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徐學民卻一點也不生氣,還樂滋滋的。他忍不住想,喻嗔,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小姑娘,徐叔歡喜又惆悵。 柏家沒人疼的唯一繼承人終于長大了。 還懂了些情滋味兒。 柏正走到306,一眼就看見熟睡的少女。 她長長的睫毛垂在下眼瞼上,呼吸聲輕輕的。白皙的手背扎著針,隱約可見淺青色的血管。 而先前柏正看見的少年已經不見人影。他的一腔難受和火氣都還沒發出來,就像平白又被人澆了一捧涼水。 柏正肆意慣了,上前兩步,卻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想起喻嗔上午來十五班演講的表現。 落寞又安靜,像個陌生人。那黯淡的目光,他想起一回難受一回。這姑娘再傻,估計也被他欺負狠了。 他意識到,他并非單純只是想來看看她。他更想看她笑,那種情不自禁沾上光亮的笑容。 成,算他欠這小討債鬼的。 柏正退出她病房,下了樓。他循著記憶,找到昨晚丁梓妍那個病房,里面有個護士在記錄數據。 柏正問她:“你看見過扔在那個垃圾桶里的琉璃獎杯嗎?” 護士說:“這個我不清楚,你可以問問打掃的阿姨,諾,阿姨在那兒?!?/br> 真麻煩。 柏正耐住性子,又問了一遍清潔工阿姨。 清潔工阿姨邊拖地邊說:“早倒咯,醫院每天早上清掃垃圾。那個什么獎杯我看見過,都碎成那樣了,你找它干什么咧?” 柏正皺眉:“倒哪里了?” “醫院后面垃圾庫,有垃圾車來收走,現在車子都應該來了?!?/br> 柏正轉身就跑,他過去,一輛垃圾車果然要開走了。 他敲敲司機車窗:“等下,我找個東西?!?/br> 司機不耐煩地揮揮手:“都裝車了,不是貴重物品,就不要了吧,那么臭?!?/br> 你以為老子喜歡翻垃圾! 柏正懶得和他解釋,從自己錢包抽了一沓錢,從車窗塞給司機:“卸貨!” 司機看著一沓紅票子,乖乖??!這么厚一沓,都抵得上他一個月工資了,他二話不說卸了貨。 司機告訴他:“你得找快點,我要在規定時間把垃圾裝走?!?/br> 柏正長腿一跨邁進垃圾堆里。 說實在的,雖然這里并不處理醫學垃圾,但生活垃圾更臟,光聞著就一股作嘔的味道。 柏正沉著臉,在里面翻翻找找。 司機忍不住好奇,到底多貴重?花這么多錢來翻垃圾。 有錢人的世界他真不能理解。 柏正蹲垃圾堆里翻了許久,終于在中間最下面找到了三塊獎杯碎片。 瑰色的夕陽下,它們被割裂的地方亮晶晶的。 他試著拼了拼,裂痕就不說了,主要還碎了許多玻璃渣,看起來并不完整。 扔的時候沒覺得心疼,拼不好竟然覺得慌。 柏正低咒一聲,揣起它們往外走。 * 輸液的袋子還剩一小半,喻嗔睡醒睜開眼睛。 喻燃已經離開了,他是個死板且認死理的人,醫生說喻嗔輸了液會退燒,他就走了。 畢竟兄妹倆心里都清楚,喻燃不會照顧人,他連他自己的身體都不在意。兩個人一起在家里待著,不如輸完液回學校。 映入喻嗔眼睛里的,首先是窗外一片瑰色的天。 夕陽把天空染得成淺淺的橘紅色,實在好看。她目不轉睛看了窗外許久,才意識床尾坐了個人。 脖子上冰藍色刺青的少年翹腿坐著,目光落在她身上。 喻嗔看見柏正,遲緩地眨眨眼,隨后發現不是夢,嚇得坐了起來。 她四處看看,發現這還是醫院。她都怕自己又主動做了什么惹他討厭的事,卻不自知。 柏正見少女不可置信的模樣,忍不住彎了彎唇:“你那什么眼神啊喻嗔?” 喻嗔便不敢看他,低頭看自己扎著針的手。 柏正看見她反應,心里被刺了一下似的。 他實在受不了,干脆起身,兩步走過去,把獎杯塞在她完好那只手中:“給你?!?/br> 喻嗔猝不及防,看著掌心里的獎杯,它被人笨拙地用白膠粘好,半點兒也看不出原本的光鮮漂亮,勉強算得上完整。 她抬起眼睛,帶著幾分心慌,不解地看著柏正。 少女眼睛在夕陽下清透極了,柏正從前也沒覺得t市一旦在傍晚有太陽,會這樣溫柔。 他對上她眼睛,忍不住開口:“還嫌棄丑啊你,大不了下次給你個完整的行不行?” 喻嗔搖搖頭,說:“我沒有嫌棄?!?/br> 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變得好奇怪,她甚至怕這是他新一輪惡整她的辦法。 喻嗔把獎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我看完了,還給你?!?/br> 柏正嘴角的笑淡了淡。 “喻嗔,你在生氣是不是?昨晚的事……”柏正說,“你想怎么樣你自己說吧?!?/br> 喻嗔愣了愣:“不是的,我知道昨晚丁梓妍受傷了,你帶她去看病?!?/br> 柏正看著她,她表情真摯,不像是在說謊。 他皺眉,真沒生氣? 那為什么……看見他都不親昵愛笑了。 柏正說:“你真不生氣的話,對我笑笑?!?/br> 喻嗔:“……”她看他好一會兒,有些歉疚,小聲說,“我笑不出來?!?/br> 她不生氣,是因為柏正是她恩人,從某方面來說,報恩是她心甘情愿的事情。從小奶奶就教她,人不能忘本。她不能因為這些事,否認柏正為她做過的大事。 如果因為受了委屈,輕易就把恩情變成埋怨,這并不正確。 柏正有些焦躁。 找不到原因,但人家確實又不生氣。一種無形的距離感終于讓他覺察出不對勁。 喻嗔提起丁梓妍,竟然半點兒波瀾都沒有。 這傻姑娘不是喜歡他喜歡得天崩地裂,什么都能忍受嗎?怎么他帶丁梓妍離開,丟下她,她還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一種難言的心慌,讓他忍不住問:“你沒脾氣的???” 喻嗔心想,他問的這個問題像話嗎?人怎么會沒有脾氣呢。 要是她和他毫無關系,以他的討厭和惡劣程度,她簡直想把他打一頓。 這時候護士走進來,給喻嗔拔針頭。 柏正問話被人打斷,心里燒的那團火不上不下。 他陰郁站在門邊看護士忙碌,又看看那個他從垃圾堆里刨出來,被她放在一邊的獎杯。 柏正心里生出一個荒誕的想法。 她會不會根本就對他…… 下一刻,他狠狠否決,不可能!這個想法他甚至不敢在腦海里過完。她不喜歡他,那她喜歡誰? 下午那個冷冰冰的小白臉么? 護士已經取下針頭,讓喻嗔用棉簽按住,護士繼續去其他病人那里忙了。 喻嗔感覺自己好了很多,輸了液燒也退了,現在已經可以回學校。 她下床,看見臉色難看的柏正。喻嗔雖然不明白他今天為什么這么奇怪,但出于禮貌,她說:“我回學校了,柏正,謝謝你來看我?!?/br> 柏正心里有很多個問題,但出口卻變成了:“我送你回去?!?/br> 喻嗔想起先前他不許自己挨著他,心生退卻。 她精神不太好,實在沒辦法陪著他折騰。她遲疑地說:“我可以坐公交車回去,醫院有直達學校的車?!?/br> 柏正也想起了那件事。 他看著小姑娘心有余悸的樣子,說:“等著?!彼鋈ソo喬輝打電話,“過來市醫院幫我騎車回去?!?/br> 掛了電話,柏正給喻嗔說:“不騎車,帶你打車回去?!?/br> 他說到做到,兩個人走出醫院,柏正抬手攔了輛車。 “上來啊?!?/br> 喻嗔坐上去,柏正嘴角這才忍不住帶上些笑意。 司機很快開到校門口。 這個點學校晚自習還沒開始,校園里到處都是鬧哄哄的人群。喻嗔全身乏力,依舊得回寢室休息。 柏正忍了一路,見她要回去了,他終于伸手攔住她。 “喻嗔?!?/br> 喻嗔抬眸,望著他。 “問你幾個問題,老老實實回答,不許說謊知不知道?” 這個并不難,比他以前的要求簡單多了。喻嗔點頭:“好?!?/br> ‘你喜不喜歡我’這幾個字,在他喉嚨里過了一遍,最后變成低低一聲c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