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的臉慘白一片，她不怕吃苦，也不怕別人的鄙夷和看不起……唯獨陳汝不能。

    她是真的喜歡他，才甘愿為妾的。

    院子里響起了板子拍在身上皮開rou綻的悶響，馮嚒嚒“嗷”了一聲，汗水順著鬢角便流了下來。

    柳姨娘聽著馮嚒嚒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淚水奪眶而出。她自記事起，身邊服侍的人就是馮嚒嚒了，又隨著她來了西寧侯府。倆人名義上是主仆，長年累月的相處，感情早比母女還深厚了。王氏初嫁進陳家時，她的日子過得不痛快，也都是馮嚒嚒開解的。

    馮嚒嚒的聲音慢慢的弱了下來，而板子的聲音卻越來越響亮。

    柳姨娘終于受不了.了，再這樣打下去馮嚒嚒會死的，她都是六十歲的人了，受不得這樣的罪啊。

    馮嚒嚒要是死了，誰還會對她好呢？

    “侯爺，您別再打馮嚒嚒了，妾身什么都說?！?/br>
    柳姨娘泣不成聲。

    “娘親?！?/br>
    陳宛柔去拉柳姨娘，她卻一動不動，精氣神一瞬間仿佛被抽走了。

    “你自己做的事情，不用我親自問吧……”

    陳汝的聲音更冷了，他心底的深處其實是很希望不是柳姨娘做的。也可以說是，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寵了多年的女人是自私惡毒的，但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他令小廝住手，馮嚒嚒血rou模糊地被被人架進了書房，她已經昏迷了。

    柳姨娘伸手揉了揉女兒的頭發：“柔姐兒，是娘親連累了你。對不起?！彼娜峤銉?，她終究是不能親自護住了。

    沒有她，柔姐兒會被人欺負吧？白雪和王氏都不是好相與的。柔姐兒可怎么辦啊。

    陳宛柔搖頭，眼淚撲嗒撲嗒地往下落。姨娘是為了她好，她心里都知道。

    “李元說的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安排的?！?/br>
    柳姨娘直認不諱，再不隱瞞。

    她突然覺得沒有必要了，朝夕相處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馮嚒嚒不能為了她去死的。

    陳汝揮手就是一個耳光，他的力氣大，打得柳姨娘頭冒金星，身子控制不住的往后摔去，“雪姐兒是嫡女，你算個什么東西，嫡庶尊卑都不懂嗎？”

    陳宛柔伸手去接，和柳姨娘一起摔倒在地，她崩潰大哭：“父親，求求您了，別再打姨娘了?！?/br>
    “不準替她求情?！?/br>
    陳汝拽了女兒起來，和王氏說話：“柳姨娘以下犯上，以后幽禁云霞堂，不許好吃好喝的待她，伺候的丫頭、婆子們也一概撤了。柔姐兒和旭哥兒她也不用再養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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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42

    “娘親, 女兒要和你在一起……”

    陳宛柔掙扎著要往柳姨娘的身邊撲，奈何陳汝的手勁太大了，如鐵鉗一般。她動都動不了。

    “柔姐兒和旭哥兒由你來撫養?！标惾暧侄谕跏希骸皼]有我的同意, 他們姐弟倆不準再踏進云霞堂一步, 更不準和柳姨娘見面?！?/br>
    “侯爺，您好狠的心?！?/br>
    柳姨娘如同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語氣哀絕：“旭哥兒和柔姐兒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 您不能這樣做啊?！痹诤笳豪镉懮?，沒有親生的兒女傍身，她該怎樣活下去？

    “柔姐兒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你功不可沒?！?/br>
    陳汝冷哼一聲：“我真是后悔……柔姐兒就是跟著教養嚒嚒, 也比跟著你強?！蓖跏霞捱M陳家時，他應該要王氏撫養的。他看柔姐兒依賴柳姨娘, 心一軟，才釀成了今天的錯。

    柳姨娘愣住了，嘴唇失去了血色, 哆嗦的說不出話來。她伺候了陳汝十多年, 倆人還生了一對兒女，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為了一個和陳家沒有血緣關系的白雪？陳汝就這樣對她，辱沒的連一個奴婢都不如了。說好的情分呢？都是狗屁。

    “來人, 把柳姨娘送去云霞堂?！?/br>
    陳汝揮手叫來凈雨軒的管事婆子, 說道：“像馮嚒嚒這樣的惡婆子，生死由她，大夫就不用找了?！?/br>
    “我自己會走?！?/br>
    柳姨娘慢慢的從地上爬起來, 再不看眾人一眼，步履蹣跚地往外走去。翠綠小跑著去扶她, 也被拂開了。

    陳宛柔哭的不成個樣子，她從來沒有見過姨娘這么狼狽。褙子臟污，發髻散亂，赤金扁簪都掉在了地上。

    等柳姨娘慢慢走遠了，陳汝便讓其他人也退下，唯獨留下了王氏和白雪。

    “雪姐兒，是父親對不住你?！?/br>
    陳汝抬手想揉揉白雪的頭發，中途又放下了。白雪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也長成了少女。該避嫌了。

    “柳姨娘居心叵測，和您沒有關系?！?/br>
    白雪搖搖頭：“您的養育之恩，雪姐兒一直謹記于心?！标惾瓴辉澊^她，也盡力去做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一碼歸一碼，柳姨娘母女倆做的事情，她不能歸咎到陳汝的身上。

    “好孩子?！?/br>
    陳汝想起柔姐兒的任性，再看雪姐兒如此大度，心里對柳姨娘的厭惡又多了一層……柔姐兒好好的一個孩子，都被柳姨娘害了。

    “年下快到了，回事處新得了一批首飾，原是給你們小姐妹預備的。我讓人都給你送去，你留下自己戴?！彼麑ρ┙銉河欣?，算是一點彌補吧。

    王氏大致猜到了丈夫的意思，卻推拒道：“給府里的幾位小姐分了吧，僅給了雪姐兒，讓人知道了，難免有意見?！?/br>
    “沒事?！?/br>
    陳汝喝了一口茶水，等含到了嘴里才發覺是涼的，又不好再吐出來，只好咽下去：“我給雪姐兒的，誰敢有意見？”他把手里的盞碗放在茶幾上，拎起茶壺添了些熱茶，說道：“其他人的，我再囑咐回事處去辦就是了?！?/br>
    王氏一時沒有吭聲，她心里有些怨陳汝的。要不是仗著他的寵愛，柳姨娘母女豈能有謀人性命的膽子？

    “多謝父親?！?/br>
    白雪屈身行了禮。

    陳汝看向王氏：“……柔姐兒的性子不好，起坐舉止，待人接物的，還要你多費心?！?/br>
    王氏的眉頭皺了皺，她并不愿意教養陳宛柔。畢竟她是柳姨娘的女兒，心思和柳姨娘又如出一轍，她不得不防備些。

    她隨后又記起一件事，說道：“蘭姐兒也到了學規矩的年紀，妾身專門請了錦韻坊的教養嚒嚒，過幾日就到府里了。妾身想著與其教了蘭姐兒，不如柔姐兒也跟著學一學?！?/br>
    錦韻坊里的嚒嚒，大多是伺候過宮里的主子娘娘，見識非同一般。在燕京城都非常有名氣。

    “那也好?！?/br>
    陳汝定了主意：“還是你想的周到?！?/br>
    太陽漸漸偏西了，外邊的天空還很晴朗。朵朵白云像鑲過金邊似的，絢爛多彩。十分的好看。

    王氏又坐了會，借口回去換衣衫，和女兒一起出了凈雨軒。倆人上了轉角游廊，往前走了數十步，便到了內院和前院的分界線——垂花門。

    “雪姐兒，李元真的是你在路上碰到的？”

    王氏的聲音又輕又緩，柳姨娘質問女兒這個事情時，她心里也是有疑問的。

    “不?！?/br>
    白雪答了一句：“我哪有這個能耐……李元是大哥找到的，他調查清楚了才告訴我。我知道您來了父親的書房，怕您吃虧，便帶著李元一起過來的?！?/br>
    “與哥兒？”

    王氏轉頭去看女兒：“他在幫我們？”

    “也許吧?！?/br>
    女兒看起來精神不大好，大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小嘴緊抿著。剛剛還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情緒竟低落至此。王氏納悶不已，“雪姐兒，是不是累了？”

    “沒有?！?/br>
    柳姨娘兇悍狡詐，別說是女兒。她聽到李元指證的事情時，也被嚇住了，過后便是恐懼……王氏長嘆一聲，以為女兒和她一樣，安慰道：“雪姐兒，都過去了，你別怕。母親不會讓你白白的吃了苦頭，更不會放過柳姨娘的?！?/br>
    “母親，我沒事?！?/br>
    白雪朝王氏笑了笑。

    “還在難過嗎？”

    王氏還是放心不下，女兒笑的苦澀，她看得出來，又說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孩子，母親都知道。但是陳宛柔她不值得的?！迸畠汉完愅鹑犭m說最近是生疏了，但以前的關系很好的。

    “沒有，您別擔心我了?！?/br>
    白雪意識到王氏誤會了，笑著去拉她的手：“女兒明白陳宛柔是個什么樣的人，不會再親近她了?！彼齽偛旁谙腙惾菖c到底是為了什么在躲著她？卻又暗地里幫她。

    “好孩子，你還年輕呢，日子總要往前看的?！?/br>
    王氏覺得女兒沒有說實話，卻不想再逼迫她。

    快走到海棠時，母女倆才分開，王氏還交待白雪，“多虧了與哥兒，要不是他，咱們估計還要被柳姨娘母女算計。你離景廡苑比較近，得空了去看看他，表達一下感謝?！彼然厝ド狭衷?，然后和陳汝一起去陳老夫人那里，稟明柳姨娘的所作所為。

    白雪張了張嘴，但沒有出聲，只點了點頭。

    陳容與應該不想看見她吧……

    大房發生的事情瞞是瞞不住的，陳汝懲治柳姨娘的動作又大，很快便傳遍了侯府。陳老夫人倒沒有別的反應，只是推說自己的腿疾犯了，不便見人。就連眾兒孫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白雪去給王氏請安的時候，王氏和她說起陳老夫人的日常，“你祖母表面上安安靜靜的養病，實則不然。她心里不自在又心疼柳姨娘，連精神都不好了。你父親擔心的很?！?/br>
    “……許嚒嚒親自給我送了兩匹云錦，一對芙蓉石手鐲，赤金滿池嬌鏨花滿冠，還有燕窩、人參一類的滋補品……說是祖母給我的?！?/br>
    白雪頓了頓，“我都收下了?！?/br>
    “你祖母在侯府里呆了一輩子，是個能人?！?/br>
    王氏笑了笑：“最擅長不動聲色堵別人的嘴?！?/br>
    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了小丫頭的通報，說是五小姐過來給夫人請安了。

    白雪不想和陳宛柔碰面，便過了內室，從耳房處退了出去。

    天越來越冷了，走在路上，迎面的寒風刮的臉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