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這件事她力盡于此,接下來如何,蘭沁禾沒有一點辦法。 不在其位,她謀不了那里的事兒,但看母親有什么吩咐,她照做就是。 …… 回到郡主府,銀耳稟報,給納蘭玨招的學武師傅已經來了,正在后院和納蘭玨說話。 蘭沁禾知道后去瞧了一眼,來的是父親原先的部下,現在老了退下來,教小姑娘是綽綽有余了。 “把束脩給我吧?!彼舆^銀耳手里的袋子,親自給師傅送去。 納蘭玨父親不在,母親走了,嚴氏也在納蘭府里,在這里蘭沁禾就姑且代嚴氏行禮了。 “好好學,別傷到自己?!彼嗣⊙绢^的頭,“跪下給師傅磕個頭吧?!?/br> 納蘭玨仰著臉看蘭沁禾,她定定地看了會兒,撩起衣服跪了下去。 對著蘭沁禾。 “謝謝您?!彼~頭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納蘭玨想,所謂恩人,不過如此。 …… 納蘭玨的學業漸漸走上正軌,身體也一天比一天結實,蘭沁禾打算看看她的成績,如果可以,秋獵的時候就能帶上她了。 第二天晚上,萬清喚了她過去。 蘭沁禾心里一咯噔,四川和慕良兩件事同時涌上心頭,她忐忑地到了蘭府,直進書房給萬清請安。 “坐吧?!比f清正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蘭沁禾來了也沒有看她。 看她滿面疲憊卻還平和的模樣,蘭沁禾松了口氣,也是,慕良這兩日休假,應該還不會特意去告她的狀。既然不是慕良,想必就是陳寶國的事了。 “母親這兩日又吃睡的少了?”蘭沁禾蹙眉,見她滿面倦容,起身幫她到了杯熱茶,“國事重要,您的身體也不能耽誤啊?!?/br> 萬清似乎嘆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接過女兒遞來的茶杯。 “難吶,難?!彼龘u著頭,“安得兩全法?!?/br> 這句話回答的不止是蘭沁禾的話,也是再講四川和福建的事。 “王閣老知道了嗎?”蘭沁禾問。 “知道了,你派人告訴我之前,他就知道了?!比f清喝了口茶,蘭沁禾扶她起來,給她腰后墊了塊靠枕。 王瑞是絕不可能退步的,四川的人死了,那是天災,就算整個四川都死絕了,也賴不到他的頭上。 可福建這邊如果出了水災,完全是他的責任。 如何斷舍,王閣老一目了然。 “陳大人那邊呢?”蘭沁禾問。 “他是個剛直的,福建現在還好好的什么事兒都沒有,四川這邊卻是急用錢。大震之后有余震,不盡快安排下去,會愈加不可收拾?!?/br> 萬清拍了拍蘭沁禾的手,“我估摸著今天、最遲明天,殷姮就該來找你了。你告訴她,什么法子都行,我是不愿意耽擱四川的?!?/br> 這句話大有深意,蘭沁禾記下了, “四川那邊的番庫,只夠支撐半個月,半個月之后,朝廷的撥款必須下去?!?/br> 萬清身上還穿著緋色的朝服,次輔胸口繡著的是仙鶴,三十余年,中間多少辛酸苦楚,好不容易能換來了這塊仙鶴補子,她不想弄臟了它。 她撐著扶手站起來,剛一起身,就是一個晃形,蘭沁禾急忙扶住她,“母親?” “我沒事?!比f清推開她,“有事的是四川的子民。一個晚上,一個晚上死了一千人!受傷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br> 她神情蒼涼,“四川,天府??!每年產那么多糧食,供那么多的蜀錦佳釀,可整個州府的番庫里加起來,居然只能支撐半個月!” 這錢都去哪了! 蘭沁禾心里也不好受,但她還得露出好看的臉色來寬慰母親,“三尺之上有神明,他們做的惡事自會有天來收。母親切勿太過悲慟了,您若是在這個時候氣病了,那四川的百姓,才是真的無望了?!?/br> 萬清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這些不過是安慰話,她知道大女兒孝順。 半晌,她揮了揮手,“你回去吧,這個時候,殷姮應該已經在你府里等著了?!?/br> 蘭沁禾張了張嘴,實在不放心這個時候離開萬清??伤滥赣H更重視什么。 欲言又止了半晌,她終是彎下了腰告辭,“那我先去了?!?/br> “去吧?!?/br> 萬清算得不錯,蘭沁禾甫一回府,就看見有人坐在她門前的石階上。 正是殷姮。 這會兒郡主府的大門雖然關了,可里面有房門,敲兩聲也就開了,她卻坐在最上面的石階上,伸直了腿,手里拿了個西洋的小酒壺,巴掌大小,正仰著脖子喝酒。 月色方露,如水的月光濕了她半身,這整條街上再無一人,幽靜的很。 蘭沁禾翻身下馬,笑著上前,“好個對影成三人。殷jiejie等著,我回去一趟,這就給你拿些花過來鋪好?!?/br> 石階上的人摘下了酒壺,睨著眼瞥見了蘭沁禾,臉上跟著勾起一抹笑來,“好啊,拿些豆腐花來,我正好餓了?!?/br> 蘭沁禾走到她邊上,“餓了還喝?”她彎腰從殷姮手中將酒壺奪來,自己嘗了兩口,“還是冷的。你是學醫的,怎么這事兒還要旁人來提醒?” “真是刁蠻的郡主娘娘,搶了我的酒,回過頭還要罵我?!币髪χ?,拉了拉蘭沁禾的衣擺,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我還沒怪你不請自來呢,你倒怪上我了?!碧m沁禾沒坐,伸手就要敲門,“走,進屋請你吃飯去?!?/br> “不吃了,就借你這郡主府的臺階坐會兒?!?/br> 蘭沁禾扭頭看了看殷姮,思量了一下,便也撩起袍子坐在自家門口的臺階上了。 “你的馬呢,停去哪了?!彼龁?。 “沒騎來,我從王閣老那里走著過來的?!币髪瑥奶m沁禾那,又把酒壺拿了過來,喝了一口,望著月亮。 “四川和沿海的月亮,現在都是血紅色的了,難為咱們這兒的月亮還白得玉似的?!?/br> 蘭沁禾垂下眼瞼,輕聲笑了笑。 自古文人崇玉,滿朝的大臣,從兩府到十三省,誰的頭上不是天天頂著玉冠玉簪。 可又有多少玉能百世得留在他們頭上,大多不過幾十年,就滑下來碎了。 “白玉是玉,血玉就不是玉了?”她裝作聽不懂,“人家還賣得更貴呢?!?/br> “太貴的東西沒意思,又不敢戴出去,放柜子里又看不見摸不著?!币髪瑩u搖頭,“不如買兩個饅頭吃了實在?!?/br> “你這會兒是餓昏了頭,看什么都像吃的,還是隨我進去,吃點東西吧?!?/br> 殷姮望著月亮,沒有接蘭沁禾的話,而是忽然問道,“萬閣老是怎么個意思?” 蘭沁禾沉默,半晌嘆息道,“四川這個樣子,她老人家能有什么意思?!?/br> “我方才同王閣老議了,打算找幾個富商的家抄?!彼D過頭來看著蘭沁禾,“這會兒子再去收稅是來不及了,就著臨省的商人先抄了,然后立即買了糧送過去應急,再慢慢從江蘇浙江調撥。今年江浙一帶沒有大的天災,是個好豐年,糧價也便宜?!?/br> 蘭沁禾沒有評價,拉著殷姮拿著酒壺的手,讓她喂自己了兩口,“王閣老要是這個意思,我一會兒就差人告訴母親?!?/br> 殷姮看著她,“我想聽聽你的看法?!?/br> “我的看法?”蘭沁禾一挑眉,“我的看法就是在國子監當值的月俸太少了,你們內閣什么時候能議議這事兒?” 殷姮垂眸。 西寧郡主是不喜歡參與朝中政事的,這誰都知道。哪怕內閣、太后和皇上時常去請她做官,她也不愿意,就喜歡窩在國子監里,同先生學生們說說話、彈彈琴,是個樂得清閑的性子。 但殷姮是同她一起長起來的。 從小到大,她知道蘭沁禾的志向。那個是七歲就翻《貞觀政要》的女孩、是個在家里供伊尹、拜皋陶的姑娘。 她聽了蘭沁禾這話,點了點頭,淺淺一笑,“好,哪日首輔和次輔心情好,我一準求他們,給你每月多長兩錢?!?/br> 蘭沁禾不想談,她就不談。 “酒都被你喝光了,”她撐著地起身,“借了你兩刻鐘的月亮,你也別惱,改明兒我府里的太陽也借給你,絕不虧了你的。今兒我就先回去了?!?/br> 蘭沁禾沖她擺了擺手,“我才沒那么小氣。去吧,路上小心些?!?/br> 她坐在臺階上望她,眉宇柔和,朱唇噙著淺笑,再沒有從前那個指著二十四史罵遍昏君庸臣的少女的銳氣。 殷姮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她背對著蘭沁禾擺了擺手,半是嘆息地笑道,“娘娘好夢?!?/br>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魔王淡、三月初一、路過星君的火箭炮! 謝謝路過星君、深繪里繪里、三月初一、色拉醬的手榴彈! 謝謝君子阿簡、肚子又餓了、奶茶博士、大寶珊、櫻子小姐、長音月、曾經,也衹是曾經、枝丫、40921625、十一、白雪、奶茶你不要過來、優質菜姬、趙脫俗、睡不醒小何、路過星君、霽夜、你就是風月、大樹下、echo貓、奶茶你不要過來、龍膽紫的地雷! 謝謝老爺的營養液! 每次我的營養液都比同收藏的文要多誒嘿嘿,感謝大家的投喂,明天加更。 第39章 四川和福建的事,且由內閣司禮監煩著,蘭沁禾又恢復了她優哉游哉的司業生活。 唯一讓她輾轉難眠的,是慕良。 這事想把利刃一樣懸在頭上,保不準什么時候就落下來。慕良那邊沒個動靜,蘭沁禾實在是憋不住了,打算找點法子自救。 恰巧明日就是沐休,九王爺南立候一群人約她去玩,蘭沁禾應了,帶上了納蘭玨一起。 一個月下來,小姑娘臉上的疤大好了,唯有眼角到鼻翼的一條長疤怎么也消不去,蜈蚣似的盤在臉上,一下子壞了面相。 不過好在她本人看起來并不難過,連面紗都不肯戴了,覺得礙著她吃東西。 “看著是個穩重的,可總干些頑皮的事兒,真叫人不放心?!碧m沁禾同她坐在去王府的馬車里,拉著納蘭玨說話,“今日是去九王爺的府邸,簡世子、南立候都在,還有些別的大家公子和小姐,你別光顧著低頭吃東西,多和他們玩玩,要是能交到兩個朋友,叫我和你父親也好放心一些?!?/br> 雖說君子獨身,可小丫頭一個能說話的朋友都沒有,也確實讓人擔憂。 本該是活潑的年紀,納蘭玨這樣子沉悶,別憋出病來。 “好?!奔{蘭玨答應得很爽快,接著把手上的東西一舉,“那我能不拿著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