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她身上那種獨特的純然,竟然會讓人有種欺負她都罪惡的感覺。    也不知道柏正為什么能下得了手。    柏正手機響起,他看了眼隨手按開。    龐書榮很有眼色,關了包間音樂。電話那頭丁梓妍哭得傷心委屈:“阿正,現在全校都在傳我昨晚的事,他們說得好難聽,說我被那個中年男人……”    柏正聞言,眼里的懶散不見,他環視了一圈在場的男生們:“誰說的?”    被他冰冷視線掃到的人打了個寒顫。    “不是我啊正哥,我哪敢!”    龐書榮和喬輝對視一眼,說道:“不會是我們的人,誰也不敢干這事?!焙螞r無不無聊啊,他們又不是八婆,什么亂七八糟的事都往外嗶嗶。    那頭丁梓妍抽噎得快要斷氣。    柏正聽得心煩:“別嚎了,老子幫你出氣成了吧?!?/br>    丁梓妍要的就是這句話,她抽泣聲小了些,猶猶豫豫開口:“昨晚包間還有個人呢?!?/br>    這句話讓眾人一下子想起昨晚那個被他們笑過的少女。    柏正不知道為什么,一瞬想起那雙剔透的杏眸。    喬輝疑惑道:“不會吧,是那個女生干的???”    丁梓妍咬唇開口:“你們都沒認出她嗎?她是今天轉來我們班那個女生,叫做喻嗔。當然,這件事可能也有誤會……”    這句話讓場面空前凝固,那頭丁梓妍欲言又止,開始捂著被子哭。    柏正掛了電話,摁滅煙頭拿起外套,突然起身。    喬輝連忙站起來:“正哥,別沖動啊,是不是喻嗔還難說?!?/br>    柏正邊走邊穿外套:“不是她能是誰? ”    他雙眸冰冷,剛剛落拓慵懶全然不見,脖子上的刺青在燈光下格外醒目。誰都看出他發火了,而且火氣不小。    在場只有喬輝家境挺好,敢攔他片刻讓他冷靜些,其他人噤若寒蟬。    然而喬輝觸及到柏正可怖的視線,也忙不迭推后了一步。正哥發火好他媽嚇人。    等柏正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角落里打游戲的伊慶走過來喝水,他剛剛不敢動,游戲人物都死透了,憋了半晌伊慶突然問道:“正哥怎么了???從來沒見他這么大火氣?!?/br>    以往也沒見他為了丁梓妍的事失態啊。    喬輝也搞不懂。    只有龐書榮隱隱猜到什么。    龐書榮嘆了口氣:“你們還記得校門口三米高的欄桿什么時候修建的嗎?”    眾人面面相覷,在彼此眼里看見驚駭,然后都不說話了。    是一年前,柏正來衡越體校讀書那一天。    據說是他母親牧沁儀夫人親自把人押送過來的。    欄桿像囚籠,高高豎起。那一天開始,t市臭脾氣的太子爺、柏家唯一的繼承人柏正,再也沒有回過家。    這傳聞大多數人不信。    畢竟柏正母親儀夫人善良可親,誰也不信那個柔弱的女人舍得這樣對自己的兒子。她也出了名的漂亮,否則不會讓t市首富柏天寇對她一見鐘情。這么多年,許多當紅一線都比不上她出色姿容。    所以當初柏正放話說喜歡丁梓妍時,龐書榮一直不解。    丁梓妍要氣質缺氣質,容貌雖還不錯,但也不至于讓柏正這樣性格的人對她有求必應。    龐書榮沉思。    丁梓妍是哪里入了柏正的眼?    而氣質容貌都驚艷無比的喻嗔,又是哪點招柏正討厭?    *    外面細雨撲面,柏正心緒卻暴躁到了頂點。    他就知道,越漂亮的女人心越毒。他的恨埋進了骨子里,在此刻猛地點燃。    喻嗔既然湊上來了,他絕對不會讓她好過。    會所外面時不時有人從車上下來,那個認真說等他的少女早已不見人影。    柏正眼里閃過一絲譏嘲。    他邁步走進雨里,拿起頭盔。    絲絲縷縷的雨滴敲擊在行人雨傘之上,一個清脆歡喜的聲音響起:“柏正!你出來啦?!?/br>    柏正抬眼,逼仄的偏角里,喻嗔吃力蹲在雨里。    沒有雨傘,少女用白色布書包遮在發頂,勉強擋住大部分雨。    她很冷,唇色蒼白,額發也盡數被小雨打濕。握住書包的手指纖細蒼白,隱隱發抖,不知道是冷還是早已體力不支。    然而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她眼里什么東西被點燃。像是飛雪的冬天突然升起暖烘烘的壁爐,一瞬間溫暖柔和起來。    他從未被人這樣注視過,下一刻,夾雜的是突如其來更煩躁的情感。    柏正扔了頭盔,幾步走到喻嗔面前。    喻嗔站起來,柏正太高,目測比她高二十五六公分。喻嗔蹲太久,腿腳發麻,她忍住不適仰頭看他。    她笑著問:“你要回去了嗎?可不可以帶上我?”    這樣的笑容,這樣的外表,才是世上真正淬了毒的糖果。    她圖什么?他的錢?    柏正目光肆意在她身上打量一圈,寬大而款式陳舊的衣裙,確實半點也配不上這張純得不行的臉。窮得不行了吧,才這么豁得出去。    柏正盯著她眼睛:“你是昨晚包間里的人?”    四目相對,喻嗔恍然有種被惡徒盯上的畏懼感,可是下一刻,她想起這是恩人。    喻嗔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誠實地回答他:“嗯?!?/br>    喬輝他們擔心柏正沖動,也連忙跟出來了,看見臉色蒼白的喻嗔,有些不可置信:“喻嗔,你還在???”    喻嗔早已經冷得手腳沒了知覺,輕輕點頭:“抱歉啊,我才來t市,找不到回去的路,給你們添麻煩了?!?/br>    而這個會所周圍是沒有公交站的,大多數都開車過來,不可能打得到車。    喬輝也明白,懊惱自己竟然忘了這件事:“沒事啊,我們帶你……”    柏正笑了笑,他嗓音涼涼的。    “今天誰也不許管她?!彼魃虾谏痔?,轉了轉手腕,轉頭看喻嗔,“你這種人不是往往很有能耐嗎?自己走回去啊同學?!?/br>    喬輝想說什么,人家一個女孩子,都深夜了,現在公交車停運,在打不到車的情況下,她得走三個多小時。而且下著雨,他才從室內出來都覺得冷慘了。    龐書榮拍一下他頭:“走?!闭l不知道正哥喪心病狂時誰都拉不住啊。    柏正長腿一跨上了車,引擎聲劃破夜空,喻嗔忍不住出聲:“柏正……”    他并不回頭。    柏正帶了頭盔,喻嗔無法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樣的神情在干這件事。    然而當摩托車啟動,喻嗔就知道,他并非在開玩笑。他對自己的惡意,就像是對這個世界的惡意。    病態而瘋狂。    輪胎濺起水花,很快他們就駛向長街。    喻嗔孤零零站在原地,看看他們離開的方向,她克服住無助感和對陌生城市的恐懼,跟著跑進雨里。    *    都市霓虹在雨幕里看不真切。    喬輝哀怨極了:“榮啊,我把人載來的,人家已經淋了兩個多小時的雨了?!?/br>    龐書榮嘴角一抽,沒吭聲。    喬輝:“人真不認路啊,今天第一天來讀書?!?/br>    喬輝繼續碎碎念:“長得也乖,不會已經出事了吧?!?/br>    柏正聽到他聲音就煩,戴著頭盔都隔斷不了,他吼一句:“你他媽再逼逼試試?”    喬輝立刻安靜如雞。    下一刻柏正車頭一拐,往回騎。媽的,他去給她收尸行了吧!    柏正車子騎到松園路,就看見了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    這段路的路燈沒修好,除了開車,以往沒人敢走。柏正彎了彎唇,靠車上遠遠看她摸黑走。    最后幾步漆黑的路,少女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她肩膀輕輕顫動。    柏正走過去。    他逆著光,蹲下,隔著頭盔鏡片笑起來:“怎么著,還敢說信我?”他至今記得這句太過好笑的話,來時她給喬輝說相信有他在,所以不怕。    喻嗔抬起臉。    她臉上沾了泥水,膝蓋也咯得出了血,整個人狼狽不堪又疼痛至極。她冷得顫抖,依舊沒哭,盡管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信呀,我信?!彼D了許久,忍著酸楚,帶著鼻音說,“你回來了?!?/br>    喻嗔其實不信,至少此刻,她知道他一點也不好。喻嗔不知道他經歷過什么,可是要想他變回以前那么好,這個世界上,總得有人開始相信他。    柏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發泄似的一腳踢在壞掉的路燈上。    “你他媽傻逼吧!”    喻嗔憋紅了臉,從未被人這樣罵過,最后好不容易把淚水憋回去,卻沒忍住輕輕怯怯抽泣了一聲。    柏正討厭死了她這幅樣子:“站起來,上車?!?/br>    喻嗔破涕為笑,她就知道,恩人本質不可能是個壞蛋。    這樣冰涼凄楚的夜,她努力想透過層層堅冰看穿他厭惡的表情。柏正實在太兇,喻嗔坐喬輝的車都沒有害怕,此刻卻心生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