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駙馬造反前 第10節
隔著沉沉的殿門,殿外的請求聲一遍遍傳進來,明殿中的百神都顯得更為寂靜。 筆尖停頓的一刻,墨水落在鋒銳的字跡上,慢慢洇染,毀了一紙經文。 那執筆的手微頓。青嵐神色沉著,用絲帕浸拭了墨跡,將那紙經文收到一邊。 “王爺?!?/br> 鋪展開一張新的紙箋,玉石狼毫重新落筆,一字字行下經文。 半晌靜默。 “青嵐?!蹦腥松畛疗届o的聲音,帶著微弱的低柔,“你覺得,公主是不是懂事了?” 青嵐低著眉目,“公主明白王爺的苦心,自然就會懂事的?!?/br> 那聲音極輕地似笑了聲,“那本王倒希望她,永遠也不要懂事?!?/br> “王爺,當真不見公主嗎?” “不見?!?/br> 哭夠了就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忽晚。 寧久微跪的膝蓋都疼了,可是父王最終也沒有見她。 她只能在殿外跪了三拜。 走前,寧久微回頭凝望著起云臺宮殿,心緒平靜了許多。她知道父王從來沒有生她的氣。 不要緊,以后還有很多時間,她不會再讓父王離開她了。 寧久微跪的太久,膝蓋一陣陣疼?;厝サ臅r候走下石橋的臺階,腿一軟就要往前栽去。寧久微覺得自己要摔倒之際,手臂上忽然多了一道力,拉住她扶穩了。 寧久微抬頭,少年郎君疏朗俊雅,目如朗星。 “明宜jiejie?!?/br> 眼前少年的眉眼和她記憶里的新君陛下重疊,寧久微怔愣片刻,才總算回神。 煜王寧徹,親生母妃身份低微,自幼被扔在起云臺長大。他在起云臺無人問津,過得辛苦。后來卻有幸得寧王爺教養。 其實上輩子寧久微和寧徹并無太多交集,也沒多深厚的情誼,但她記得煜王從一開始就對她很好,一回歸京城就去見了她。許多時候他也都暗中幫過她。 寧徹始終感恩父王對他的好,所以后來他登基,依舊將她視作親jiejie,還承諾一生都護她無虞。 “臣弟見過明宜jiejie?!睂帍爻辛艘粋€禮,微微笑著。 寧久微上輩子的這一年沒來過起云臺,所以也沒有遇見他。他們在京城才第一次見面。 這次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間忽然提前了許多。 寧久微不自覺揚起一個笑,還得裝著不認得他,“你是……煜王爺?” 他頷首,“寧徹?!?/br> 寧久微朝他笑了笑,“多謝?!?/br> 寧徹:“我自幼在起云臺長大,明宜jiejie自是不認得我的?!?/br> 寧久微:“那王爺怎么認得我?” 寧徹:“明宜jiejie從前來起云臺,我都遠遠見過?!?/br> 寧久微:“那我從前怎么從沒見過你?” 寧徹低頭彎了彎唇,“我不便見明宜jiejie?!?/br> 他在起云臺也并非是自由的。 寧久微有些憐愛地望著他,“那我以后再來,還能再見到你嗎?” 寧徹抬頭,眼睛明亮,“如果明宜jiejie想見我,自然可以?!?/br> 他說,“在起云臺這么多年,只有皇叔待我最好。寧徹以后也會對明宜jiejie好?!?/br> 寧久微彎了彎眼睛。 寧徹:“只不過寧徹是一個只能禁在起云臺的王爺,遠離皇城,明宜jiejie不嫌棄我就好?!?/br> “怎么會?!睂幘梦参克?,“說不定你以后就可以回去了?!?/br> 何止能回去,你以后還能做皇帝呢。 寧久微在心里感嘆。 寧徹勾了勾唇。 殘陽幾縷,時間不早。 和寧徹分別后,寧久微找到坐在園子里飲茶的顧大人,和他一起下山。 低頭望著朝山腳而去,看不到盡頭的千步階,寧久微腿酸疼的愈發厲害。 她偏頭看向顧銜章。 公主清澈的目光注視著他,顧銜章側目,同她對視良久。 她不說話,他也權當看不懂她。 漫長對峙后,寧久微有些生氣地蹙起眉,別過臉理直氣壯道—— “顧銜章,你背本公主下去?!?/br> 第八章 “你背本公主下去?!?/br> 依舊是理所應當的語氣,一貫的做派。明宜公主仿佛生來就如此倨傲。 就像她當初在皇宮御道上遇見他,也是用那一雙高傲明媚的眼睛看著他,聲音清脆,語氣清高地問—— “你就是顧銜章?” 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便要他做了駙馬。 任性妄為。 顧銜章收回目光,“公主殿下不會自己走?” “我腳疼?!睂幘梦⒊端渥?,“你快蹲下,背我下去?!?/br> 顧銜章垂眸望她一眼,似鳳尾的眼角冷清張揚,他將自己的衣袖從她指尖拽回來,徑自抬步走下漢白石階。 寧久微愣住,眼睜睜看著他清雋如松的背影越走越遠,才想起來生氣,她用力跺了下腳,“顧銜章!” 他居然敢就這樣丟下她走了。 “顧銜章你給我站??!你——” 寧久微氣的踢了腳旁邊的云龍石雕,又弄疼了自己的腳。 混蛋。 寧久微蹲下揉了揉腳踝,視線模糊了一瞬。她站在原地咬著唇緩了一會兒翻涌的淚意,提著裙擺自己走下石階。 他總是這樣放肆。新婚夜也是如此。 當初她這個婚本就成的委屈,心有怨氣。新婚夜她獨自在房間里等到月掛高枝,駙馬卻仍久久不來。她一生氣就把房門反鎖住了。 盡管很不高興,但她依舊在等他。 可誰知道駙馬回來發現門是關著的,轉身就走了,寧愿去書房。 于是寧久微氣的把房間砸的亂七八糟。 她再不高興這樁御賜婚事,卻也是人生第一次,是重要的日子。洞房花燭新婚之夜,她心里也不是沒有期待和憧憬的。 懵懵懂懂成了婚,最親近的人都不在身邊,寧久微心里本就酸酸澀澀的。 誰知道駙馬還那樣,給了她一個最糟糕的新婚夜。 那可是新婚夜,他隨便哄她兩句也不愿意,就那樣走了。 現在想起來寧久微都生氣又委屈。 從小到大哪有人這么對過她,她怎么就選了他做駙馬。討厭死了。 顧銜章就是這世上最放肆、最討厭的人。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年紀輕輕身居高位嗎。才幾年就坐到這個位置,簡直一肚子壞墨水。 十九歲就入仕又如何,她還出生就當公主了呢…… 寧久微一邊在心里罵他,一邊扶著臺階最邊上的浮雕石護欄一步步往下走。 膝蓋疼疼地,走一步彎一次就疼一下。不知道走了多少步,長長的石階還是望不到頭。寧久微走不動了,忍著眼淚坐在臺階上揉著跪疼的腿。 今天父王不肯見她就夠難過的了,顧銜章還要給她委屈受。 越想越難受,眼淚毫無征兆地落下來,砸在衣袖上。 反正這里沒人,寧久微一個人安靜地掉眼淚。 哭著哭著,眼前忽然暗了下來,隨后視線里出現了君子竹刺繡的墨綠衣袍。 寧久微垂著的眼睫顫了顫。 顧銜章伸手過來,拿帕子幫她擦眼淚,寧久微偏頭躲開。 “別哭了?!?/br> “要你管?!彼Z氣不善,卻因為哭過腔調和聲音都沒什么氣勢,“你回來干什么,走開!本公主不想看見你?!?/br> 顧銜章看著她泛紅的眼尾,濕潤卷翹的長長睫毛,心下輕嘆。認命地妥協。 明宜公主的眼淚比珍珠還珍貴,他承認他禁不起。雖然她哭的楚楚動人梨花帶雨,依舊很美。但是比起這樣,他還是更喜歡她不可一世、盛氣凌人的樣子。 顧銜章收回帕子,屈膝,在她身邊半蹲下身子,“上來罷,公主殿下?!?/br> 寧久微回頭看了眼那寬闊清瘦的背,用力別開臉,“用不著!你走開,本公主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