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響起細碎的聲音，探索者們對此早就非常熟悉了，那是大批猿怪正在高速奔跑的聲音。

    他們立刻打起精神，后方探索者搬完最后一批彈藥也進入了陣地。

    暗紅色的天空下，開始出現影影綽綽的黑影，不計其數。無須楚君歸下令，眾多探索者就已開火。雖然弓弩比槍要難用一些，但是探索者都是精英，不乏有能準確射擊近千米目標的強者。

    這次出現的猿怪實在太多，壓根也不需要什么準頭，只要射就是了，總能扎中點東西。

    在鋪天蓋地的猿怪海面前，探索者這點火力實在是有些不夠看。弓和機弩的射速再快也有上線，而沒有范圍殺傷武器是楚君歸的硬傷，這種情況下就只有大口徑重炮才能解決。

    營墻上的武器此時也陸續開火，隨著8把電磁步槍開始射擊，猿怪的傷亡開始直線上升。電磁彈一發掠過，就能在猿怪海中造成一道十幾米長的空白，勉強算是打出范圍殺傷效果。

    成千上萬的猿怪蜂擁而至，眨眼間就越過了營地前方的開闊地帶。不過經歷過猿怪攻城的探索者早就想出了辦法，防御工事全都可以封閉，只留下面對各個方向的射擊孔。猿怪雖然沖入陣地，但是面對鋼板和復合材料加固過的工事無可奈何，它們怎么也抓不破、砍不透防御工事，就如同中世紀的步兵奈何不了鋼筋混凝土的碉堡一樣。而探索者在工事里還可以不斷殺傷猿怪。

    此時所有探索者都還鎮定，拼命輸出火力。工事內有充足的彈藥，每個工事里至少有幾千支箭，工事與工事之間還有地下通道連接，不愁沒有退路。防御陣地還有來自營墻上的強大火力支援。

    海量猿怪淹沒了陣地，也將營地團團包圍，沿著營墻不斷攀爬向上，到了營墻上。營墻頂面積就那么大，林雅端著電磁步槍，一槍就能清空一段，然后她會抓起身邊備用的步槍，交替射擊。

    楚君歸則是隨意得多，有什么就用什么，電磁步槍，輕弓重弓，乃至鋼條鐵棍都是他的武器，穩定且高效地屠戮著每一個在他射程內的猿怪。

    營墻上合計有10把電磁步槍和6臺速射機弩在同時開火，可就算這樣也遠遠不夠壓制猿怪。大批猿怪翻越城墻，進入營地內部。然而營地對外防御堅固，對內防御也同樣堅固。本來各個房間的門算是薄弱點，但就算薄弱那也是用3公分的合金板造的，楚君歸又額外加了兩層裝甲板。猿怪就算啃到地老天荒，也別想啃穿這三層防御。

    楚君歸也不著急，以恒定的速度殺戮著，然而他的心底涌上一層陰云。猿怪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光是楚君歸視力可以分辨范圍內，猿怪的數量就接近10萬，而且還在上升！

    遠方黑暗中，也不知道還有多少猿怪。

    但楚君歸直覺中，猿怪并不是真正的威脅。

    此時戰斗已經白熱化，林雅哪怕經過兩次身體強化，此刻也感覺雙臂漸漸失去了知覺，電磁步槍越來越重。她汗如雨下，把嘴唇咬出了血，機械地重復著舉槍、射擊、放下的動作。她早就想放棄，可是又不敢，猿怪太多太多了，城墻上一清空幾乎下一刻就會被滿。林雅雖然知道真實夢境中死亡不是真死，可是她絕不接受被分尸吃掉的死法。

    絕望之際，林雅忍不住高叫：“為什么不搞幾門炮??？??！”

    絕望的聲音極具穿透力，響徹整個營地。

    這也是很多探索者的心聲，楚君歸連電磁步槍都造出來了，要造幾門重炮還是跟玩一樣？但凡營地里能擺上三五門重迫擊炮，防御壓力也不會這么大。而且以現有的生產能力，要造幾十門重炮都是很輕易的事，各種地雷、爆炸桶之類更是可以多到鋪滿整個正面防線。

    然而無論探索者們怎么建議，楚君歸就是不造任何火藥武器，仍是以弓弩為主。哪怕弓上加裝了電磁助力系統，但本質上它仍是需要人力驅動，不光射速受限制，時間一久人也會受不了，無論火力密度還是持續性都不如化學能武器。惟一的優勢，就是單發威力巨大。

    可是在漫山遍野的猿怪面前，單發威力再大又有什么用？

    一名探索者兩眼通紅，雙手都在顫抖，哪怕是有電磁助力，他也拉不滿弓了。眼見猿怪已經堵死了所有射擊孔，他一聲怪叫，掏出了幾顆手雷。這還是他投奔楚君歸之前私藏的，一直留到現在。

    同伴看到手雷，精神一振，一箭射出，把堵住射擊孔的猿怪射開。探索者立刻扔出一顆手雷，猛烈的爆炸直接將堡壘周圍的猿怪全部掀飛。

    探索者精神一振，把第二個和第三顆手雷都扔了出去，剛剛涌上的猿怪又全被炸飛。三顆手雷下去，少說也報銷了五六十頭猿怪。

    這名探索者一咬牙，把最后一顆手雷也投了出去。這顆手雷在地上滾動著，滾動著，卻沒有爆炸。

    這個時候，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掠過他的心頭，那不是心悸，也不是恐懼、憤怒或是其它的什么，只是世界變了。

    第1002章 永無休止

    天空中的暗紅色愈發醒目，營地中大功率探照燈的光柱則出現了明顯的扭曲，光在流動，到了幾百米外就明顯地彎向地面，如同一條條發光的河流。

    那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充斥著每個人的身心，從內到外的填滿了所有角落。

    楚君歸站在墻頭，已經停止了射擊，緩緩望向周圍。他能感覺到，整個世界都變了，自己身體內部也在輕微地改變著。體內的改變并不明顯，但是卻是從最基本的地方產生變化，每個細胞內部都在變化。

    林雅此時卻有著非同常人的意志，她咬著牙抄起充能完畢的電磁步槍，對準猿怪最密集的地方就是一槍。

    電磁步槍槍身上亮起熟悉的流光，然而卻像是電壓不穩的老式唱機一樣，突然忽明忽暗，搖晃著就暗了下去。本應該威力十足的電磁彈慢吞吞地飛出槍口，連點光都沒有，只打飛了兩個猿怪就前進乏力。而上一槍卻是清理了幾十米營墻上的全部猿怪。

    林雅一怔，抓起另一把步槍死命扣動扳機，但這一次槍身上的光芒只是閃了一閃，然后就如飄在風中的肥皂泡一般破滅。

    電磁彈緩緩滑出槍口，掉在地上。

    營地里的光芒忽明忽暗，一盞盞探照燈逐漸暗淡、熄滅。燈光如同逐漸擰緊的水龍頭，一點點變小，流淌在地上。

    制造機的轟鳴正在消失，一臺臺動力爐也逐一熄滅，生物主腦已經停止了運轉，開天的驚慌意念不斷傳入楚君歸腦海，它失去了對所有制造機、工程機械乃至機弩的控制！

    楚君歸手上的弓也失去了光芒，電磁助力系統徹底失效，只能完全靠人力拉開。

    營墻上又爬滿了猿怪，陣地上探索者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他們早就打得筋疲力盡，沒有電磁助力的支持，手上的武器全都變成了冷兵器。拉力如此沉重的弓，又能射出幾箭？

    探索者們絕望地一件件試著武器，但無論是自帶的火藥武器，還是營地下發的電動和電磁助力武器，全都失效，只有靠人力使用和揮動。

    再過片刻，能源供應也切斷了，所有依靠電磁吸附閉鎖的工事門再也維持不住，終于被猿怪拉開，無數猿怪一擁而入，將工事內的探索者撕成碎片。

    林雅徒勞地扣動著扳機，但電磁步槍再無分毫反應。她絕望地看著一頭猿怪沖到面前，揮刀向自己的臉上砍來。

    嗤的一聲輕響，一道灰影掠過，猿怪的頭顱沖天而起，無頭尸身則是從林雅身邊飛過，摔在地上。

    楚君歸揮動輕弓，以弓弦為刃，瞬間將周圍的猿怪分解，然后把林雅拉了起來。林雅全身都是軟的，幾乎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只能掛在楚君歸的手臂上。

    楚君歸將弓背在身后，拔出一支重弓用的合金重箭，出箭如風，任何靠近三米之內的猿怪脖子上都會多個窟窿。猿怪生命力雖然頑強，但楚君歸早就對它們的弱點了如指掌，直接切斷頭部感官和身體的聯系，就算一時不死也會被廢掉戰斗力。

    營墻上的猿怪越來越多，陣地上已經聽不到探索者的慘叫聲。在血色天空下，放眼望去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猿怪，恐怕有數十萬之多。而在黑暗中，猿怪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出，誰也不知道還會有多少。

    楚君歸持合金重箭，從營墻一頭殺到了另一頭，他的動作恒定且精準，無論來的是猿怪還是進化戰士，都是一箭一個，既不快也不慢，如同一具行走的絞rou機。抵達營地另一端，開天從地面飛起，依附在楚君歸身上。這時它才恢復正常的行動能力，眼中射出一圈淡綠色光波，將周圍百米的地形、重要地點和武器彈藥全部標注出來。

    楚君歸在營墻上一圈圈地走著，墻下已經堆了厚厚一層猿怪的尸體，且越積越高。

    整個戰場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猿怪，宛若移動的風暴。風暴中心有個小小的風眼，不斷移動，就是不被壓垮。

    合金重箭不知洞穿多少猿怪后，終于鈍了。開天立刻卷起一根新的，送入楚君歸手里。

    林雅如同隨風飄浮的柳絮，只能掛在楚君歸的手臂上。她也想給楚君歸減輕點負擔，可是全身無力。她很清楚只要離開，立刻就會被猿怪撕碎。

    掙扎兩次后，楚君歸也覺察到她的異常，沉聲道：“放松，不要掙扎?！?/br>
    “我不想當你累贅??！”林雅大叫。

    “殺得完?！背龤w的聲音很平靜，也讓林雅鎮定下來。

    營地里已經如罐頭般擠滿了猿怪，不過它們的注意力都在楚君歸身上，絲毫沒有注意在厚厚的裝甲板后還有兩個沉睡的人。

    楚君歸仔細分配著每一分體力，如同最吝嗇的守財奴。他不知道猿怪還有多少，只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否則猿怪就會發現還在沉睡中的海瑟薇和林兮。

    楚君歸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只希望能夠挺到她們醒來、自行回歸的那一刻。

    戰斗似將永無休止。

    大地又開始震顫，黑暗中有一個龐大如小山般的黑影正在接近！它每一步落下，地面上所有猿怪都會跳上一跳。

    深沉的黑暗中，亮起了數十點大小不一的光芒，那是眼睛。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楚君歸。

    “不要管我了！你快逃??！”林雅拼命想要把自己掙脫出來。

    楚君歸突然停步，望向北方。在那里的天空下，數十只眼睛一齊盯住了他，每只眼睛射出細細光線，織成了網，牢牢鎖定了楚君歸。

    楚君歸似乎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尖嘯，而耳朵告訴他這個聲音還沒傳到，可是直覺卻已經聽到了它。

    黑暗中，一道墨色以無可反應的速度襲來，直刺楚君歸！

    楚君歸艱難地轉了半圈，將自己擋在開天和林雅身前，那道墨色就洞穿了他身體。在意識消散的瞬間，楚君歸看清那道墨色其實是一根觸須，一直延伸進黑暗，至少也有數百米。

    第1003章 壞消息

    再次醒來時，楚君歸感知到的就是數百支深入體內的分子刀。每支分子刀都有各自的目標，各自的任務，異常精準地切除壞死組織、修補傷口、注入藥物和生長激素，然后有些分離刀頭，作為傷口愈合材料的一部分，另一些則是原路退回。

    幾百支分子刀同時動作，互不干擾，猶如一支配合默契的大型舞蹈。僅僅幾分鐘，手術就全部結束，楚君歸自問即使換上自己，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更何況他除了對自己身體了解外，在醫學上其實沒什么造詣。所以不用問，這必然是零博士的手筆。

    楚君歸睜開眼睛，就見博士走進病房。他觀察了一會楚君歸的數據，搖了搖頭。

    楚君歸摸索到手邊的按鈕，輕輕一按，醫療艙艙蓋就升起，營養液梯次下降，然后底板上升，托著楚君歸坐了起來。

    零博士拿著數據板，皺眉道：“永久性損傷1.4%，你在回來之前經歷了什么，怎么情緒那么不穩定？”

    “出了點事，不過不是大事，我能處理?！?/br>
    博士點了點頭，說：“你不愿意說，一會提取其他人的記憶也是一樣。不過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在你回歸之前，林兮處于什么狀態？”

    “她使用了圖騰之血，我戰死的時候還處于昏睡狀態。正常情況下最多幾分鐘，她也會死于猿怪之手?！?/br>
    博士微微皺眉，說：“幾分鐘？現在已經過去2個小時了，她還沒有回來?！?/br>
    楚君歸心臟砰的跳了一下。

    他直接從醫療艙內躍出，旁邊就有醫生大驚失色，叫道：“等等！你才動完手術，不能動！”

    博士上下打量了楚君歸一下，說：“行了，別裝了，有什么本事就拿出來吧！一會還有個壞消息等著你呢?！?/br>
    楚君歸從旁邊的藥架上取下一瓶高能營養劑，一飲而盡。這東西熱量堪比凝固汽油，一般一瓶要兌成夠整個醫療艙使用的營養液，而楚君歸連喝三大瓶。補充夠能量之后，楚君歸身體內部隱隱響起轟鳴，幾分鐘后張口吐出一口濃稠的黑水，算是清理了身體內部的所有壞死組織和無用廢物。

    博士手中的數據板上，楚君歸各方面的身體數據都在直線上升，不光彌補了永久性損傷的部分，還提升了近15%。

    博士眼中光芒一閃而逝，說：“看來在真實夢境中受益最大的還是你。跟我來，還有一個壞消息在等著你?！?/br>
    楚君歸跟著零博士回到辦公室，博士把房門關好，罕見的嚴肅，說：“我剛剛從聯邦那邊得到消息，溫頓家的那個小家伙也沒有回歸的跡象。這次的事情可能比我預想的還要麻煩，她們兩個應該都被困在真實夢境里了?！?/br>
    博士伸手一點，桌面上就浮現出林兮的影像。她沉靜睡著，表面上看不出絲毫異樣，但是顯示思維活動的數據區域一片寂靜，沒有絲毫活動的跡象。換言之，林兮現在就是一具植物人，甚至植物人都比她好些?，F在的她就是一具沒有絲毫意識的皮囊。

    “如果回不來的話，她就會一直是這個樣子，直到自然生命的盡頭?！辈┦筷P閉了影像，然而調出一組極為復雜的數據。數據是立體的，而且是多維的，楚君歸一點也理不清這團數據的意義，只是直覺似乎和真實夢境中的名額有關。

    博士說：“這就是真實夢境的接口數據，它完全超出了我們的理解范圍。直到現在，我也只是知道怎么使用，也不清楚它運作的原理。所以我們現在需要有人再進入真實夢境，看看那里究竟發生了什么?！?/br>
    楚君歸道：“我去?！?/br>
    “這一次會非常危險?！?/br>
    “我知道?！?/br>
    博士點了點頭，說：“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而且就算我阻止，你也會回去的?，F在還有……15分鐘，你可以做點準備?！?/br>
    “什么準備？”

    “留點話之類，比如還有什么要交待的，都可以寫下來?！?/br>
    楚君歸一怔，這是類似于遺書了。博士還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而他是從來不開玩笑的。

    楚君歸認真地想了一分鐘，說：“我在這個世界上沒什么需要交待的，就這樣吧?！?/br>
    “……也好?！?/br>
    片刻之后，楚君歸再次躺在醫療艙中，準備工作全部就位，然后隨著轟鳴的蜂鳴聲，他的意識開始變得飄蕩模糊，變成一個獨立的個體，抽離身體。

    以前楚君歸是看不到這個過程的，只是覺得眼前一黑，隨后就出現在真實夢境。而這一次他對身體的控制更加細膩，身體機能也更加強大，終于捕捉到了這個瞬間。

    楚君歸的意識逐漸上升，離身體越來越遠，而上方似乎出現了一個無形的通道，正在將他的意識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