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第61章 三木 身材頎長的男人拿著一根藤鐲放上臺面,伸手在桌面扣了扣。 三木轉過身,看見他修長手指豎在唇邊,微笑著搖了搖頭。 女生看了看被立柜擋住一些的長安,輕聲用英語道:“好眼光?!比缓蟾┥?,翻出最下面的抽屜里的密碼盒,按下1984,拿出一封信。 李少游把盒子收好,坐在長安對面的旋轉樓梯上,秋日陽光透過屋頂的圓窗在空曠的中央形成道道斜斜的光柱,他展開那封信,是用日語寫的,于是只好又拿出手機,照下來看粗略的翻譯版本。 【三木先生,你好嗎? 原諒我只能用這樣生疏的招呼方式,但以我們的關系,我實在想不出更禮貌的稱呼了。 我很喜歡院子里的桃樹,春天的時候開花,連香氣我們都分享著,這時候我會覺得,我和您便有了共同的地方。 我愛在這株桃樹下看書,看谷崎潤一郎,看夏目漱石和樋口一葉,也看中國的作家們,也許是爸爸的原因,我總是迷戀他們筆下的上海,真想去看一看,是不是真如書中所言那般,畫報明星、商賈戲子,衣香鬢影、青硯濃墨,只都藏在曲折幽深的巷道里。 這根鐲子,是爸爸從中國西邊帶回來的,他說那里的民族叫它“ba”,據說因為生長的地方很危險,那里的男人們中意誰,便會從神山腳下取了藤,制成鐲子,當作給心愛女子的定情信物。 真是浪漫美妙的傳說。 請千萬不要誤會,我得知您將要啟程渡過大海前往異國,奈何家境貧寒,實在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相贈,給您這根鐲子,只是取其平安的寓意。 也算是那天那把傘的回禮了吧。我想您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已經踏上路途,因此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那把傘……其實并沒有被我弄壞,因為某些私心,我將它藏起來了。 我想折子小姐真是很幸運的人,啊,沒有別的意思,請您不要誤會。只是她擁有過您,而到現在也還擁有著您,實在讓我羨慕不已。 我也幻想過,會不會有一位先生,陪我讀書看報,梨園聽戲,若是我先去了,用余生靜靜懷念我呢。 但我又覺得,這樣太殘忍了。 先去的人總是懷抱著美好的希望,能有人繼續代替她聞到春日的花香。但這樣對留下的人太殘忍了,連香氣都不能再分享,太殘忍了…… 再次抱歉,說了這許多顛三倒四的話,也許您感到乏味。只是聽聞您將要離開的消息,內心波動久久無法平息,來日再見也不知會是何時,也許我將再也見不到您…… 中國也算我的半個家鄉,我從爸爸那里聽過許多故事,非常迷人,我想那是很美麗的國度。最近有些消息,我一名足不出戶的婦道人家,也無法辨知真假,只想請您務必保重。 有一位中國的作家,他總是寫非常動人的文字:你要是愿意,我會永遠愛你,你要不愿意,我就永遠相思。 我想,您大概是不愿意的。 那我便只好永遠相思了。 下一輩子……下一輩子,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三木先生一起,深入這天地,再也不回來。 琴葉】 —— 舉行婚禮的前一晚,長安將當時去日本中古書店時同雞血藤一起得到的信取了出來,臥靠在床頭靜靜閱讀。 李少游在洗澡,床頭燈光溫潤鋪成開來,嘩啦啦的水聲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長安想象起信里女子的愛情。 也許是在秋天……不,那應該就是秋日里的清晨,蒙蒙細雨在天地間展開一層薄紗,身穿和服的女子站在門口,苦惱地看著雨滴沁潤大地,一旁緊緊相鄰的院門推開,走出西裝革履的男子。 他手執黑色的直柄雨傘,微訝看向她,她在那目光中漸漸感到貧困窘迫中的無所遁形,但他只是說:“琴葉小姐,早上好?!?/br> “早上好?!彼f。 “要出門嗎?”他又問。 “今日魂祭*,我去為父母追祭?!彼?。 “喏?!彼@邊走了兩步,伸手遞出雨傘。 “非常,非常感謝?!彼燥@慌亂地道謝,鞠躬時露出線條優美的白皙頸項。 他沒有再說話,折返回屋又拿了把傘出門了。 她呆呆看了他的背影許久,他是去祭奠他的亡妻吧。 真羨慕啊,她想。手里握著沉重的傘,黑色的檐寬廣遮蓋下來,擋出一方小小天地,濕潤土地上,是他剛才踩過的微微凹陷的兩個小窩。 【這兩家之間,只隔著竹籬笆。共用的井水,既深且清。開在屋檐下的梅花,一樹兩家春,連香氣都共享著。*】 長安腦中已經勾勒出故事的雛形,正想得微微入神,身側床鋪凹陷下去,李少游探過頭,濕潤的短發蹭到她的臉頰,劃出一道水痕。 “看什么?”他上半身赤/裸著,自然而然把她圈進懷里。 “喏?!遍L安把信展開抖了抖,又嫌棄地推他腦袋:“別弄濕了?!?/br> 李少游抱著她不放,還故意伸腦袋往她脖子里鉆,濕濕癢癢的,長安被鬧得不行,收了信下床去取吹風機。 “坐好!”她站到床邊,按住李少游的肩膀給他吹頭。 李少游抱住她的腰,不斷捏著上面的軟rou,長安煩了,在他腦門兒上一拍:“老實點,馬上就好了?!?/br> 李少游委委屈屈住了手:“還沒進門呢,就開始嫌棄我了?!?/br> 說到這個,長安突然覺得有些不真實,自己竟然明天就要嫁人了,她摸了摸他后頸上的發茬,說:“你看過那封信嗎?” “當然?!崩钌儆握f:“一份真摯的愛情,送給我的小姑娘?!?/br> “噗嗤,”長安嘲笑他:“你真是不解風情,說出口還有什么意思?!?/br> “我不解風情?”李少游微微咬牙,提醒她道:“那當時是誰收到鐲子差點哭了?” “我可沒哭,只是受驚了……”長安還要嘴硬,他的手又不老實起來,越發往下,觸到她的臀,加重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