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他火急火燎地一路趕來,手里拿著一份急遞,蘭沁禾一掃,看見了上面的雞毛。 前線來的。 “閣老,諸位大人?!彼掖倚卸Y,很快把急遞給了殷姮,抿著唇低頭嘆氣。 這個表現絕不是什么好事,殷姮拆了信一目十行地讀完,眉頭緊鎖。 “怎么了?”楊士冼問。 “丟了垚兆,大軍后退一百里,現駐扎九簧?!?/br> “什么!” 驚呼之后,接踵而來的是無窮的寂靜。蘭沁禾接過了那份奏疏,看完后一言不發。 丟失城池,當斬主將。 她能感覺到眾人放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里面有責怪、有為難,她閉了閉眼,繼而開口,“我這就寫信給納蘭玨,問問她到底在前面做什么?!?/br> 殷姮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剛剛到了那里,大營都沒扎下就被燒了糧草,這一個措手不及,就算是老將也會失策,你也不必太過苛責她了?!?/br> 她說完又看向了另外幾人,“當務之急是想想怎么把韃靼的回信以及失城的事情稟告圣上?!?/br> “韃靼的信慕公公已經看了,他老人家又打回了內閣,意思很明顯,這件事司禮監不會管,還是得由我們去說?!币髪聪蛄颂m沁禾,其中深意不喻言表。 蘭沁禾意會點了點頭,“和親是我主張的,納蘭玨也是我舉薦的,我下午就進宮面圣,將這兩件事一并稟明?!?/br> “那好,就辛苦你了?!币髪褨|西都給她,“去吃點東西,還不知道得在宮里待多久?!?/br> 蘭沁禾暗自苦笑,是啊,還不知道得在宮里跪多久呢。 她在饌堂草草了吃了一個饅頭,帶上了兩封信就去了乾清宮。 在蘭沁禾剛剛準備前往時,另一邊的乾清宮中的慕良就得到了消息。 平喜將慕良叫出來講了前因后果,末了感嘆,“殷閣老也忒油滑了,把這樣兩件事都推給了娘娘,她一個代理首輔倒躲在后面清凈?!?/br> 慕良聽完后皺眉,黑眸稍一轉動,壓低了聲音吩咐,“你立刻去光祿寺,告訴蘭沁酥,娘娘要進宮面圣了?!?/br> 平喜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噯,兒子明白,兒子這就去?!?/br> …… 蘭沁禾抵達乾清宮之前,蘭沁酥剛剛進去。慕良出來見她,小聲道,“娘娘,光祿寺卿在里面?!?/br> 蘭沁禾一怔,這還是她第一次直面meimei和皇帝相處的場景。心里說不清是什么滋味,片刻后她道,“我知道了,勞煩公公通報一聲?!?/br> 慕良應了,等蘭沁禾進入殿內,提起蔽膝準備跪下時,皇帝先一步開口了,“沒關系,既然是西寧jiejie,就過來坐著回話吧?!?/br> 他身邊坐著蘭沁酥,兩人挨得極近。 這么多年,皇后一個月才見皇帝一次,夫妻情分還不比不上蘭沁酥一個外臣。 蘭沁禾眼睫顫了顫,依舊跪了下去。 “圣上,禮數不可廢?!彼D了頓,“臣此次前來,是為請罪?!?/br> 她不喜歡別人管她叫郡主,穿著這身朝服,她就只是兵部侍郎、內閣閣員,再沒有別的身份。 “請罪?”小皇帝疑惑,“是前線出了問題嗎?” 蘭沁酥馬上接話,“那都是武官們的失職,jiejie遠在京師的,哪有什么錯?!?/br> 蘭沁禾論君臣,她得論人倫。慕良派來的太監已經把事情告訴了她,蘭沁酥一早就知道殷姮不是個好東西,什么二十多年的情分,一出事還不是把jiejie一個人推出來。 她現在坐在這里,廣袖底下的手偷偷在皇帝手心勾了勾,咬重了jiejie兩個字,小皇帝馬上意會。 他朝蘭沁酥投去一瞥,示意她放心。 酥jiejie的jiejie自然也是他的jiejie,他不會責怪的。 蘭沁禾跪在地上,對于上面的小動作似有所感,她沒有抬頭,舉起了兩份奏疏,由慕良轉呈皇帝。 “這兩封信函,一封是韃靼少主關于進京的回信;一封是前線的急遞,糧草盡失軍心渙散,納蘭玨整軍不利,失了垚兆,大軍現駐扎九簧?!?/br> 小皇帝一一看過去,越看臉色越差,尤其是當他看完韃靼少主的回信后,手臂一揚,當場就要撕了。 剛要發作,身側襲來一股冷香。女子從側邊倚了過來,軟軟地半趴在他的肩頭去看那兩封信。 她看得很專注,兩條柳眉也蹙了起來,一只手撐在皇帝身后的墊子上支撐自己,微抬著下巴信上的文字。 “豈有此理?!眿擅牡穆曇粼诨实郾┡绊懥似饋?,“不過是群蠻夷,真是給臉不要臉?!?/br> 她抓著皇帝的袖子,似是生氣又似撒嬌地來回搖晃,“圣上,得趕緊讓戶部調糧草給納蘭玨,讓她立刻把那群蠻夷給辦了,叫他們知道誰才是天下之主?!?/br> 這一連串的暗示平息了皇帝的怒火,他把信放到一旁,“對,叫殷姮趕緊把糧草補過去,口里無糧,納蘭玨這仗沒法打。你回去催催她,不能再耽擱了?!?/br> 蘭沁禾半瞌著眼瞼,她跪在地上,磕了一頭,“是,臣這就去催戶部辦糧?!?/br> 在交了這樣兩封引發帝怒的信函后,她沒有被責怪一句,安然無恙地從乾清宮退了出來。 慕良出來送蘭沁禾,到了臺階前,蘭沁禾抬手攔住了他。 “不必送了,公公回去吧?!彼龥_慕良笑了笑,那笑容并不長久,淡淡地轉瞬即逝。 慕良一愣,接著聽到蘭沁禾輕聲開口,“軍國大事向來是兵部內閣和司禮監共議的,本不該外泄,今日是我輕率了?!?/br> “娘娘……” “我知道?!碧m沁禾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多謝公公今日解圍?!蹦锹曇艨~緲似沙,松松地散在風里。 女子說完兀自下了臺階,一步步朝外走去。 慕良望著她離去,抿了抿唇。 快十年了,娘娘竟然還對蘭沁酥和皇帝的事情心懷芥蒂。蘭沁禾在江蘇待了四年,也算是看盡為官之道了,可今日的作態依舊如此。 慕良嘆息一聲,殷姮說得沒錯,娘娘是個博學剛直的人,可為師表,但是做官就難了。 蘭沁禾未嘗不明白這一點,今日乾清宮短暫的面圣讓她如鯁在喉。 該指責把meimei卷進來的慕良嗎,可他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夠不被圣上責罰而已,這份體貼她應當珍視而不是指責。 那該指責惑主弄權的meimei嗎,可她因為擔心自己,把一切公務都拋下了跑來圣上面前提自己求情,這份情誼何忍苛責。 蘭沁禾誰也不能怪,身為最終的受益者,她只能悶在心里,默默咀嚼。 這些在外人眼里正常不過的手段,很難想象一個進了內閣的閣員居然還看不過去。就連殷姮也一早算到了蘭沁禾不會受罰,才示意由她面圣。 不對勁的不是別人,正是和這個官場格格不入的蘭沁禾一人而已。 …… 前線·九簧·帥帳 “稟主帥,押送軍需糧草的車已經離開太原,預計明日晚上就能抵達大營!” 坐在主位上的女子正在看手中的地圖,聽到這聲奏報,她將圖紙放下,露出了正臉。 那張臉上面無表情,雙眸冷銳,漆黑如墨。聽到了糧草即將解送到的好消息也并不驚喜,反而露出了幾分沉思。 她旁邊的副官開口道,“主帥,這是好事啊,得趕緊通告各營,讓大家心里有個底?!?/br> “不急?!奔{蘭玨起身,對著下面的探兵吩咐,“糧草的事情你一個字都不許外露。讓解送官在太原歇一日,后日晚上再把糧草送來?!?/br> 帳中的幾人一愣,又聽她道,“去告訴糧官,從今天晚上開始把所有糧米都斷了,一粒米都不許發?!?/br> “主帥!您這是何意??!”幾位副官紛紛起身,大驚失色,“糧草一斷,將士們該怎么作戰呢?” “是啊,這幾日軍中沒有糧草儲備,眾將士已經有些焦急浮躁了,要是再不發糧米,怕是會引發眾怒的?!?/br> 納蘭玨踱步出了座位,她遙遙地望著遠處,一字一句地下令,“明晚大攻,告訴他們——從韃靼那里搶到的戰馬全部殺了吃rou?!?/br> 作者有話要說:韃靼:戰馬吃rou,你他媽真不嫌浪費??! 末世饑荒出來的納蘭玨:不嫌。 西朝:我他媽嫌啊草! 這篇文皇帝一共就兩種戲份: 1.酥jiejie酥jiejie! 2.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王瑞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萬清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殷姮氣死我了樓月吟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太后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蘭沁禾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沒錢氣死我了氣死了我...... 不過蘭沁禾就一個戲份: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和慕良搞完黃色都要爬起來站在窗口對著月亮想: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急死我了...... 夾在中間的慕良左顧右盼:他氣了她急了他氣了她急了他氣了她急了他氣了她急了...... 第100章 京師·司禮監 慕良從城外辦差回來,剛踏入司禮監的門就見平喜匆匆跑了過來。 “干爹?!彼姷侥搅己?,踮起腳就湊到他耳邊私語,“娘娘在慈寧宮,太后又找她了?!?/br> 太后又找娘娘了?慕良解下身后的披風遞給平喜,“為的什么事兒?” “嗐,新的糧草緊著置辦完之后,國庫里就空了,和西洋的買賣又還沒談成,殷大人就想加收三個月的稅先頂著,可娘娘不同意,又將之前提的增收皇稅的方案提了出來?!逼较惨贿呎f一邊去給慕良掛披風,他把司禮監休息室的門關了起來,小聲道,“殷大人自然不同意,萬閣老又不在,兩人就在中堂吵了起來,沒人敢攔,吵了半個時辰。下午太后就把娘娘叫走了?!?/br> 他倒了水給慕良,憂心忡忡,“太后剛剛拿和親的事兒敲打過娘娘,娘娘這么快又舊事重提,兒子估計,太后這回是真的要動手了?!?/br> 慕良猛然想起三年前蘭沁禾在蘇州同他說的話,當時她笑著敷衍了過去,慕良也沒有當回事。 收皇稅,這樣的事稱作謀逆都不為過。萬清如果在內閣,絕不會讓娘娘說出這樣的話來…… 等等,為什么娘娘三年的時間里從沒有提過,偏偏在萬閣老病了之后才提? 慕良恍然一驚,“這幾日娘娘宿在哪里?” “好像都在郡主府,朝中事忙,郡主府離得近些?!逼较泊鸬?。 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慕良握拳,他實在是太過遲鈍。 萬清明明病著,素來孝順的蘭沁禾卻在第一日服侍母親后就回了郡主府,這哪里是因為什么事忙,而是她一早開始做了提收皇稅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