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邵大郎氣呼呼的說道:“我問了,張遠說也是別的舉子告訴他的,說起來我就來氣,那日宴席你沒接受那花娘,這也成了你不舉的作證了!” 邵瑜:…… 這外面傳的有模有樣的,要說跟鄭潭沒關系,邵瑜還真就不信了,那日草廬見到的人明顯就是鄭潭,連聲音都一樣,只不過他既然不認,想必是已經改名換姓成功了,就是不知道,張遠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沒事,些許風言風語罷了,最終我們還是要在會試一較高下的?!鄙坭ふf道。 邵大郎聞言立馬點頭,道:“你說得對,他們肯定是因為學問不如你,這才胡言亂語!” 邵瑜怕邵大郎聽多了這些話,猜到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便道:“這些風言風語,并不能傷及根本,大哥就別聽了,臨近考試,聽多了容易氣壞身子?!?/br> 邵大郎立馬點頭,道:“我懂了,他們胡言亂語,就是想要害你,你若一直想著這事,一直生氣,只怕會試都沒心情了,這些小兔崽子太壞了!” “對,所以大哥別管這事了,真生氣了反倒如了他們的意?!鄙坭び謩窳艘环?,終于讓邵大郎徹底放下這事。 邵大郎陪同入京,除了照顧邵瑜,也沒有閑著,京城里機會多,邵大郎每日里也總要出去跑一跑,他性子不夠機靈,但勝在勤奮,索性天道酬勤,他還真發掘出來一點上級。 他走街串巷的時候,聽說西城有一戶人家的媳婦,織布又快又好,因為他在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便多留心了幾分,而后得知這人家織布效率比旁人高出三成來,他就頗覺詫異。 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上門打聽人家小媳婦的事,但心里多半猜著,這人應當是對織布機做了點什么,不然不會有這么大的改善。 他將這消息帶回來給邵瑜,邵瑜也慎重了起來,這人家若是真的改進了織布機,那其中的利益自然不言而喻。 升斗小民自有其局限性,僥幸改進了織布機,也都只想著自己能織布比別人快,卻想不到旁的上去,而商人就不一樣,總是再蠢笨的商人,也有著良好的嗅覺。 邵瑜也覺得此事大有可為,可這么大的利益,邵大郎如今勢單力薄,也根本吃不下,不過,做一個二道販子還是可以的。 邵大郎按照邵瑜教的,刻意接近了那戶人家的男人,說來也巧,那戶人家的男人好酒,酒后什么都吐出來了。 邵大郎終究是個厚道人,哪怕得知了對方在織布機上做出的改動,最后還是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下了對方的織布機,也約定了要保密。 這五十兩銀子,已經差不多是他手頭上能動用的所有資金了。 緊接著,邵大郎在幾番打聽之后,選擇了京城最大的布莊——錦繡布莊,將這改進后的織布機賣出了三百兩銀子。 錦繡布莊是梁王世子的產業,又養著不少織女,織布機的改動帶來的成效十分顯著,很快便引起梁王世子的注意,那做主買下織布機的管事,因此也受到提拔。 轉眼便到了會試之時,會試流程與鄉試差不多,只是邵瑜第一場考完回來歇息,卻見到一個面色大變的邵大郎。 “小弟,小風不見了!” 第16章 農門狀元(十六) 邵瑜又細細問了一番,得知小瘋子離去前,似乎神色十分清明,不像是瘋了的模樣,他跟小瘋子一起住了幾日,心下便隱隱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這小瘋子并不是瘋子。 如今這人悄無聲息的離去,似乎更驗證了他確實沒瘋,只是邵瑜也想不明白,對方為何要裝瘋,難道就為了躲避那一百兩銀子的診金? 邵瑜又在自己的書房中,發現了小風留下的一封書信,信中只道他見到家中人了,因家里有急事,不方面與他們告別,讓他們不必尋他。 邵瑜這才徹底歇了出去尋找的心思,歇息一日,再次入了貢院參加第二場考試。 一連數天,因著初春天氣寒冷的緣故,不少人得了風寒感冒,每場都有學子被人抬出去,邵瑜三場下來,饒是沒病,也覺得累的夠嗆,在家中狠狠睡了一日,這才起身。 邵大郎是個閑不住的,賣掉織布機后,他再去城西,便多長了幾個眼睛,先前的織布機夫婦也搬了家,似乎是怕邵大郎后悔找他們要銀子,退掉了租賃的房屋,回了鄉下老家。 邵瑜也沒有出門交際,他如今身上還背著“不舉”的名聲,出門了也懶得跟旁人解釋,他在家中閉門不出,試著匯總分析歷年來會試考題,想要做一份總結。 花了半月功夫,他成功將這份總結編纂成一冊書,而他的會試成績也出來了,雖然未能得一個會元,但也中了第三名。 而殿試大多只排名次,很少落榜考生,邵瑜的進士已經十拿九穩,心態不免放松下來。 他將編纂好的書送到了城中最大的書局,因著會試第三的名頭,書局倒是給了個不錯的價錢。 “那人是誰?”永安公主掀起馬車簾子,一眼看到青衫書生嘴角含笑走了出來,對方容貌俊秀,眉目舒朗,短短一面便有忘俗之感。 很快,公主府的下人便從書局之人口中打聽了出來,待聽得此人是會試第三,公主心中便是一喜,道:“沒想到竟也是個才華橫溢之人?!?/br> 永安公主是當今皇帝的長女,皇帝無子,只有三個女兒,因而個個都十分受寵,永安公主作為長女,更是如掌上明珠一般嬌養長大,她先前的夫婿是個將軍,得了頑疾去世,如今孀居已滿一年。 她前頭嫁了個不喜歡的武夫,再嫁時,皇帝想要從文臣里給她挑一個好的,而這次科舉的進士,也是皇帝的挑選范圍。 若說原身只是皮相上好,那么邵瑜就是氣質不俗了,這兩樣加起來,便讓永安公主心動不已,竟生出一定要將此人搶回去的心思。 當日邵瑜剛剛回到小院,便收到了永安公主府的請帖,請邵瑜于今日晚上入公主府赴宴。 “小弟,這正是公主府的帖子?”邵大郎激動的說話都結巴,他見過的最大的官就是縣令,何曾想到還能有接到公主府帖子的日子。 這件事的發生卻在邵瑜的意料之外,有道是宴無好宴,他知道原身和公主曾做過夫妻,但如今這時候兩人應當毫無交集。 但公主下帖,若他不回復,那便是不識抬舉了,邵瑜本打算接口稱病不去,但公主府的人并未離開,那架勢是他不去就不走。 邵瑜無法,只得只身去了公主府,并交代了邵大郎若是他子時未歸,只管去報官就是,他如今是貢生,又是天子腳下,真報官了,京兆府雖然不會拿公主府如何,但定然會幫忙從中斡旋一二。 邵瑜來這個世界見識過不少府邸,無疑,公主府是其中最華麗的,作為皇帝最愛重的長女,她得了太多偏愛。 光這座府邸,便是三個致仕老臣府邸合并而成,幾乎占據了一整條街道,邵瑜進來之后,一路上雕欄畫棟,令人目不暇接。 最終邵瑜被下人引著至一處暖閣,暖閣里亮著昏黃的燈火,燈火搖曳,倒顯得有幾分曖昧。 邵瑜不過喝了一口茶,便聽見水晶簾子碰撞的聲音,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宮裝麗人正站在燈火下,眉目含情的望著他。 “貿然請公子上門,是本宮唐突了?!惫鏖_口說道,語氣中卻沒有多少歉然。 邵瑜趕忙向她行禮。 永安公主快步向前走了兩步,伸手扶住邵瑜,含笑著說道:“何必這般客氣?!?/br> 邵瑜一愣,公主的手已經輕輕的在他手心撓了下,邵瑜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回來。 “邵公子是哪里人士?” 說話間,邵瑜只覺得這公主的眼神似乎帶著鉤子一般,上下打量著自己。 永安公主如查戶口一般問了幾句,待聽邵瑜說家中已有妻子,且生了個兒子之后,神情頓了頓。 “你這妻子出身寒微,不若休妻另娶吧?!庇腊补髡f話間輕描淡寫,語氣隨意得像是打了一件新首飾一般。 第17章 農門狀元(十七) 邵瑜心下想著,也許原身前世對于公主來說,也不過是一件新首飾吧。 邵瑜不喜這個公主,但礙于權勢,此時卻不能對她做什么,聞言向后退了一步。 見邵瑜沒回答,永安公主又自顧自的說道:“本宮也不是個刻薄人,你那個兒子日后就養在莊子上吧?!?/br> “貧賤之交不可忘?!鄙坭ゎD了頓。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身青衫,神色清冷,公主卻覺得好似一幅畫一般,令她著迷,甚至忽略了邵瑜在說什么。 只聽他薄唇輕啟,接著說道:“糟糠之妻不下堂?!?/br> 公主神色微斂,皺起眉來,又上前一步,道:“你躲什么?” “公主自重?!鄙坭び滞笸肆艘徊?。 永安公主眼波流轉,輕笑著說道:“若是不自重呢?” 邵瑜閉上眼睛,想了想,道:“不自重也可?!?/br> 永安公主露出得意的神情,湊到邵瑜身邊,嬌聲問道:“你家中那個妻子,有本宮美嗎?” 方慧娘容貌清秀,但因著經年累月的勞累,自然比不得公主這樣富貴鄉里養出來的金枝玉葉。 “既如此,你便忘了她罷,你若從了本宮,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本宮保你日后仕途亨運,位極人臣?!庇腊补魅绨子褚话愕氖种?,輕輕的挑起邵瑜的衣褶,又將它撫平下去,手指緩慢的在邵瑜胸口打著旋。 美色當前,邵瑜卻壓根不為所動,依舊一張臉清冷如同月下的高僧,開口道:“公主貌美多金,我本不該拒,只是我,不舉?!?/br> 永安公主頓時臉色一臉,上下打量一番邵瑜,神色幾經變幻,最終變成了慍色,本想朝著邵瑜撒氣,可看著他那如玉的臉龐又下不去手,最終只得揚聲說道:“來人,將這無禮的書生趕出去?!?/br> 邵瑜見她這般,也不生氣,朝她拱了拱手,便轉身離去。 永安公主越想越氣,好不容易看上一個人,誰知卻是一個活太監,氣得她直接將桌子上的東西全都掃了下去。 她倒沒有懷疑邵瑜說謊,因為這種事有幾個男人愿意承認,且本朝駙馬可以參政,娶公主并沒有多少弊端,邵瑜出身寒微,如此富貴,他不可能不動心。 公主一想到此,又將先前打探邵瑜消息的人給打了個半死。 邵瑜從公主府出來,心底倒有些感謝那些造謠之人了,否則他還未必能找到這個借口脫身。 邵大郎見他早早回來,得知他連晚飯也沒用,暗自嘀咕一句“公主府怎么連飯也不給人吃,忒小氣了”,便拋在腦后。 很快便到了殿試的日子,邵瑜早早便起了床,跟著眾貢生一起等候在益德門外,待入場后拿到試題,眾貢生還在努力思考,他就已經刷刷的寫了起來。 殿試不比先前的考試,殿試只考策論,試題內容大多關聯當下朝堂熱議之事。 此次便是草原異族、鹽稅以及山中隱戶。 建德帝今年已經五十歲了,科舉三年一次,他登基已經三十年了,早已經習慣了,因而沒有把此次殿試當一回事,只是循著慣例過來轉一圈。 朝中老臣見到建德帝身后跟著的年輕人微微一驚,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去年年底入京的梁王世子。 梁王是建德帝最小的弟弟,建德帝沒有兒子只有女兒,梁王世子從前也十分得建德帝的喜愛,但帶著他來一起巡視殿試,這倒是第一回 。 眾老臣心里越想越多,又想到開春太醫曾透露出,建德帝的身子似乎大不如從前,看向梁王世子的眼神,不免熱切了幾分。 眾老臣只見原本神情散漫的建德帝,忽然停了下來,臉上也多了幾分鄭重,又見他停留的地方,那里正有一個貢生在奮筆疾書,旁人不過寫了兩行字,這貢生刷刷刷寫了大半夜,幾乎沒有半分思索就寫了出來。 他們見過不少天才,這種胸有丘壑之人雖然少見,卻也不是完全沒見過,但看建德帝臉上的贊賞都快溢出來了,老臣們不免又多關注了幾分。 建德帝在邵瑜身旁站了半晌不動,邵瑜心態倒是穩如老狗,只是苦了他旁邊的考生,看著繡著五爪團龍的衣擺在這里停著不走,緊張的手都在抖,一個不留神,一大團墨水掉了下去,只是萬幸落在了草稿紙上,而非答卷上。 “皇伯父,皇伯父?!绷和跏雷虞p聲喊道。 “嗯?”建德帝回頭,臉上帶著些許不悅。 梁王世子硬著頭皮說道:“趙將軍還在等著呢?!?/br> 建德帝眼神一暗,又看了一眼邵瑜卷頭的姓名,記在心里,便轉身離開了。 梁王世子臨走前,也瞟了一眼邵瑜的卷頭。 見建德帝離去,一個老臣也走到邵瑜身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筆好字,老臣心下贊了一句,緊接著看起了對方的策論,越看卻越停不下來,尤其是看到那句“互市之后,中原物博,草原貧瘠,長此以往,草原對中原之物必成依賴……以經濟之手段,不費一兵一卒,即可保邊境之安穩……” 老臣是文臣,自是不喜歡打仗,見到這樣的答卷,心里忍不住大呼“妙呀”。 看著這老臣臉上遮掩不住的欣賞,其他老臣都紛紛好奇起來,只是未免動作太大,這些人只能一個一個排隊去看,老臣們這般動作,可苦了邵瑜隔壁那個考生,身邊來來往往他完全靜不下心來。 而其他考生雖然在專心答題,但卻也不是什么都一無所知,見得邵瑜身邊的這般動靜,一個個心下羨慕,也鉚足了勁要考出一番好成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