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至于第二個問題,他只是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云飛鏡偷東西,大家當然都看不慣她?!?/br> “……” 周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臉上已經有了果決之氣。 “你給我過來?!?/br> 周海樓毫無防備心地走上前來:“怎么……??!” 從小到大,周靖沒碰過周海樓一根指頭。然而今天,他竟然掄圓了胳膊,狠狠抽了周海樓一個大耳光! 那一記耳光真是又狠又響亮,周靖正值壯年,又不失保養,看起來只有三十出頭,手勁兒也像個年輕人。 這一嘴巴打得周海樓整個耳道嗡嗡作響,他偏過頭,維持著那個剛剛挨打的姿勢,表情怔忪,看起來簡直像是被抽傻了。 華秘書像是壁花一樣站在墻角,見到這一幕默默地移開了目光。 “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周靖質問道。 他以前也總說這話,只是從不當著周海樓的面說,而且多半只是和華秘書這樣的心腹吐露一點,僅僅類似于“兒女都是債”的抱怨。 這是第一次,周靖從神色到語氣,都宣揚著他說這話是真心實意的。 他是真的怒氣盈沸,他是真的心灰意冷。 “我和你說過多少遍,宋嬌嬌人品不行,她心眼不正,她有問題。我是你爸爸,我的話你一句都不往心里去,一個比你小一歲的女孩兒都能把你耍得團團轉?!?/br> “她說表丟了,你就信是表丟了;她說表找回來了,你就信是找回來了;她說云飛鏡住院不干她的事,你就完全覺得這事和她沒有關系,是嗎?” 周海樓猛地抬起頭來! “爸你是不是覺得我沒腦子?” 華秘書在心里無聲而悠長地嘆了口氣。 這還用問嗎? 有關他這番隱秘的心理活動,周海樓是不知道的,他甚至沒注意到華秘書在這間辦公室里,以為現在辦公室里只有他和周靖父子二人。 所以他沖周靖喊得格外聲嘶力竭,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的親爹留。 “我就不懂了,你們為什么都護著云飛鏡?就因為她學習好?她那么窮,家里沒錢、沒人、沒爹沒媽,來盛華讀書都是用助學金。又兇又沒禮貌,從小欠人教育,做出這事不正常嗎?” 如果此時地上有個地縫,華秘書一定毫不猶豫地跳進去。 哪怕把他擠成個片片,把他壓成一張rou紙,他也絕不留在這間辦公室里。 周海樓無心說出的字字句句,全都是在一刀一刀地扎周靖的心。 他只差沒揪著周靖的領口,啪啪地扇他的臉:你老婆死了、你女兒沒人養了、你親閨女辛辛苦苦,自己個兒把自己個兒拉扯到這么大,天天都在外面被人欺負。 他們看不起你女兒窮,看不起你女兒家里沒人,看不起你女兒沒有親人能幫忙。 ——這么多年了,你這個當爹的,人都在哪兒呢? ——是個人都知道你女兒沒爹??! ——周靖啊周靖,你閨女受了這么多年的氣,最后落在你兒子手里差點被折騰得沒命,你得是個死人??! 這一瞬間,周靖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吐血去死的心都有了。 偏偏周海樓還擦了一把自己剛被扇得開裂的嘴角,毫不猶豫地打出了最后的致命一擊。 周海樓想到陸縱的不分好歹,想到嚴錚青的陣前反水,想到舒哲兩邊倒的那個軟骨頭勁兒,又不知怎么地想到了剛才來接他的那個,年輕漂亮的生活助理。 他口不擇言地質問周靖:“事都過去了,你現在給云飛鏡出什么頭?你就是看我不順眼,想找我茬是吧——哦,我知道了,人家長得漂亮,會勾引人,你是老樹開花老房子著火晚節不?!?/br> 周靖聽到這里實在忍不住了,他繞出辦公桌,怒不可遏地當胸狠狠踹了周海樓一腳! “畜生!你就是個畜生??!” 他這一腳毫不留力,一個壯年男人的力道,和云飛鏡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的拳腳的輕重相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對比之下,連云飛鏡極哀極怒之下,狠狠咬周海樓的那一口,都像是撓癢癢了。 周海樓一個身高一米七幾的小伙子,當場被踹得倒退五步,捂著胸口臉色泛青,咳嗽連連,喉嚨里一陣陣地反胃惡心。 華秘書見事不好,連忙從角落里站出來,從周靖背后制住他,伸手緊緊箍住周靖的手臂。 “周總,周總消火周總……大少太年輕,大少還不懂事……” 周海樓是欠抽,欠教訓,欠打。 但大耳刮子啪啪扇一頓就算了,華秘書閉一閉眼當沒看到,可上半身那可真不能隨便踢。 肩窩以下,心肺腸子臟腑膽囊全都在皮囊里兜著,一腳下去不管是傷了胃還是踹斷了肋骨,那都不是開玩笑的。 然而華秘書能從身后抱住周靖的手,卻無論如何都管不了周靖的腿。 “他怎么年輕不懂事了?鏡兒怎么就懂事?鏡兒甚至還比他小??!” 周靖不管不顧,胳膊被箍緊了,就伸長了腿狠狠踹了周海樓幾下。 周海樓挨了幾記狠的才狼狽躲開,他從小嬌生慣養,氣都少受,更別提吃了這么多的打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周海樓不但不害怕,反而也爆發了。 “怎么著,被我說中心事您心虛了?嘿,要不是今天您把我叫過來訓一頓,我還真不知道您倆的jian情呢?!?/br> 周海樓咬牙切齒地說:“昵稱都叫上了?‘鏡兒’?真他媽親昵啊,您倆什么時候攪合在一起的?” 他嘲諷地說:“我爹行啊,老當益壯。給我搞上一個小后媽可帶勁兒,比我小一歲,跟我一個學校低我一個年級——這說出去真拉風啊,誰聽了不得叫一聲牛逼??!” 華秘書要是家門不幸生此孽子,想必立刻就地打死就地埋,連裹尸的草席都不會浪費一張。 假使他能上手,倘若周海樓不是老板的孩子,連華秘書這么冷靜的人,在聽到這種混賬話后,都要擼袖子跳起來大耳刮子抽他。 很可惜,他是。 所以華秘書只能聲嘶力竭地大喊:“大少你少說兩句吧!挨打的滋味兒這么好受嗎?”又拼命加重自己雙臂的力道,“周總您冷靜一點!” 周總不能冷靜,周總現在就要清理門戶,當成沒生過眼前這個玩意。 周總暴怒地甩開了身后的華秘書:“老華你給我讓開,別攔著我!” 他沖到周海樓面前,哐哐三腳直接把人就地踹倒,然后左右看看,摘下了辦公室一張長幾上裝飾的高爾夫球桿。 “你這個……孽子……” 周靖被氣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連語言能力都高度喪失,眼球直往外凸。一時半會兒之間,他除了反復念叨孽子和小畜生之外,竟然再說不出什么創新性的詞。 高爾夫球桿啪啪抽在周海樓身上,聽起來簡直像是在打一塊死rou。 周靖這回是確實給氣到失去理智,當真是下了狠手。 要不是周海樓一直身體比較健康,骨骼強壯,肌rou也充沛,比較抗打,現在只怕命都沒了半條。 ——要是換個云飛鏡這種身材的人在這兒,生生挺過這幾下高爾夫球桿的揍,怕是骨頭都要裂了。 華秘書晚了一步才撲過來攥住周靖的高爾夫球桿,臉上掛著滿滿的冷汗。 他真怕周靖一個上頭,當場清理門戶,把周海樓打死在辦公室里。 他還怕周海樓挨了幾下,頭腦發熱爬起來,伸手就把他爹給揍了。 以前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懷疑,也從來不覺得周海樓會這么叛逆。 但今天之后不是了。 ——畢竟腦子不好的人干出什么都不意外。 父子相爭,華秘書拉架。他左手擋著一個,右手護著一個,那場面簡直像是一幅名畫,畫上的人同時左右兩邊拉開兩頭公羊。 此時的情況如果被外人看見了,可能甚至會覺得有點搞笑,然而華秘書真是一點都笑不出來。 有了華秘書做緩沖,周海樓終于能喘口氣。 他躺在地上歇了兩秒,一骨碌翻身爬了起來。 從小到大被養得太精貴,人人都捧著,不需要看別人臉色的壞處,就在此刻體現了出來。 比如說,直到現在,周海樓都以為,周靖氣成這個樣子是出于被揭穿心事的惱羞成怒。 他站起來,擦了一把臉上的鼻血,原本英俊的臉頰高高腫起一塊,一只眼睛瞇縫著,看起來滑稽又猙獰。 周海樓撩開領口,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青紫,再抬頭就惡狠狠地啐出嘴里的一口血沫。 ——從沒經歷過社會毒打的結果,就是周海樓長成了一個大傻逼,雖然臨時接受了一番親爹的毒打,但還是沒能給改過來。 ——就是打少了。 “行,您年紀一大把了,為了個情兒要把兒子打死。我今天是見識了?!敝芎谴謿庹f,“您舍不得小心肝受罪是吧,我今天還偏偏就告訴你了?!?/br> “云飛鏡在學校也挨打,和您打我一模一樣的?!?/br> 周海樓喘了口氣,快意地說:“有一回我正好路過,一群人把她懟角落里教訓,您猜我怎么著——我在旁邊找了根棒球棍遞過去,告訴他們,用!這!個!” 最后三個字,像是生怕周靖心疼不死,周海樓特意加強了語氣。 其實他這番話全都是胡編亂造。 所謂的遇見云飛鏡挨打,是嚴錚青經歷過的事,被他移花接木到自己身上。至于遞了個棒球棍上去云云,純粹就是他自己編的。 他說這話只是抱著一股發狠的報復心理,想好好氣氣周靖,能把人氣冒煙最好。 青少年大腦尚未發育完全,做事情的的邏輯和思路通常都比較直接清奇。 饒是如此,周海樓的這一番cao作也算是個中翹楚。 華秘書是這間辦公室里唯一保留著腦子的人,他當然聽出來周海樓是閉著眼說了一通瞎話。 雖然他實在想不通周海樓編這番謊言的目的何在——難道就是因為挨揍沒夠嗎? 然而周靖已經完全失去判斷力了。 他腦子里來來回回只震蕩著一個念頭: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婉婉帶著女兒用命換回來的孩子,就長成了這么一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他、他真是…… 想到這里,周靖越發喘不過氣,他臉色漲紫,白眼一翻,喉嚨里發出一陣可怖的咯咯聲,搖搖晃晃地往后退了幾步。 周海樓正在氣頭上,一點沒看出自己父親的不對勁。 華秘書倒是看出來了,他連忙撲過去,正好把沉沉倒地的周靖接個正著,做了他的人rou靠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