瞧妾身做什么？莫非妾身臉上有花不成？”

    福音心知康熙在想什么，卻故意不挑明。

    康熙捧著茶，啜了一口后說道：“朕聽說皇后送了你一樽送子觀音？”

    “是有此事?！?/br>
    福音點了點頭。

    康熙試探地問道：“那你怎么想？”

    福音放下蜂蜜水，笑著說道：“萬歲爺原來是為這事而來，您放心，妾身不會鬧脾氣，一切只聽萬歲爺和太皇太后的吩咐?！?/br>
    橫豎皇后是沒那個福氣當她孩子的額娘。

    她又何必為此事弄得好像她不識大體似的。

    康熙定定地看著福音。

    半晌后，他低聲嘆了口氣，摟著福音的懷抱，“你這樣懂事，叫朕心疼?！?/br>
    福音順從地依靠在他的懷里，眼眸里卻是淡淡的漫不經心。

    大豬蹄子的話，能聽，那才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