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著陳素玲電話業務也不少，看起來平時也像是工作繁忙的樣子，只是這幾天特例在家中陪他。

    他有點好奇平時這個小孩是這么生活的了，不過現在說不出話，也問不出來，就干脆耐心等著，每天吃飽睡好之后就努力邁著小短腿走上幾步，反正現在哪里也去不了，能從臥室客廳走個來回，運氣好的時候湊到門口剛好能瞧見隔壁夏野上下學回家，他趴在門口或者窗邊，每次瞧見眼睛都亮晶晶的。

    陳素玲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瞧見小孩喜歡看外面，早上和傍晚的時候就抱著他一起看，笑著問道：“寶寶也想上學是不是？”

    唐瑾瑜看到外面跑跑跳跳路過的那幾個穿校服的小學生，又看看單肩背著書包路過的夏野，眼睛就沒離開窗戶，動作小但堅定地點點頭。

    能跟夏神上同一所學校，這簡直就是做夢才有的事兒！

    他現在就跟在夢里似的，有疼愛他的爸媽，還有最崇拜的夏野，如果爺爺也在這里就好了。

    陳素玲揉揉他腦袋，笑了一聲，給他吃了一顆巧克力，然后放他在地毯軟墊上玩兒，自己去忙了。

    唐瑾瑜含著巧克力，也在想一些事。

    他現在斷斷續續能回想起來的事在慢慢變少，身體和想法都在慢慢和這個五歲的小孩同步，他感覺自己正在趨近于一個真正的小朋友，只有腦海里印象最深的事情才能刻下一點模糊的痕跡。

    他這兩天在努力地不?；叵?，他不想忘了以前的那個自己，也不想忘了以前的親人朋友們。

    他趁陳素玲做飯的時候，扶著墻壁站起來去了自己的小臥室，偷偷寫了一張紙條。盡管現在手指不太靈活，顫顫巍巍寫下的字也扭曲地像是簡筆畫一樣，但他還是勉強記下自己腦海中的幾件大事，他寫不太長，只記下了“夏野”“爺爺”“藥”“去平城”……這樣最簡單的幾個字來提醒自己。

    寫完之后，唐瑾瑜把那個紙條放到自己的一個鐵盒里，這是他平時放零碎小玩意兒的，陳素玲和唐泓俊給他買了太多東西，并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盒子，他把小盒子放到抽屜的最深處，藏起來。做完這一切忍不住坐在地毯上嘆了口氣，額頭上都冒了汗，不為別的，他現在的身體做這些還是太勉強了點，光是開個抽屜就好累??！

    唐瑾瑜坐在那一會，又忍不住發愁起來，要是他以后忘了這個盒子怎么辦？

    他伸手在白色毛衣上拍了拍肚子，皺著小眉頭想了好一會，又把這份兒擔心放下了。

    就算不記得紙條了，他肯定也不會忘記，夏野和爺爺是重要的人，是他一輩子要好好報答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魚只有七秒記憶篇：

    小魚：我來報個恩^口^！

    夏野：什么時候走？

    小魚：……啥？去哪？

    ———————————————

    第4章 博導爺爺

    10月中旬，還沒入冬，天氣剛轉冷。

    唐瑾瑜趴在窗邊看了兩天之后，被爸媽帶著去了省城。

    唐泓俊的父親如今年近六十，是省城一所知名大學的教授，專門研究數學，剛提了院長。老教授一早就去醫院等著了，老人穿著一身整潔的中山裝，人精瘦有力，手上握著一根拐杖，看起來身體硬朗。在瞧見他們的車之后，老人快走了幾步過來迎著，隔著車窗瞧見小孩的時候臉上就帶出了笑容，“小瑜啊，爺爺的乖孫！”

    陳素玲抱著小孩下車，看到之后忙道：“爸，您怎么提前來等了？天氣這么冷，小心著涼?！?/br>
    唐教授伸手去接小孩，笑呵呵道：“不礙事，我瞧瞧，小瑜好像長高了一點啊?！?/br>
    唐泓俊手里提著一個包，胳膊上還掛著一只粉藍色的卡通水壺，瞧見父親面上也是帶著笑：“爸，我來，小瑜最近是長高了，還胖了一點呢！”

    老人聽到這個最高興，一直點頭，抱著小孩的手也沒松開，“前段時間孩子發燒了？”

    唐泓?。骸笆?，燒了好幾天，素玲公司都不去了，日夜照顧著，說來也奇怪，小瑜退燒之后身體就好多了，那天第一次站起來走了一步，嚇我們一跳！”

    老人點點頭，視線落在小孫子身上寬慰道：“總之現在沒事了就好?！?/br>
    唐瑾瑜被抱著也不敢動，他剛才看到這個爺爺拄著拐杖，畢竟自己這小身體還是有點分量的，怕晃一下會讓老人摔倒。

    他僵在老人懷里，但是唐老爺子卻還在夸，一個勁兒地說他白凈漂亮，又說他聽話。

    唐泓俊很快把小孩接了過去，問道：“爸，咱們先去做檢查，小瑜身體好多了，我們還帶了前兩天檢查的單子過來?！?/br>
    這次唐教授沒有阻攔，點點頭道：“一起拿去給醫生看看，省院這邊的檢測儀器好，再檢查核對一遍?！?/br>
    “是，我和素玲也是這么想的?！?/br>
    一家人一路小聲說著，走進了醫院。

    之后又是例行檢查，省院的醫生還開了一個會診，一致認為這是一例醫學上的奇跡。

    唐瑾瑜剛抽了血，有點暈乎乎的，坐在那被陳素玲按著胳膊小聲問：“寶寶要喝水嗎？”

    唐瑾瑜搖搖頭，把小腦袋埋在她懷里，耳邊是唐老爺子和那些醫生的談話，都是些他聽不懂的名詞，不過瞧著那些人臉上的笑容，肯定這次檢查結果非常好。他揉了下眼睛有些困了，天剛亮就坐車過來，連續幾個小時的車程對這個小身體還是有些負擔。

    陳素玲輕笑一聲，揉了揉他翹起來的那撮兒頭發，軟軟的毛毛頭，跟小孩一樣乖。

    懷里的小朋友打了個哈欠，腦袋蹭了蹭就想挨著mama睡覺。陳素玲把小孩抱在懷里，拍了兩下哄道：“困了就睡吧，一會咱們就回家去?！?/br>
    唐瑾瑜眼皮子打架，撐了沒幾下，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到了爺爺家中。

    唐教授老伴兒去的早，一個人在這里住著，這邊房子是學校分的，他住了一棟二層小樓，在市中心的一處人民公園附近，鬧中取靜，環境非常好。

    唐教授為人樂觀，和學生們關系一直不錯，自從有了小孫子之后更是和藹了許多，畢竟升級做了爺爺，一顆心也多牽掛遠在外地的小孫子身上。小孫子當初查出身體不好，他也沒有一點抱怨，托了無數關系找名醫治療，對兒子媳婦貼補的也多，只是這么多年來一直沒有什么進展。

    現在小孫子突然身體好轉了，唐教授也高興極了，讓家中保姆做了一大桌子飯菜，又開了一瓶紅酒，熱熱鬧鬧地一起吃了一頓飯。

    唐瑾瑜剛睡醒還有些發懵，他夢里也有一個熟悉的老人，但是現在怎么也記不起來了。唐教授彎腰笑著叫他的名字，聲音柔和地連著喊了幾遍“小瑜”，他恍惚抬起頭來看過去，像是夢里和面前的人慢慢重疊，他看著面前的老人，眼神也變得清澈。

    唐教授笑著哄他，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小瑜想吃什么指給爺爺看啊，咱們家沒那么多規矩，飯前吃蛋糕也行……”

    唐泓俊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看了老婆一眼，小聲道：“爸，飯前吃小蛋糕不太好吧？”

    老人現在迫切想和許久沒見的小孫子打好關系，糖衣炮彈都拿出來了，唬他道：“怎么不行，飯前也是一塊，飯后也是一塊，都一樣吃進肚子里面的嘛！”他雖然這么說著，但還是看了一眼兒媳婦那邊，瞧見陳素玲低頭含笑吃飯不說話，這才膽子又大起來，親手拿了一塊小蛋糕遞到小孩面前，樂呵呵道：“來來，爺爺給你拿啊，小瑜記得，我是爺爺，是爺爺——”

    餐桌前面兒童椅上坐著的小孩沒有看蛋糕，還在看著老人，眼睛透徹又機靈，忽然彎起眼睛：“牙！”

    一桌人愣了片刻，還是唐泓俊第一個驚喜道：“小瑜會說話了，爸，小瑜會喊人了！”

    唐教授激動的手都有點抖，哄著小孩再叫一聲。

    練習幾遍之后，慢慢發音就準了，好像突然開竅了似的，叫的小聲脆脆的，雖然只會喊一兩句簡單的，但這是他五歲之后第一次這么清楚的叫人，全家都高興壞了。唐教授讓人趕忙去樓上拿了小錄音機下來，認認真真用磁帶錄了小孫子的聲音，聽著那一句句奶聲奶氣的“爺爺”，老人忍不住摘下眼鏡擦了好幾次，連聲道：“好，好，真好，咱們小瑜會說話了，和醫生說的一樣，以后就慢慢恢復了?！?/br>
    唐泓俊在兒子喊他的時候就已經哭了一場，這會兒鼻子都泛紅，聽著父親說話連忙點頭附和著，擦干了眼淚又傻笑起來。

    唐教授坐在那想了片刻，道：“今天醫生不是說要讓小瑜多聽聽音樂什么的，也有助于恢復，我覺得學個樂器也不錯，還能練習一下手指靈活度?！?/br>
    唐泓俊跟著點頭，別說樂器，就是現在要星星他也爬梯子上去給兒子摘下來。

    唐家父子商量了一陣，吃完飯就出去了。

    陳素玲留下陪著小孩，唐瑾瑜之前睡了一會，還挺精神，她就抱著小孩在一樓溜達著帶他看掛在墻上的幾幅畫。唐老爺子的審美不錯，收藏的畫作也都是名家手筆，只是在客廳走廊最顯眼的地方，放著的是一張手寫的“幼兒園入學通知書”。

    陳素玲抱著小孩過去，笑道：“小瑜，還記得這個嗎？”

    唐瑾瑜歪頭，他不記得了啊，好像睡了一覺忘記了好多事情。

    陳素玲也沒想他能記著，習慣性接下去道：“這是爺爺給你頒發的入學通知書，別人都去讀幼兒園，我們寶寶沒去，但也有‘通知書’呢！你看下面，還有你簽名?！?/br>
    唐瑾瑜看著鏡框后面裝裱精美的那張手寫通知書，最下面畫了一個圓圈，算是小朋友的簽字。

    陳素玲見他看得認真，心里忽然生出憐愛，親了小家伙rou嘟嘟的臉頰一下笑了，“咱們小瑜以后多多吃飯，長大了就能去讀書，等以后還可以來爺爺這里上學，讓爺爺帶你讀研究生、讀博士，好不好？”

    唐瑾瑜表情有些懵，他不知道mama嘴里說的那些“博士”是干啥的，但是潛意識里覺得自己爺爺更厲害啊，竟然是博導嗎！

    唐瑾瑜眨巴眨巴眼，哎，等下，博導是啥？

    陳素玲看著懷里的小朋友表情嚴肅，慢慢地開始皺起眉頭，小大人一樣的表情把她逗笑了，伸手給他揉了一下眉心，額頭貼過去道：“不讀書也行，小瑜干什么都行，mama會賺好多錢，養我們寶寶一輩子?！?/br>
    不多時，外出的唐家父子也回來了。

    他們搬回了一架鋼琴。

    陳素玲嚇了一跳，“爸，您怎么突然買了一架鋼琴呀？”

    唐教授喜滋滋道：“給我孫子練習！”

    唐泓俊計劃的更長遠：“先試試這個，不行明天我再買個手風琴，我鋼琴不大好，手風琴會一點，下班以后可以教小瑜！”

    “對，小瑜不喜歡就換，還有什么管樂器嘛！今天看到那個就不錯，金光閃閃的，好看！”

    陳素玲聽著他們一人一句，簡直要把一個樂隊搬回家，哭笑不得。

    在省城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唐泓俊夫婦就帶著兒子外加一架鋼琴回了家。

    筒子樓里還沒有人買這么大件的樂器，尤其是昂貴的鋼琴，引起了不少人的圍觀。鋼琴放好了之后，有來瞧熱鬧的，看到唐泓俊把他家那個傻兒子抱著放在嶄新的琴凳上，讓小孩胡亂按著鍵，一時臉色都有些古怪。

    有些人面上雖然不說，但是心里樂開了花。唐工家的傻兒子還配學鋼琴？他會站起來走兩步，知道喊一聲“餓”就不錯了！

    也有些人心里不是滋味，眼饞上萬元的鋼琴，也嫉妒一個小傻子能得到這么好的照顧，唐家有一個大教授爺爺，還有一個高級工程師父親，加上現在雖然自己單干但是賺錢也多的陳素玲，這一家子的條件多好??！怎么偏偏就砸了這么多錢在一個傻子身上呢？

    有人小聲嘀咕道：“這錢如果花在普通孩子身上，不知道成才多少個了?！?/br>
    另外一個女人壓低了聲音，也在問：“學個樂器是挺好，但是也不用自己家買個鋼琴吧，送去少年宮不成么？”

    “嗨，你剛來兩年不知道，唐家不會把小孩送出去的，之前這孩子小的時候請了保姆……燙傷……”接下去的聲音就小了很多，慢慢低下去。

    唐瑾瑜現在也特別緊張，他第一次碰鋼琴，不知道該怎么彈，拿一根小指頭按了按發出一點聲音又抬頭去看他爸。

    唐泓俊誤會了，立刻鼓掌夸他：“兒子，彈的好，就這么彈！”

    唐瑾瑜一臉懵逼。

    啥就彈得好了？他總共就按了一下啊。

    大家好看了個新鮮也就散了，陳素玲收拾了客廳之后，一直到晚上臉色都不太好。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聽著小床邊上兒子微微打起小呼嚕，這才坐起來推了推丈夫惱怒道：“咱們搬家吧?！?/br>
    唐泓俊怔了下，道：“搬家？”

    陳素玲點頭：“對，搬家。之前咱們攢著錢打算給小瑜治病，現在小瑜好多了，也不用留那么多錢，拿出一半來就足夠買套新房，市中心那邊有新蓋的樓盤，我瞧著還有上下疊拼的別墅，咱們買套大點的，等幾年爸退休了也能來一起住?！彼チ四パ?，壓低了聲音道，“今天那些人嘀嘀咕咕的，當我耳朵不好聽不見呢！就三樓李老太家的小孫子，考了兩年倒數第一了，有什么資格說我兒子！”

    唐泓俊樂了一聲。

    陳素玲惱了，掐他一把，抬高了下巴道：“你就說，搬不搬吧?！?/br>
    唐泓俊唔了一聲，有些猶豫道：“不了吧，我覺得這里挺好?！?/br>
    這次輪到陳素玲愣那了，她擰了眉頭道：“泓俊，你怎么回事？這里有什么好的呀，要不是這幾年想攢錢帶小瑜去京城治病，咱們早就搬走了?！?/br>
    唐泓俊手臂枕在腦后，看著天花板道：“我昨天跟爸出去的時候，除了買鋼琴，還找人算了一卦?！?/br>
    陳素玲道：“算什么？”

    唐工壓低了聲音，認真對老婆道：“爸帶我去給小瑜算了下，學校里的一個哲學系老教授介紹的，說是算得挺靈光的。那邊說小瑜的身體是從這好起來的，讓多住幾年，這邊風水好?！?/br>
    陳素玲將信將疑：“不是吧，咱爸搞科學的一個人，還迷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