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讓他那群手下看到，恐怕也會覺得不可思議。像他這種自詡人上之神，將普通人視作rou豬隨意宰殺的極惡之徒，居然還有對一個人如此畢恭畢敬的一面？

    對方的詭異莫測讓人敬畏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即便是再兇惡的暴徒，內心中也總有稍微柔軟之處。而面前這個神秘人，正是為數不多讓饕餮付出真感情的人。

    ——正是對方將他從荒野中撿起，從野獸口中救出，一步一步培養至今。哪怕神秘人否認師徒名分，饕餮卻始終將對方視作老師。

    見大祭司態度緩和，他有些好奇地問道“大祭司，那個楚臨莫非有什么特別？為什么你讓我費盡心思將他特意追趕到那片荒林去，現在又重新抓回來當祭品？”

    “這是命運給予我的啟示——”“他是命運眷顧者……”或許是心情不錯，當然更可能是為了讓饕餮不要領會錯誤以致誤了任務，神秘人開口解釋道，“命運告訴我，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有可能與那位結下羈絆的人?！?/br>
    說到“那位”，他的語氣又不知不覺變得狂熱而恭敬，周身氣息越來越詭異。

    ……原來是為了借助楚臨引出另一個人嗎？

    見這位大祭司又陷入了狂信徒般的氣氛中，早有多年相處經驗的饕餮也不敢再打擾，自以為明白了真相的他又恭恭敬敬倒退著走了出去。

    說實話，盡管這個時代有著權能者這樣可以cao縱天地自然的超凡生命，遠古也有所謂的仙神傳說，但饕餮并不相信所謂神明的存在。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這個世界又怎么會如此破??？

    神神叨叨的大祭司，在他看來也只不過是一個興趣愛好與常人不同的存在而已，即便他并不理解也應該保持尊重。

    就像他本人，不過就是喜歡吃些rou豬而已，卻有許多人不但不理解，反而要為了他這點小愛好對他喊打喊殺，半點不懂得尊重人！連求同存異的道理都不懂！

    他可不會像那些人一樣無禮。因此他對大祭司那些神神叨叨的說法從不否認，一向表現得非常贊同，或許這也是大祭司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之一？

    房門被重新關上，一直背對著饕餮站在角落中的大祭司終于回轉過身。

    門縫里最后一絲陽光從他身上悄然劃過，映造出一身深灰色的袍子，和一張蒼白而恐怖的臉——冰冷、死寂、邪異，生氣全無，看上去不像是活人，更像是一具死尸。

    如果楚肆在這里，就會驚訝地發現，盡管氣質上天差地別，但這張死尸般的臉孔，竟與他嬰兒時代的片段記憶中，那個主導“救世計劃”的灰袍人一模一樣。

    天空之上，一道驚雷驟然響起。

    “徒勞無功的掙扎而已，這個世界注定毀滅……”灰袍人抬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屋頂看向天空，他死尸般的臉孔上露出僵硬的微笑，“還要感謝您制造出命運眷顧者……”

    “……無情無欲之人，世界生滅與他何干？”他喉嚨中吐出的每一個音節都怪異到了極點，“有了羈絆，有了在意，有了得失……才有破滅一切的可能?！?/br>
    “咕嚕咕嚕咕嚕咕?！?/br>
    灰袍人腳下的陰影中突然冒起了奇怪的氣泡，一方奇異的祭壇緩緩升起，他“嗬嗬嗬嗬”笑起來，身體也像是木偶一樣隨著古怪的笑聲而發抖。

    他的神態偏執而狂熱，以一種虔誠而可怕的姿態緩緩頌唱著，越來越恐怖的不祥氣息從祭壇上升起，將他籠罩其中，仿佛打開了通往深淵的大門。

    “……

    您是統御不詳起源的災厄化身。

    你是天命所定的永寂之君。

    您是承載諸界破滅的湮滅之主。

    您是萬物歸墟的終焉之劫……”

    “……

    命運到來之日，您將歸于神位?！?/br>
    第144章 時間旅行者5

    千年前,救世計劃失敗的剎那,突然迸發的黑暗將整間地下基地徹底淹沒。

    “不！怎么可能？！……這不是真的?。?！”

    原本意氣風發、自詡為命中注定救世主的灰袍首領,于生命逝去的最后一刻，似乎終于洞察了什么不可思議的真相,發出慘然驚呼。

    自幼便有著超出常人的靈感，總能感受到一般人察覺不到的特殊力量的他，在生命終結之時,靈感也強大到了極限。災厄之力爆發之際，他敏銳感知到，似乎有一道與其他位面聯通的縫隙一閃而逝。

    那一刻,他看見一片沉淀于宇宙最深處的龐大位面，不知什么原因與這個世界誕生了一絲聯系。那是一片毫無生機的位面，冰冷浩瀚,死寂衰敗……許許多多寂滅的小世界殘骸墜入其中,組成了這龐大位面的一角，仿佛諸界之墳。

    那是永寂之城,湮滅之地，終焉之所。

    而他所在的這個世界,正在緩緩步入毀滅，遲早有一天,將會墜入終焉之所，成為那無數世界殘骸中的一員。

    “砰！”

    從灰袍人洞察到終焉之地的虛影，到讀取了某些外溢的規則信息，然后發出驚呼,這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下一秒，尸體砸落在地的聲音響起。

    ——盡管意外得知了這片宇宙海最深的秘密，灰袍首領卻不得不帶著無盡的不甘永遠閉上了眼睛。

    灰袍人不知道的是，被他無意中觀測到的位面遠遠沒有他所想的那樣簡單，只是與來自那里的一縷規則投影稍稍接觸，他那弱小的靈魂便已然被其所同化，將之視作自己靈魂的歸所。就像是普通的凡人暴露在特殊能量輻射中，幾乎是接觸的第一時間便會被污染。

    倒在地上的尸體上，漸漸散發出詭異的氣息。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

    不知哪一天，一道僵硬的人影緩緩從廢墟中爬起，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曾經的地下基地。

    他臉色僵硬蒼白，如同行走的活尸。渾渾噩噩從廢墟里鉆出去，不知四處游蕩了多久，茫然的眼神這才重新泛起神采。他像個被徹底洗腦的狂信徒般偏執，早有一個念頭像種子一樣在他靈魂意識深處牢牢扎根，那就是重新打開通往永寂之城的縫隙，從此永歸于其中。

    為此，他甚至等不及讓這個世界自然而然毀滅，自然而然墜入永寂之城，反而按照自己所窺探到的“命運啟示”，開始不斷推動另一個人的命運，想要讓這位天命所定的永寂之君盡快覺醒，提前將整個世界帶入毀滅之中。

    而他本人，便可隨著毀滅的世界一同進入那讓他發自靈魂渴望著的永寧之鄉。

    重光城外。

    一道人影穿過荒野一步一步走來，抬頭看向面前這座冰冷的鋼鐵之城。

    少年修長的身形包裹在灰色長袍中，流瀉而出的發絲月光般皎潔。他蒼白的臉上冰冷一片，幽幽的眸子深處，一線寒光一閃即逝。

    空中似乎有一道普通人rou眼看不見的氣息化作煙霧指引著他向著城中而去，那是獨屬于楚臨的權能本源氣息。

    眾所周知，所謂的權能是天道散落于人間的權柄，每一個權能者所擁有的權能都是獨一無二的，其他人根本仿冒不來。而就在數天前，早已離開的楚臨的權能本源氣息卻突兀出現在地下基地附近，這其中明顯不對勁。

    楚肆一絲一毫猶豫也無，直接順著這道氣息追蹤而來。

    冰冷的鋼鐵之城在陽光下反射光輝，微風自他身側輕輕拂動而過，掀起深灰色的袍角，少年的身影仿佛乘著微風悄無聲息融入了人流之中。

    好歹也是他撿回去的兩腳獸，怎么能……

    少年的腳步突然停住，思維也在一瞬間斷片。他漆黑純粹的眼眸瞬間瞪得滾圓，怔怔望著眼前這一幕。

    城市一角，屬于饕餮的駐地中，一群吃人鬼紅光滿面大開宴席，醉得東倒西歪。最上方的坐席上，坐著一個相貌兇惡的男人。就在楚肆到來的前一刻，他獰笑著，毫不猶豫向著旁邊的青年揮出了手中的菜刀。

    楚臨所說過的那些常識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楚肆第一時間認出了這個人的身份。

    ——頂級權能者之一的“饕餮”，有著生食人rou的愛好，比其他吃人鬼還要兇殘數倍。他曾因楚臨的原因被逐出朱雀城，后來又在荒野上發動偷襲，讓楚臨所在的隊伍幾乎全軍覆沒，所有人都成為了他的口糧。

    而現在，楚臨這個漏網之魚也主動送上了門，成為了對方的砧上rou，盤中餐。

    眼看著鋒利的菜刀即將砍上旁邊青年的手臂，楚肆眸光一閃，就要上前。

    不遠處，一道灰色人影一閃即逝。一滴不知何處而來的血液突兀出現，準確無比地向著楚肆心口處射來，就在接觸的瞬間便無聲無息融入了他心臟中。

    他的身形被某種力量直接定在原地。

    砰砰砰砰！

    心臟發出強而有力的跳動，血液在身體中汩汩流淌，那一滴神秘的血液中似乎有某種至神至圣的氣息散發出來，融入他四肢百骸之中。然而這一切他都沒有心思去注意了，他拼命想要挪動身體，整個人卻像是被冰封了起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不遠處閃爍的刀光與噴濺而出的鮮血。

    “咔吧咔吧……”

    咀嚼聲連綿不斷響起，饕餮那張猙獰兇惡的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鮮血順著他的指縫滴落。

    而楚肆只能夠死死凝視著這一幕，身體動彈不得。

    難以形容的憤怒和戾氣在他心中升騰而起。如同點燃的火焰剎那化作火海。少年幽深的瞳孔之中仿佛翻涌起無邊黑霧。封印在他體內的災厄氣息像是火山底下的熔漿，汩汩沸騰起來。

    偏偏這份戾氣之下，又有一種微妙的熟悉感在他心頭翻騰。

    ……眼前的這一幕，為什么如此熟悉？仿佛他記憶里曾經無比真實地經歷過。

    他頭痛欲裂。

    “咔吧咔吧……”

    時間仿佛漫長無比，就連其他那些吃人鬼看見饕餮恐怖的吃相，也感到脊背生寒，下意識便放輕了聲音，安靜下來。

    楚肆感覺到那滴神圣血液漸漸化作一股力量融入了他四肢百骸中，原本禁錮在他周身的力道漸漸變弱。

    他漆黑的眸子深深凝視著不遠處的男人，涌動著兇戾的光。

    饕餮啃干凈最后一塊rou，用手背抹了抹嘴巴，大步起身走過來。

    他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少年的出現，一看就知道和楚臨有關。他舔了舔嘴唇，目光在楚肆身上上下打量。

    “好的很！想不到楚臨這廢物還真有點用，居然還有附贈品……”

    之前大祭司將楚臨帶走，不久前又送還給他，顯然是大祭司的目的徹底達成，楚臨已經沒用，他可以隨便吃。不過現在看來，這個小鬼似乎更有嚼頭……

    “不錯，不錯……”越看越覺滿意，饕餮發動權能，周身頓時籠罩起一層蒙蒙黑光，他的身形眨眼間變得無比高大，巨大的手掌直接向楚肆抓來，“給我過來吧！”

    嗡……

    少年瞳孔中的兇戾之意越來越濃郁，似有深淵漩渦在其中涌動。

    下一秒，凝固在他身邊的無形力量徹底被粉碎。一縷又一縷災厄氣息如火山噴發，四溢而出。

    似乎有什么恐怖無比的存在蘇醒過來，席卷而出的強大氣場將周圍覆蓋，連同饕餮在內，所有的吃人鬼都忍不住發出顫栗，其中一些甚至直接被壓得趴伏在了地上。

    這股恐怖的氣息轉瞬間便將整座重光城淹沒，無論身在這座城市的哪個角落，是普通人還是權能者，此時都情不自禁將目光投向了突然爆發的這個角落。

    無數雙目光注視中，少年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懸浮于半空，一縷又一縷漆黑霧氣自他身上散發出去，越來越龐大的陰影籠罩地面。

    冰冷，死寂，不詳……繚繞的災厄之氣將少年深灰色的衣袍徹底染成漆黑，四周愈發濃郁的黑暗將他拱衛。他漆黑的衣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皎潔如月光的銀發隨著冰冷寒風肆意飛舞。

    少年突然張開雙臂，無窮無盡的災厄之氣散發出去，茫茫黑暗驟然降臨。

    他雙臂合攏，如抱日月。

    噗噗噗噗噗！

    一連串爆炸聲響起，像是一顆顆西瓜被人碾碎。

    “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饕餮體表一瞬間蒙上一層更加濃郁的黑光，短促的聲音從他喉嚨里發出。

    下一瞬，他巨大的身影便被一股無與倫比的恐怖力場碾成了血泥，其他吃人鬼也接二連三步上了他的后塵。

    到底是頂級權能者，徹底化作血泥的瞬間，饕餮費盡全身力氣向著身后某個方向望了一眼，眼神中閃過驚駭、恍然，最后是nongnong的怨恨。

    “嗬……你、騙我……”

    他不相信，以大祭司的神通廣大，事先不清楚，動了楚臨會牽扯出這樣一個變態。但大祭司卻對他只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