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李芳華卻搖了搖頭,說道:“不用再確認了,她身上的蝴蝶胎記,和我女兒的一模一樣,她和我年輕的時候,也完全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一定是我女兒!”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還是確定一下為好,況且,青青也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件事?!鄙坭ふf道。 “我看著她第一眼,就能確定她是我女兒,我要接她回去,這孩子受了這么多年苦,我要好好補償她?!崩罘既A說道。 邵瑜卻不太贊同李芳華將人接回家去,趙青青已經習慣了這邊的生活,如果驟然和李芳華回去,恐怕要花很長時間來習慣那邊的生活,畢竟兩邊的圈子,可是天壤之別。 “您還是稍微冷靜一下,您也多替青青想一想?!鄙坭ふf道。 “我就是在為她著想,她才讀了一個小學,我要帶她回去,讓她繼續讀下去,等初中結業了,給她安排工作,我的女兒不能一直在這種地方待著?!崩罘既A說道,她雖然感激趙木匠,但還是覺得為了孩子的前程,不能繼續讓她待在這里了。 邵瑜微微皺眉。 李芳華頓時覺得有些抱歉,說道:“對不起,我說話太過分了,不是有意冒犯你,但你和他們不一樣,你不是普通人,你跟青青定了親,我們就是自家人,無論是你還是青青,或者是你們邵家人,我這邊都可以想辦法,安排你們到省城來工作……” “李阿姨,您想錯了一件事?!鄙坭ぶ苯哟驍嗨?。 “邵瑜,我知道你年輕氣盛,也許受不得這樣的事情,但是起點越高,未來前程越好,你沒有必要為了一時之爭,而放棄自己的前程?!痹诶罘既A看來,邵瑜就是年輕然要面子。 邵瑜卻搖搖頭,說道:“阿姨,前程是自己掙的,況且我也不覺得,去了省城就是天大的好事?!?/br> “你不懂……”李芳華繼續說道。 邵瑜笑了笑,說道:“阿姨,我比任何人都懂?!?/br> 他穿越這么多世,功名利祿,什么都嘗過了,這些東西,如何還能再打動他。 “阿姨,您覺得的,不一定是最適合我和青青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青青想怎么樣,是她的事情,應該由她自己來決定?!鄙坭ふf道。 “她書都沒有念幾年,能知道什么對錯?!崩罘既A說道。 “您打算將人帶回去,那趙叔怎么辦?”邵瑜問道。 李芳華想也不想的說道:“我自然也會安排好他,給他留足夠多的錢和票,他替我養了這么多年孩子,我心里也很感激他?!?/br> 邵瑜挑了挑眉,說道:“您心里縱然感激,但還是要分隔開他們父女,對嗎?” 李芳華眼神躲閃,但還是承認了,說道:“我是為了她好?!?/br> “您一心為她好,卻忘了他們父女情深,對于如今的她來說,最重要的人是趙叔,對趙叔來說,最重要的人也是她,若是最重要的人不能時時見到,那他們倆都不會開心?!鄙坭ふf道。 李芳華其實不是忘了,她心下確實感激趙木匠,但也本能的想要將女兒搶過來。 “她是您走丟了那么多年的女兒,您若真心為她好,就該多為她想一想,多考慮一下她的感受?!鄙坭ふf道。 李芳華沒說話。 邵瑜接著又說道:“況且,如今這只是您的想法,鄭書記那邊怎么想,您還沒有問呢,我還是建議您做親緣鑒定,等真的確認了再考慮這些事情?!?/br> 第178章 年代文里的幺兒(十五) 李芳華不是邵老娘,她沒有那么容易被邵瑜勸說,只是暫時被穩住了,但心底還是一心想著要讓趙青青跟著她回省城。 在邵瑜的阻攔下,李芳華在趙家村住了三天,一直由趙青青陪同,兩人的感情倒是突飛猛進,但還是沒有說開,李芳華最終也只能先行返回省城。 “小弟,你快去青青家……”邵大哥氣都喘不勻,就急急忙忙的說道。 邵瑜趕忙起身,一旁的邵老娘還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也跟著走了出去。 等到了趙青青家門口,見這里已經有了不少人在圍著,全都在她家門口指指點點。 而無力此時也傳來女人大聲的辱罵聲。 “你這樣的,擱往日里就該去廟里絞了頭發當姑子,怎么還有臉回來,村里姑娘的名聲都要被你禍害完了!”一個尖刻的女聲罵道。 另一道蒼老的女聲此時響起,說道:“不認爹娘,不敬丈夫,你怎么還有臉回來,還想進服裝廠工作?趙家可容不得你這樣不規矩的女兒?!?/br> 邵瑜聽得額角抽抽,他剛想邁步進去,身后的邵老娘就直接扯住了他。 邵瑜不明所以,但看邵老娘滿臉殺氣騰騰的樣子,心底也是一突。 “你往后退一退,這兩個老娘們又在禍害人呢,看我不罵死她們!”邵老娘說道。 邵瑜挑了挑眉,感情這里面正在表演的,還是邵老娘的對家,邵瑜倒不擔心邵老娘會吃虧,畢竟這兩天他們母子已經和趙招娣對過詞了,趙招娣離婚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對外要有個說法。 這件事的說法不一樣,村民們的反應也會不一樣,因而邵瑜和邵老娘事先都是通過氣的,原本還想著在開年生產隊開第一次會的時候再提這件事,沒想到趙大牛一家的嘴這么快,這才三天,這件事就鬧得這樣難看,如今外面圍著看熱鬧的人有不少,屋里面對著趙招娣謾罵的也有好幾個。 邵老娘一進屋,立馬揚聲罵道:“什么規矩不規矩,是不是還要給你這個老娘們發個貞節牌坊!” 屋里的人一愣,其中坐在諸位滿頭白發的老太太,拿拐杖重重的在地面上敲了幾下,說道:“這是我們趙姓人的事,和你們邵家人沒關系!” 邵老娘笑了笑,說道:“怎么就跟老娘我沒關系了,這姑娘還是我接回來的,有什么時候沖我來,你個老婆子欺負人家小姑娘做什么!” 邵老娘雖然為人小氣愛貪小便宜,但確實有幾分仗義,當然,這也和她此時面對的是自己很討厭的人有很大的關系。 “陳春花!你別以為你現在是婦女代表了就能干涉我們趙家的事情,信不信我去找趙隊長,他還是我親侄子呢,到時候直接撤了你的干部身份!”老太太罵道。 邵老娘聞言嗤笑一聲,說道::“我這婦女代表是大伙選出來的,又不是趙隊長一個人說了算,況且他是你親侄子就一定聽你的話?老姑婆,你自己守了半輩子活寡日子不好過,現在就要欺負小輩?你可真是個老虔婆啊?!?/br> “你!你!你給我滾出去,這里不歡迎您!”老太太罵道。 邵老娘看了趙青青一眼,趙青青因為趙招娣的事情受了牽連,此時也委屈的站在一旁,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邵老娘看她這般,頓時心頭火起,邵老娘只覺得自己的兒媳婦,自己還沒說什么呢,怎么就輪到這個老姑婆來罵了。 “有些人跑到別人家,還當起家來了,你以為這是哪里?這是你家?該滾的人是你,這里是我兒媳婦的家,可不是你們趙家的祠堂!”邵老娘罵道。 老太太立時看向趙青青,說道:“你是要眼睜睜看著她氣死我?快給她趕出去!你們的親事我不認,我不認!” “三堂姑,這門親事你不認就不認,但我該嫁女還是會嫁女,用不著你在這里胡說八道!”趙木匠也終于得了別人的通知,從竹編廠趕了回來,一進屋便看到自己閨女要哭不哭的樣子站在一旁,心里也生出火氣來。 這個趙木匠的三堂姑,她是趙隊長的親姑姑,年輕的時候招了個男人入贅,只是男人死的早,三堂姑也一直沒有再嫁,因此一直以“守貞”自豪,而后因為將兄弟姐妹們都熬死了,她反倒是如今趙家村輩分最高的女性長輩,因著這人最是古板難纏,趙隊長這個當侄子的也只能敬著她,不敢有太多違逆,才養成了她這樣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邵老娘丈夫也死的挺早,寡婦門前難免是非多,趙三姑同樣是做寡婦的,不僅沒有關照邵老娘,反而經常在背后傳閑話詆毀邵老娘,甚至帶著一部分趙家人排擠邵家人,因此兩人雖然隔著輩分,但關系著實差勁。 “老三姑,您還真以為別人敬你一聲三姑,就真當你是個活祖宗了?”邵老娘言下之意就是在嘲諷趙三姑臉大。 趙三姑氣得滿臉皺紋都在顫抖,看著趙木匠問道:“老八,你這是忤逆不孝!我要去祠堂除名,你休想再當趙家人!” 趙木匠絲毫不懼,說道:“三姑你要去就去,你看看到時候隊長會不會除我的名?!?/br> “不孝子孫!將你們全都趕出趙家村!”趙三姑一旁的中年女人說道,這人是趙三故的兒媳婦,兩人自然是一條心。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搞這一套嚇人?趙三姑你咋不去縣衙敲大鼓告人家不孝呢?”邵老娘嘲諷趙三姑還活在舊社會里。 趙三姑氣得差點站不穩,被她兒媳婦扶著往外走,邊走邊拿著拐杖敲得作響,嘴里還罵道:“一群不孝的東西,護著這個不知廉恥的,也不怕遭天打雷劈?!?/br> 趙木匠家的院子不大,趙三姑的聲音也不小,很快就傳到了門外那些圍觀的人耳朵里。 “是啊,三姑說的對啊,不能讓招娣一個人壞了全村姑娘家的名聲……”人群里有人說道。 “趙老八和他女兒,可真是不管全村姑娘的死活?!?/br> 人群里幾乎全都在一邊倒的支持趙三姑,他們很怕因為趙招娣離婚,毀了全村姑娘的風評,畢竟趙家村里大多數人都姓趙,而如今雖然是新時代了,但他們的思想里依舊還有著“同姓不婚”的說法,因而自家的兒子娶媳婦娶的多是外村人,而閨女們也是要嫁往別的村的,所以他們很在乎名聲,生怕因此自家的閨女砸在手里嫁不出去。 “喂!”邵老娘走到門口,朝著外面那些嘰嘰歪歪的人們喊道。 大家伙俱是一愣,接著就聽邵老娘繼續說道:“你們這些人真奇怪,自家的姑娘嫁出去受了欺負,姑娘自己反抗離婚了,你們不鼓勵表揚她,還在這里胡說八道責怪人家,你們真的是一家人嗎?” 圍觀的人群里,一個人皺著眉頭站了出來,說道:“她受了欺負回來告訴我們,大家伙當然會想辦法替她出頭,但她不該這樣,直接離婚,還害得丈夫進了吃牢飯,這事傳出去了,別的村估計都以為趙家的姑娘都是這樣的,怎么還敢娶咱們村的姑娘!” “對,她太自私了!”有人說道。 “就是的,她心里只想著自己,怎么不多想一想姊妹們?!边€有人這般說道。 “拉倒吧你們,現在說的好聽,人家結婚四個月,被那狗東西打了十五次,孩子都打沒了一個,那時候你們這些人在哪里?”邵老娘說道。 “她沒告訴我們!”有人理直氣壯的說道。 邵老娘嗤笑一聲,說道:“就趙大牛他老婆那大嘴巴,閨女被打了,這種事她才不會瞞著,肯定是到處跟人哭,你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事!” 人群中稍稍靜默,這事也確實像邵老娘說的一樣,趙大牛的老婆是個嘴里瞞不住事的,哪怕是自家的丑事也會到處說,趙招娣被打,她到處哭訴,趙招娣離婚,她也到處哭訴,也正是因為她的嘴巴瞞不住事,所以大家伙才這么快就知道了趙招娣離婚的事情。 “出頭的時候你們都不在,指指點點的時候反倒全來了,對著陳家人你們都沒膽子,現在對著自家的姑娘反倒厲害起了,你們可真是一群窩里橫啊,活該你們趙家的姑娘在外面被欺負,還不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就知道教姑娘們忍忍忍、讓讓讓,攤上你們這樣的娘家人,她們就活該被婆家人作踐死!”邵老娘罵道,唾沫橫飛,看起來甚是威武。 原本已經哭過一場的趙青青和趙招娣,此時全都一臉佩服的看著邵老娘。 “邵家嬸子,這是我們趙家的事,你摻和進來不好吧?”一旦說不過邵老娘,這些人就開始用外人為由頭來指責邵老娘。 豈料邵老娘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氣焰更盛,朝著他們說道:“外人,外人,我是外人怎么了?外人就不能管了?我一個外人尚且知道為你們趙家的姑娘出頭,你們一個個的,倒好意思裝縮頭烏龜!” “趙大牛他就是個龜孫,天天就會在家里窩里橫,我雖然是個女人,但如果我的女兒被人欺負了,我肯定要讓我三個兒子打死那個欺負meimei的混蛋,然后再將我閨女接回來,這樣的男人,還跟他過什么,也不怕他哪一天失手打死了人,真是嫌自家閨女命太長了!”邵老娘罵道。 原本暗戳戳躲在人群里的趙大牛夫婦,聞言身體一僵,而離他們比較近的人,此時也回過頭來,打量著他們夫妻。 “招娣倒霉,攤上這樣的父母,不給她幫助就算了,還跟陳家往死里要錢,你們是不知道啊,招娣在陳家日子過得苦啊,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家里的事全都包了,一直到晚上都不得休息,哪怕是這樣,那殺千刀的陳大狗還是不滿意,因為趙大牛要了他二十塊錢彩禮,陳大狗老覺得趙家騙了錢,動不動就打招娣一頓出氣!”邵老娘說道。 人群里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他們心里全都在念叨著“二十塊錢”。 “二十塊錢吶!這到底是嫁閨女還是賣孩子??!趙大牛收了這么多彩禮,就陪嫁了兩身破爛衣衫,他理虧啊,所以壓根就不敢真的管陳大狗,任由招娣挨打,這哪是親爹啊,真是活閻王??!我要是有個女兒,我不僅不收人家彩禮,我還倒賠二十塊錢嫁妝,就是為了讓她在婆家說話有底氣!”邵老娘十分豪邁的說道,二十塊錢的嫁妝她當然是不舍得的,但反正她沒有閨女,自然是隨便亂說。 圍觀的人再度倒吸一口涼氣,二十塊錢的嫁妝了,此時他們可盼著邵老娘有個閨女了,到時候若是自家能娶過來,豈不是跟娶了一個金娃娃一樣。 邵老娘喝了一口趙青青遞過來的水,接著說道:“你們也別老覺得姑娘家少個丈夫就低人一等了?!?/br> “這話難道不對嗎?我們女人家,不就是依靠男人而活的嗎?如果她是死了男人回家,我們也不會容不下她,但她倒好,她男人做得再不對,也不能離婚,更不能害人進了局子?!?/br> 邵老娘看了一眼這個帶頭說話的人,是花婆子,便開口說道:“什么女人依靠男人而活,花婆子,你還活在老時候呢?主席都說了,咱們婦女能頂半邊天,男女一人一半,男人能掙錢,咱們女人就不能掙錢了嗎?既然這樣,那讓你媳婦辭了服裝廠的活計,讓她別掙錢了?!?/br> 村子里的那個小服裝廠,雖然不是正式的服裝廠,也沒有編制,但在里面打工能掙不少錢,花婆子一聽這火燒到自己兒媳婦身上來了,立時改了口,說道:“她要是和她男人復婚,這事我們就可以當沒發生?!?/br> 邵老娘嗤笑一聲,說道:“別人打了你一巴掌,你好不容易打回去了,現在又要將臉湊過去,讓人家打個痛快?” 花婆子又梗著個脖頸說道:“這一次我們趙家人給她撐腰,保證那個陳大狗不敢再打人了?!?/br> 邵老娘卻說道:“你們以前不出頭,現在誰敢相信你們會出頭,你要保證老虎不咬人,還不如指望母豬能上樹?!?/br> 花婆子頓時語塞。 邵老娘接著又說道:“少個丈夫怎么了?我男人走得早,照樣不還是拉扯大了三個兒子,兩個是工人,還有一個是干部,我比別人差了嗎?” “額……”圍觀的人很想說你兒子出息是靠自己,但他們看著邵瑜此時站在一旁,滿臉都寫著認可的樣子,也不好出言反駁。 邵老娘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臉上滿是得意的說道:“我自己年紀大了,還一直保持思想進步,這才當上了婦女代表!這是什么?這是干部!我死了男人,我比別人差了嗎?” 邵老娘一副“你們誰有老娘優秀”的樣子,就差笑死了邵瑜,也許是這么多年邵家作為趙家村唯一的外姓人家,邵老娘暗地里受了不少窩囊氣,此時能有機會懟死這些趙家人,邵老娘越說越興奮。 “你們也別老想著女人沒了男人就活不成了,這是老思想,說出來是要挨打的,領導們不都說了嗎?不要身子進了新時代,思想還活在舊社會,什么女人自己活不成,什么重男輕女的思想都要不得,我為什么能當上婦女代表,這么大年紀還能當干部,而你們卻不行,還不是因為我思想進步,單槍匹馬為竹編廠立下大功,你們是沒去省城,那天展會你們趙隊長見到人多,嚇得……” “咳咳!”邵瑜看到人群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過來的趙隊長,立時重重的咳了兩聲,小聲朝著邵老娘說道:“您說偏了?!?/br> 邵老娘立馬也跟著咳了一聲,接著說道:“我能為竹編廠立下大功,就是因為我思想進步,我從來沒覺得自己不行,我當時在展會里,我就覺得我可以,然后我就真的做到了,咱們女人,不要瞧不起自己,我們也能比男人還強!爹好娘好不如自強好,咱們女人要想過得更好,光靠男人怎么行更要靠自己!” 邵老娘一套“女人當自強”演講,雖然大部分都是之前在邵瑜的引導下領悟的,但確實是她自己想出來的,此時又配合她幾個月前去省城展會的壯舉,倒是讓在場的女人們感觸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