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嚴錚青則從回到教室開始, 就沉悶地一語不發, 雙目怔怔, 好像連魂都飛了。 雖然這堂課高二自習, 大家傳紙條玩手機都是有的, 但被這么活生生地架起來,白給別人看戲, 周海樓可不樂意。 他一個頭兩個大, 先甩給舒哲一個眼色, 然后帶著這三個祖宗出去找了一個空著的音樂教室。 “你別哭, ”周海樓先對宋嬌嬌說。 他又看向嚴錚青:“你也別發呆?!?/br> 最后,他萬般無奈地轉向舒哲:“你說,究竟發生什么事了?” 被點名點到頭上, 舒哲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他站在中立的角度,把整件事情給周海樓講了一遍。 聽完他的敘述, 周海樓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很難看。 宋嬌嬌以為他是覺得云飛鏡做得太過分了,當下就抽抽搭搭地告狀:“哥哥,她竟然打我,她捏得我手腕好疼?!?/br> 沒想到周海樓沒有接這個茬,他更關注另一件事:“你自己去找云飛鏡?你想請她來給我和陸縱說和?” 少年清俊的面孔上分明帶著惱怒之意:“我跟陸縱的事根本就是他的錯,應該讓他來給我道歉……嬌嬌,我不是都說了,我們男生的事,讓你不要管嗎?” 他的meimei這樣場外找人,急吼吼地著急讓他們兩個和好,簡直看起來就像是他周海樓憑空矮了一截似的。 憑什么啊,他欠陸縱的嗎? 宋嬌嬌沒想到這點,愣了愣,一時間竟然連哭都忘了。 她眼神中茫然驚慌無措等情緒連番閃過,最后做出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拿眼睛去瞪剛剛敘述情況的舒哲。 舒哲高舉雙手,示意自己錯了。 反正他現在是明白了,周海樓陸縱云飛鏡宋嬌嬌,這些大爺和姑奶奶們,他一個人都惹不起。 宋嬌嬌委屈地說:“我只是關心哥哥……我錯了,以后不背著哥哥做決定了?!?/br> 周海樓的面色這才緩和一點:“嬌嬌乖。剛剛你說什么,云飛鏡打你?” 舒哲連忙解釋:“不是打,我在旁邊看著呢,怎么能讓云飛鏡打嬌嬌呢?云飛鏡就是抓了一下嬌嬌的手腕?!?/br> 他怎么可能再推波助瀾,繼續加深周海樓的誤會? 要是周海樓因此去找云飛鏡的麻煩,再觸動了陸縱的連鎖反應,他今后的日子就再也沒法過了! 舒哲只是個墻頭草,他不是弱智。 宋嬌嬌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為什么舒哲這次不站在自己這邊。 “可是她抓得我好疼啊?!彼螊蓩杉饨衅饋?,“哥哥你看,我手腕現在都紅通通的!” “什么?”周海樓臉上出現了不善之意,“她怎么這樣,這些天一點記性都沒長是嗎?” “你夠了吧?!睆膭偛牌?,一直都一語不發,宛如失魂落魄的嚴錚青突然開口,“你只不過手腕紅了一下而已,沒有兩個胳膊都布滿青紫吧。我看傷得不重?!?/br> 宋嬌嬌倒吸了一口冷氣:“……嚴哥哥?” 周海樓也皺起眉頭:“你怎么說話呢?” 嚴錚青看也不看,就把宋嬌嬌獻寶一樣抵在周海樓眼前的手腕摁了下去。他僵著臉,語調里還有幾分冷淡麻木之意,顯然依舊沒能從剛剛那一眼的沖擊中完全緩過神來。 那雙布滿了淤痕的手臂,如同折翼的天鵝之翅。 “你把meimei管好,不要讓她在中間繼續弄事了?!眹厘P青一點都不客氣地對著周海樓說,“今天這個事,跟云飛鏡什么關系都沒有,是你妹先想去找人家,也是她先想對云飛鏡動手,你明白了嗎?” 周海樓睜大了眼睛,從神情上看,他甚至是有點震驚的。 “你給那個女生說話?” “語言上也客氣點,”嚴錚青陰郁地說,“她叫云飛鏡,有名有姓。你要是覺得自己不配叫她的名字,可以叫她云同學?!?/br> “……”周海樓不可思議地看著嚴錚青,他深吸了幾口氣,最終還是第一時間看向了舒哲,“他怎么回事,被人下降頭了?” 舒哲都快哭了,他想問你們這些人為什么一有點事就過來扭頭看我? 他夾在中間的這個位置也不是容易做的?,F在兩撥人都當面在場,要是想兩不得罪,那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需要反復斟酌。 “錚青剛剛發現,云飛鏡是他一直在找的那個女孩,他現在挺愧疚的?!笔嬲鼙M量把自己的語氣保持得平和可觀,“咱們老實說,錚青之前對云飛鏡做的,也是有點過分了?!?/br> 嚴錚青突然冷笑了一聲。 他自嘲地笑著,一邊笑一邊搖頭,仿佛在質問舒哲,也好像是在反問他自己:“是一點嗎?我對她做的,只是一點點的過分嗎?” 他猛地轉頭,積蓄已久的憤怒終于爆發,雙眼目光如同炮彈一樣直沖宋嬌嬌:“我們對她做的,只是一點點的過分嗎?!” 周海樓把嚇呆的宋嬌嬌拽到自己身后,拍案而起,怒聲說:“你嚇到我meimei了!” “我一個指頭都沒碰她?!眹厘P青惡狠狠地、表情猙獰地,心頭近乎滴著血地說,“你的小公主,誰敢招惹?丟了一塊手表差點逼人下跪認錯。我嚇到她什么了?我一個指頭都沒碰到她!” 而他心頭一直牽掛著的繆斯女神,被逼到跳樓,被打成腦震蕩,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按著打! 很多時候,嚴錚青并不是不懂,他只是不想管而已。 對整件事情,他都想得非常明白——從云飛鏡為什么會在學校里面對這樣的情況、到宋嬌嬌之前找他時,“不經意”的那幾句話、以及包括這一次,宋嬌嬌刻意拉他過去見云飛鏡,并且說“她喜歡你嘛”的用意。 嚴錚青心知肚明,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索性就裝糊涂。 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放縱,竟然釀成了一枚有生以來的最大苦果。 云飛鏡手上的傷痕、她身上可能有的更多傷痕、那些曾經嚴錚青聽過,卻從來沒往心里的傳言……如今成為針,成為棒,成為鞭子,隔空擊打在嚴錚青的身上。 “你知道為什么陸縱后悔之后,第一件事是想拖你meimei出來對質嗎?”嚴錚青毫不留情地問,他對周海樓抱起雙臂,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凌厲。 周海樓想也不想就說:“陸縱犯病了,你也犯病了嗎?” “因為那個傻逼根本說不清楚事,所以你現在還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眹厘P青冷冰冰地說。 “周海樓,你好好動動你那顆腦子想想吧。云飛鏡為什么會被為難?你現在都覺得這是因為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嗎?你的小公主當著全校的面污蔑她偷人東西,就算她是個能抗的男生,沒有家世沒有背景,都很難繼續在學校里混下去,何況只是個女孩子?” “陸縱為什么要把你meimei拖過來?宋嬌嬌是不是從來都沒告訴過你,她私底下找過我們三個?”嚴錚青一輩子都沒這么惡狠狠地說過話。 他的挫敗,他的愧疚,他所有的負面情緒,如今都雨點一樣宣泄出來,一股腦地砸在了周海樓臉上。 “你聽好了,宋嬌嬌找過陸縱,也找過我。我當初沒應她的茬,但陸縱很快就闖進教室——接下來發生什么,你也應該聽說了?!?/br> “至于舒哲,”嚴錚青輕哼了一聲,目光在一旁臉色發白的舒哲身上掃過,“我不信宋嬌嬌沒找過他。但他比較陰,所以他做過什么,發生過什么,我現在還不知道?!?/br> 嚴錚青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氣,對著已經完全驚呆的周海樓,他又是痛苦又是痛快地說:“睜眼睛看看吧,自己是個被耍的團團轉的傻逼這事,就這么讓你難以接受嗎?” “……” 周海樓毫無還手之力地挨了嚴錚青一頓嘴炮,臉上的神色幾乎已經是懵逼的了。 嚴錚青話語里的信息量含量太大,讓他短時間內都無法做出反應。只有防御的本能在第一時間跳了出來。 “那你什么意思啊?!敝芎潜┰甑卣f,“指責我,指責舒哲,指責我妹?你在這兒日天日地的,站什么道德制高點啊。怎么不先看看自己都對云飛鏡干過什么好事兒呢?” “……” 舒哲站在一旁,聽完了整場對話,登時眼前一黑。他覺得,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更難過了。 嚴錚青的臉龐扭曲起來,他面孔的肌rou都抽緊了,臉頰一半像哭,一半像笑,最終混合出了一個猙獰而滑稽的表情。 “你是個傻逼,陸縱是條瘋狗?!眹厘P青顫抖著說,“但是我——我是個人渣?!?/br> 說到這里,他的喉嚨徹底哽咽住了。嚴錚青背過身去,沒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眶。 他毅然決然地朝門口走去。 即使周海樓正在氣頭上,看著嚴錚青的背影,心里也覺得有點不妙。 他放不下面子去阻攔嚴錚青,只好扯著嗓子嚷嚷了一句:“你怎么吵成這樣?就為了一個云飛鏡?” “就為了?”嚴錚青沒有回頭,他用充滿諷刺意味的嗓音重復了一遍周海樓的用詞。 “你可能不知道,我特意來a市上學,就是為了她。遇見你們倒是順帶的?!?/br> 說到這里,嚴錚青自嘲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然而我竟然就站在那兒,我就站在一邊兒看著……我連手都沒有伸?!?/br> 嚴錚青回過頭來,說出了標志決裂的最后一句話。 “陸縱雖然是個見誰咬誰的狗腦子,可他好歹改的快,也能站對立場——至于你,周海樓,跟你還有你后面的美人蛇一起,你們都長點心吧?!?/br>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音樂教室,關門時甩出了好大一聲。 周海樓看著那扇猶在微微顫動的門扉,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這都什么事?!”過了一會兒,他一拳重重地砸在桌面上,“這他媽都什么事兒??!” 第19章 幸運丸 舒哲孤獨地坐在云飛鏡的窗口底下, 他雙眼放空,但腦子里仿佛還殘存著剛剛兩個朋友火山噴發一樣的爭吵殘像。 他希望自己是一盆盆栽。 他打定主意,就把自己當成一盆盆栽。 偶爾有人從這條走廊上經過,舒哲也懶得挪動一下。 不過盛華的老師一般也很少主動管事, 因此也沒人問舒哲為什么會坐在這里。這些被高薪挖來的老師一般都比較聰明, 尤其擅長明哲保身。 過了一會兒, 下課鈴響起, 云飛鏡打開窗戶,一瓢冷水當頭而下,給窗臺底下的“盆栽”澆了滿頭滿臉的水。 舒哲猛地一個激靈。 他腦袋被云飛鏡淋得透濕, 衣領全貼在皮膚上, 眼睫毛現在都往下滴水。舒哲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水, 警覺地問:“什么水?” “洗腳水?!痹骑w鏡冷笑著說。 舒哲不再問了, 他看清了云飛鏡手里剛剛擰開的礦泉水瓶。 要是放在以前, 他肯定胡攪蠻纏一頓好鬧。無論是借此讓云飛鏡補償他一下, 去給陸縱說和也好;或者勾起云飛鏡的愧疚心, 借此請她做自己女朋友也好, 都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但現在他實在是心力憔悴,一丁點腦子都不愿意動了。 “我是不是太隨和了, 以至于你真的覺得我是盆沒脾氣的盆栽?”舒哲緩緩地問道。 “和脾氣沒關系, 你的問題主要集中在智商上?!痹骑w鏡眼也不眨地回答, “上課時間你居然跑過來敲我的窗戶, 我看是我最近的脾氣太隨和了?!?/br> “……” 聽到云飛鏡那堪稱心狠手辣具象化的口吻,舒哲又抹了抹臉上的水,神智這回徹底清醒下來。 他一直覺得自己和云飛鏡之間的角力就像是彈簧一樣, 假如云飛鏡步步緊逼,他就只能做小媳婦樣——而且就他目前為止的斗爭經驗來看, 云飛鏡真的是一點兒也不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