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然而連少年的影子都看不見,喻燃已經走遠了。 喻中巖看見女兒,連忙問她:“你哥有說去哪里嗎?” 喻嗔搖頭。 她換了鞋進屋,看見帶著幾分不安的萬姝茗,問道:“mama,發生什么事了?哥哥怎么突然出去了?!边€背著包,一副要離開很遠的模樣。 萬姝茗十分焦慮:“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一回來就收拾東西要走。我問他他又不說,我著急就拉了他一下……” 家里人都知道,自閉癥的喻燃不喜歡別人碰自己。 當時喻燃雖然沒什么表情,但是萬姝茗自己都嚇了一跳,不敢再拉他,看著他走遠。她到底不是喻燃親媽,關系十分緊張。而在室內補覺的喻中巖,連忙穿了衣服趕出來,沒想到喻燃已經走了。 喻中巖拍拍妻子的肩膀,安慰道:“沒事,喻燃心里有數,知道你為他好,委屈你了?!?/br> 喻嗔沒想到家里誰也不知道哥哥外出的理由,她連忙往樓下跑:“我去找哥?!?/br> 喻中巖嘆氣,攔住喻嗔:“算了,喻燃有自己的想法?!?/br> 自閉癥患者的世界,總有一定執念,除非關住他,不然喊他都沒用。而且喻燃雖然情商不到位,智商卻是超標的,喻中巖雖然擔憂,可是也沒辦法。 到了周末,喻燃依舊沒回來,喻嗔卻不得不去學校念書了。 一家人都掛念喻燃,萬姝茗甚至偷偷紅了眼。 盡管她并不是喻燃親生母親,也是也算看著這個孩子慢慢長大,怎么說也有感情。喻中巖十分生氣,他本來就是老師,十分注重孩子的教育,他說:“喻燃真是不懂事,小時候不懂事,長大也不懂事?!?/br> 萬姝茗道:“你別這樣說孩子,喻燃聽見了不好。對學生你倒是有耐心,換成喻燃,你就不能多點耐心?” 喻中巖拍拍桌子:“他倒是先回來再說!” 喻嗔要去上晚自習,出了門,在站上等公交。 正好是黃昏時分,她坐在公共椅子上,害怕地想,哥哥會不會不回來了? 萬姝茗經常說,看不透這孩子的感情。 即便她是后媽,可是養了這么多年,也比親媽盡責了吧,可是不見這孩子對家庭和家人有半分留戀。會不會長大后,有一天悄無聲息離開家? 喻嗔真不希望mama一語成讖,她捏緊了掌心,有些出神。 難道一切都是她的錯覺,她的努力完全沒有作用嗎?哥哥的自閉癥不會好? 夕陽斜斜照在她身上,顯得有幾分落寞。 一個影子停在她身邊,喻嗔抬頭,就看見了夕陽下的喻燃。 少年臉龐清秀精致,皺眉看著她,似乎不能理解她坐這里要做什么,23路公交車開過了她都沒發現。 喻嗔立即站起來,驚喜道:“哥哥,你回來啦!” 少年看她一眼,隨手丟給她一摞紙,背著自己的包往家的方向走。 喻嗔慌忙接住那個紙包,上面只寫了個字——“香”。她拆開外包裝的紙,發現里面厚厚一摞人民幣,少說好幾千塊。 喻嗔怔住,哥哥去掙錢,給她買調香工具了? 地震以后,她的生活用品都沒了,調香工具自然也沒了。她跟著鎮上師傅學了好幾年,其實很喜歡這個。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摞錢很久,嘴角上揚,笑起來,沖喻燃的背影喊:“哥!哥哥!謝謝你!” 喻燃頓了頓,皺眉,背著泛白的包,上樓去了。 * 上晚自習的時候,喻嗔依舊高興。 她寫習題嘴角都帶著笑,桑桑見了也忍不住跟著她笑:“你也知道了啊,柏正他們打架的事?!?/br> 喻嗔畫的線一歪,看向桑桑:“打架?” 桑桑驚訝她竟然不知道,開口道:“就剛才發生不久的事,聽說為了一張決賽的票,柏正的人要搶樺光中學人的票,人家也不是個善茬,當場就把柏正的人給打了。柏正剛知道,帶著人就出去找場子了?!?/br> 票? 喻嗔想起了,上周五回家的時候,的確聽到過柏正說要給丁梓妍決賽的票。因為體育館人數受限,而且體育聯賽每三年才能舉辦一次,十分隆重,所以能拿到票的人很少。 桑桑悄悄給喻嗔說:“那些樺光中學的,也不是什么好人,特別是那個張坤,惡名幾所學校都知道,他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橫起來不要命,學校都不敢開除。柏正那么沖,也不知道對上張坤會怎么樣?!?/br> 桑桑想起柏正上次讓喻嗔道歉的事就生氣。 “柏正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聽說丁梓妍男朋友要去比賽,他多半是要給丁梓妍搞票?!鄙IP覟臉返?,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前排看書復習、事不關己的丁梓妍,“她還真是,有事找柏正,出了事就裝鴕鳥?!?/br> 喻嗔站起來往外走。 “哎哎哎,嗔嗔你去哪里?” 喻嗔說:“我去看看?!?/br> 桑桑:“……”臥槽,她同桌竟然這么有勇氣的。 喻嗔想想,又問桑桑:“我可以借一下你手機嗎?” “好啊?!鄙Ikm然不懂喻嗔要手機做什么,依舊爽快地遞給喻嗔,“你要錄像啊,好啊好啊,到時候也給我看看?!?/br> “謝謝?!庇鬣恋炔患昂退忉?,立刻往外跑。 樺光中學喻嗔是知道的,畢竟t市兩大垃圾學校,就是衡越和樺光。樺光中學并不算遠,穿行過小吃街就能看見學校的巷道。 秋天夜風有些涼,喻嗔裹緊外套,腳步在巷道前停下,她聽見了少年們張狂的嗓音。 她捏緊了手機,緊張得心臟砰砰跳,手指隨時打算點下110和120。 喻嗔怕自己來晚,恩人已經出了事,盡管怕這樣的場面,她還是鼓起勇氣悄悄看了一眼。 鬧騰的巷道里,七八個少年說說笑笑走過來。 喬輝說:“正哥牛逼啊,剛看到那群人拿著家伙時我有點虛,結果最后全被正哥干翻了。你們是沒看見張坤那龜孫兒最開始多囂張,還不是被打怕了?!卑卣蚣芤桓辈灰募軇?,張坤估計第一次見比自己還狠的人,猶疑之下那點氣魄全沒了。 少年們走在鄰?;椟S的燈光下,柏正脫了外套,脖子上的刺青額外醒目。 龐書榮拍了拍伊慶肩膀:“沒事吧你?!?/br> “沒事,謝謝書榮哥?!币翍c紅著眼眶,又轉向柏正,鄭重地說,“謝謝正哥?!?/br> 柏正眉眼不羈:“謝什么謝,下次再這么娘們兒唧唧丟老子的臉,不用張坤動手,老子先動手。票呢?” 伊慶這才想起這件事:“這兒呢,給,正哥?!?/br> 柏正看也沒看,隨手揣兜里。 走到小巷口,喬輝看見燈光下的喻嗔嚇了一跳,隨即有種女神看見自己這種混混打架的尷尬。 他撓撓頭:“喻嗔,你怎么在這里???” 柏正聞言,抬起了頭。 喻嗔對上他目光,這才看見他嘴角青紫,隱隱泛著血跡,臉頰上也青了一塊。 這群少年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彩。 也不知道為什么,少年們剛剛還狂,現在看見溫溫和和、穿著單薄秋衫的少女,竟都有幾分自慚形穢。這感覺也是非常臥槽,明明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 柏正反應了一會兒,抿了抿受傷的唇角,眼神不善地看著她:“你來做什么?趕緊回去?!?/br> 喻嗔問:“你沒事吧?” 柏正揚起唇:“老子能有事?”他說這話時特別傲,仿佛什么事情都不能把他打倒。 喻嗔從未見過這樣自信的狂妄意氣,不知道做什么反應,也跟著笑了。 少女帶著點兒盲目尊崇的傻氣。 柏正見不得她笑,他唇角立即垮下來,看了眼周圍的兄弟,龐書榮咳了咳,立刻拉著其他人走了。 人走完,小巷里就剩他們兩個。 柏正有些不自在,在兜里掏了掏,掏出一盒煙,在她清亮的目光下,半晌找不到那個打火機。 他煩得很,干脆用唇叼了一根,也不抽,就這么惡狠狠咬著,企圖用氣勢壓住這種不自在的感覺。 喻嗔有些心疼恩人,那些傷看起來駭人,就跟她剛從廢墟里被刨出來的模樣差不多。 約莫是少年硬氣,所以覺得沒什么大不了。 喻嗔想想小吃街上的藥店,提議道:“柏正,我給你上點藥吧?” 柏正靠墻邊,看著她笑,那笑有點兒壞:“你翹課,就是為了關心我?”他還記得這姑娘為了蛋糕爭分奪秒跑三十分鐘也不愿意遲到那件事。 喻嗔沒覺得有什么不對,點點頭。 你那么喜歡我???他想問。 但是這話在嘴巴里轉轉,怎么也說不出口。媽的,萬一她真說是,他可得嫌棄死。 柏正說:“去吧,跑快點?!?/br> 喻嗔點點頭,去藥店買藥。 柏正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怎么都不得勁兒,干脆也走過去,站這里等她特別傻逼,他才不等她。 喻嗔拿了藥出來:“我們去那里坐?!彼噶酥高h處夜宵搭的棚子,那下面有椅子,還有暖黃的微光。 柏正坐下來,打算她一碰他,他就開口說cao他媽痛死了,反正沒事干,嚇她特別好玩。 他說什么她都信。 喻嗔拿出棉簽蘸了消毒的紅藥水,輕聲說:“我開始了噢?!?/br> 有那么一瞬,他莫名有幾分怪怪的感覺,想后退一步。 仿佛她碰一碰、就會死掉的惶恐。 然而柏正很快反應過來,翹起腿,吊兒郎當的模樣:“成,給爺輕點?!?/br> “好的?!?/br> 她靠近,輕輕捧起他的臉,杏眸專注看著他。 柏正僵住,低眸看她。 明明都秋天了,她怎么可以穿那么薄,顯得人也嬌小極了。少女黑葡萄一樣的眸,帶著憐惜和溫柔。 他似乎還能感受到她的呼吸,綿長而清和,像她這個人,明明沒什么攻擊力,卻又存在感很強。 她指尖的溫度,比秋夜溫軟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