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李管家?!碧m沁禾稍稍頷首示意,“坐?!?/br> 她身上還穿著官服,那人見了便問,“大人是剛剛從衙門里回來?” “是?!?/br> “蘭大人初到任上,這半個月來的勤勉大家都是看得到的?!蹦侨苏f著,露出了笑容,“小人這次來,就是代表常州的各家為大人洗塵,這里有一份薄禮請大人笑納?!?/br> 蘭沁禾沒有說話,那人便沖著外邊喊了一句,“進來吧?!?/br> 過了幾息,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蘭沁禾抬眸,見一白衣公子抱著琴進來。他身姿欣長,面若玉冠,見了蘭沁禾也并不拘謹瑟縮,大方地微微低頭致意,接著席地而坐將琴擱在了腿上。 蘭沁禾去看李管家,李管家笑了笑,又遞上了一份禮單,“這是這個月的孝敬,請大人笑納,過兩日沐休,本地的鄉紳老爺們在聚賢樓擺了酒席,指望能受大人的一二指點?!?/br> 他說完,座下的男子抬眸,淡淡望了眼蘭沁禾。他渾然無一點藝伎的諂媚陰柔,表情淡漠如霜,似是不染煙塵的冷玉。 那只根骨分明的手松松地搭在了瑤琴上,琴弦微凹。 有一剎那,蘭沁禾以為這是來同自己對技博弈的琴師。 作者有話要說:李管家期待地搓搓手:可貴了呢,有沒有“呵,很好,你引起本王的注意了”? 男子按著琴弦抬頭,目光冰冷,“常州容氏,請賜教?!?/br> 后退一百大步):喜歡個屁??!完全一副“音修強者,恐怖如斯!”的樣子!救命好可怕??! ↑是我的反應,不是蘭沁禾的。 謝謝優質菜姬的火箭炮! 謝謝云間驚雷、三月初一、陌紫曦的手榴彈! 謝謝宇宙分解、echo貓、天然大丸崽、北お暮ぎ、柳葉子、笑紅塵、安棯、故淵、32974149、上下左右、肆貳、居居居居老斯、嘟嘟嘟、32974149、石膏養殖場、lilio、故淵、睡不醒小何、一笑奈何°、歸笙、橙子味的咸魚、小步、陌紫曦、浮云吹作雪、壹伍柒、false、一只小鯧魚、叁柒的地雷! 謝謝讀者老爺們的營養液?。?! 第67章 送美人,送金銀,請吃飯,這一套做全了,實在是很給蘭沁禾面子。 今天的東西她要不收下,日后同常州的各位其樂融融;要不拒絕,根基還不穩就站到了常州的對立面。 作為一個外調的新官,她是不敢得罪常州的地主豪強們的。 “禮物就不必了?!碧m沁禾將禮單還了回去,笑著道,“李管家你也知道,為什么我會來常州?!?/br> 她指了指白衣公子腿上的琴,“正月里我那柄焦尾剛被祖母砍斷,她老人家都指著我罵我是蠹蟲了,我實在是不敢一來常州就又惹她老人家不快?!?/br> “至于酒席……”蘭沁禾將目光回到李管家身上,“我剛到任上,諸事繁雜無力抽身。改日由我做東,請你們家老爺喝茶,斷不敢白白受他恩惠呀?!?/br> 這一番拒絕有理有據,把孝道和官道端了出來,蘭沁禾又是笑著說話的,真叫人不好再強求。 李管家沉吟了片刻,揮手讓那還沒開始彈琴的男子退下。 西寧郡主是萬閣老的女兒,他早知道對方不可能那么容易接受他們,不過這也不打緊,關鍵是—— “大人既然這樣說了,小人回去稟報老爺就是。只不過眼下還有一件事請大人做主?!?/br> “什么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過今年冬天的時候稍微冷了些,有些許老農自個兒不注意得了病,可非說是鬧了雞瘟。我們放出去的莊子今年被拖欠了好些地租,單我們一家就罷了,那些刁民竟然串通好了,連王家、呂家好些家的地租都不交了?!崩罟芗艺f著,面露憤慨,“這會兒過完了年,各式的東西都缺著,他們既不交地租也不肯歸還莊子,真是叫人沒了活路啊?!?/br> 蘭沁禾一怔,猛地抬眸,“有這等事?” 鬧雞瘟非同小可,冬天天氣冷,禽類關在一處悶擠,極為容易出事。雞瘟不止是家禽,連豬、馬甚至人都會染上。冬春季節最是易發。 “我到任也快一個月了,怎么從未聽說?” “這不是看大人公事繁忙,又是家里頭的小事兒,不敢勞煩大人么?!崩罟芗业?,“也是實在沒了辦法,懇請大人做主,替我們討回地租吧。那么大的幾座府,幾千人等著吃用呢?!?/br> 蘭沁禾微微蹙眉,“這事我知道了,下午就去查辦?!?/br> “噯,小人叩謝大人了!”那人站起來,做了一揖,“那小人告退?!?/br> 李管家一走,蘭沁禾立即動身,“銀耳準備馬匹,隨我出去一趟?!?/br> 她換了官服,打算親自去看看是否真的鬧了雞瘟。 銀耳跟著蘭沁禾一起走,兩人穿著粗布去了城郊,沒有特意去那幾家的莊子,只是撿了一家較近的村莊察看。 村口掛著個木牌,上面模模糊糊地刻了兩個字:錦村。 一進村子蘭沁禾就察出不同來。這會兒二月底快三月,漸漸開始農忙了,江蘇的農戶該趕著時間準備早稻,可村子里卻人來人往,好似沒有多少人出農。 隱約聽到了咳嗽聲,蘭沁禾翻身下馬,她正打算牽著馬往里走,被門口的阿婆攔了下來。 “姑娘,你來找誰呀?” 銀耳下意識上前答話,被蘭沁禾搶先了一步,“老mama,我是從北京來的監生,今年的科考無望了,就打算四處走走。誒,你們這村子里好熱鬧啊,怎么大家都不出農活嗎?” 老婆婆打量了她幾眼,“監生?看模樣姑娘確像個讀書的?!彼又?,“怎么不出呀,自然是要出的,但是月初的時候這附近就染了雞瘟,大家都忙著照顧家里的病人,晚些時候再出?!?/br> 她拄著拐杖,指了指蘭沁禾的馬,“姑娘這樣好的馬,得離遠些,不要也染上了?!边@便是她攔下蘭沁禾的原因。 蘭沁禾扭頭和銀耳對視一眼,暗暗皺了眉。 方才聽到咳嗽聲她便知道不假,現在果然證實了。 “雞瘟?那嚴重嗎?”她問。 “不嚴重那么多年輕人誰舍得留在家里,早趕出去干活了?!?/br> “老mama,那你們這一季糧稅還要緊嗎?” 老人嘆了口氣,“天要下雨,有什么辦法。大不了就是被抓起來,或打死或關死,隨他們去吧?!?/br> 蘭沁禾之前鮮少同這些莊稼人接觸過,不曾想到他們心中竟然悲觀至此,遂說道,“您別這么說。你們將這里的實情上報給官府,出了這樣的災,朝廷就算不撫恤也斷沒有再逼你們交稅的道理?!?/br> “呵,官府?”老實憨厚的老人冷笑了一聲,接著搖了搖頭,嘆道,“姑娘果真是從皇城里出來的讀書人?!?/br> 她只說了這一句,沒有接著往下講,催促著蘭沁禾回去,“這里有病氣,姑娘還是早些離去吧,不要沾染了污穢?!?/br> 那聲冷笑讓蘭沁禾心里極不是滋味,像是細細密密的針扎在了心上。她快步上前,拉住了老人的手,“老mama等等,我讀過幾本醫書,讓我進去給村里人瞧瞧吧?” 老人并不感激,“姑娘,你心地是好的??蓜倓偨煌昴甓?,村里的人家拿不出錢來,你就算開了長生不老的方子,咱們也抓不起藥?!?/br> “我出錢?!碧m沁禾扭頭看向銀耳,“你回去取錢,一會兒過來找我拿方子去買藥?!?/br> “這……”老人一驚,驚疑地來回打量蘭沁禾,“姑娘,你圖什么???” 蘭沁禾垂眸,淺淺地苦笑,“圖個無愧吧?!?/br> …… 村子里來了位皇城的大夫,挨家挨戶地去診脈看病,還免費給藥吃。 這無疑是件稀奇的事兒,大家都翹首以盼盤算著什么時候輪到自家。 “大爺,您這不是雞瘟,是著了涼了?!碧m沁禾把老人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柔聲開口,“是藥三分毒,咱不吃藥,多加兩床被子,捂一身汗就好了?!?/br> “大夫,我爹真的不是雞瘟?”旁邊站著的兒子擔憂道。 “嗯,老人家身體弱,煨點熱粥喂下去發發汗就好了?!?/br> “我就說不是,偏你們瞎cao心?!贝采系睦先擞挚人粤藘陕?,接著對蘭沁禾道,“大夫啊……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您?!?/br> 蘭沁禾本來已經站起來的身子又坐下了,她傾身問,“您說?!?/br> “大夫啊,”老人伸出了手抓住了她,“我家里四個兒子,您要是沒有婚配……” 蘭沁禾一噎,轉而失笑,“老人家,我已經娶夫了?!?/br> 老人有些失望,眼睛一下子黯淡下去了,“哦……那是我們家沒福氣了?!?/br> 在村子里活了幾十年,他還從未見過有像這位大夫似的仙女,看樣子又是有錢人家的,還會治病,要是能結成親家,是天大的好事??上Я?。 蘭沁禾笑笑,站了起來,“那您好好休息,我再去下家看看?!?/br> “噯,老三,送大夫出去?!崩先藛镜?。 旋即有一年輕的漢子跟了蘭沁禾出去,到了門口蘭沁禾側身攔了他,“好了就到這吧,不必送了?!?/br> “大夫……”那人卻倏地拉過了蘭沁禾的手,塞了什么東西過來。 蘭沁禾低頭,發現是十個錢,上面沾了油光,略微發黑。 “不不不,我不收錢的?!彼Π彦X還給了人家,“你們還緊著這一季的田糧稅,用錢的地方多著?!?/br> 地里的莊稼漢說不出漂亮話,他搖著頭紅著臉道,“您收下,您一定收下?!?/br> “我今日來便沒打算收錢?!碧m沁禾依舊拒了,“你要是再強給我就走,往后再也不來了?!?/br> 國子監司業、西寧郡主這兩項的俸祿讓她已經拿了二十年的百姓血汗錢,這時候再沒有拿錢的道理。 那人愣了愣,怕蘭沁禾真的惱了這才將錢收了回去,吶吶地有點緊張。蘭沁禾見他不再言語了,于是趕去了下一家。 走出了一段路,她稍稍回眸,就見那漢子跪在地上,朝著自己的方向磕著頭,久久不起。 蘭沁禾忽地眼睛一熱,抿著唇別過頭去,心中說不出的滋味。 是了,她都忘記了,曾經的一腔為生民立命,似乎真的在京城的紙醉金迷中漸漸淡去,再也記不起來了。 “主子!” 遠處銀耳跑了過來,她挑了個籮筐,“藥都采辦好了?!?/br> 藥都是安份包好的,蘭沁禾拿了一包拆開,指尖在藥堆上掃了掃,皺眉道,“你是去哪家藥鋪撿的藥,穿心蓮都爛了。 銀耳一愣,就聽蘭沁禾又問,“怎么沒有帶大夫過來?” “回主子,他們一聽說是去治雞瘟大多都不情愿?!便y耳也很為難,她總不能把人捆了來。 “豈有此理,放著滿城的病人不治,就連賣的藥都是壞的,這些不知道積壓了多久,見你不識藥理就挑出來哄騙你?!碧m沁禾一把將藥包扔回去,“你拿著這些藥同他們質問,再告訴他們,是常州知府請他們來治病?!?/br> 銀耳低頭,“是,那奴婢去了?!彼龥]有告訴蘭沁禾,她打一開始就告訴了那些醫館是常州知府請他們過去,可對方依舊不冷不熱毫不在意。 蘭沁禾負手惱火了一會兒,接著轉身還是先緊著給人瞧病。 她本以為將官府的名頭抬出來,那些大夫必定不敢馬虎??伤降淄浟?,這里是常州、王瑞的老家,不是那個西寧郡主呼風喚雨的京城。 到了傍晚,銀耳重新抬了藥回來,“主子,藥都換過了,只是……”她面露愧色,“他們說若是官府請醫治病,該由官府的大夫去辦差,他們沒有越俎代庖的道理?!?/br> “那官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