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畢業后做了律師?” “是?!?/br> “那怎么進了vio?” “回國以后在律所工作,最初以法律顧問身份進入vio?!?/br> 聽到這里秦樓突然插了一句,“只是以法律顧問身份?我怎么記得,還有一層是別人的未婚妻?!?/br> “別人”兩字被秦樓咬得極重。 宋書無奈瞥他,而秦梁卻身影微震,他扭頭看向宋書,又看了看秦樓,最后還是將目光定在宋書身上。 遲疑兩秒,他有些沉痛地開口:“當年那件事和秦樓是完全沒有關系的,他為你……他為宋書的死把自己折磨得很厲害,就算你恨,恨我恨扶君就夠了,不要拿這件事怪罪他?!?/br> 宋書聽得心情復雜。 “罪魁禍首”坐在前面裝作沒有聽到,她只能獨力面對。 沉默片刻,宋書輕嘆聲:“我知道,您不說我也知道。我當然不會遷怒秦樓,他原本就沒有做錯什么?!?/br> “那你……” “您放心,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不會受到這件事影響——無論對我還是對他而言,都是這樣?!?/br> “……好,”秦梁點點頭,垂回視線,不知道是難過還是高興,只聽著他一邊嘆氣一邊說,“那就好,那就好?!?/br> 轎車最終把三人載到一間封閉式療養院的門內。 經過門口的雙層電子門禁和人工門禁后,他們才順利把車開進了療養院內。 等看著療養院內大道兩旁郁蔥的四季青慢速地被留在身后,秦樓終于忍不住笑起來,帶著嘲弄的冷意。 “把他們關在這種地方,和一群瘋子或者精神病一起,你這是在藏他們、還是在給他們一個更可怕的牢籠?” 今天經歷過情緒上這么多大起大落,秦梁看起來已經疲累而麻木了。 聽到秦樓的嘲諷,他也只是平靜道:“我說了,他們做錯事就會有懲戒,我不舍得我的女兒去接受審判面對刑罰,但做錯事情總要付出代價?!?/br> “……” “而且,”秦梁又說,“他們中也確實有人需要待在這個地方?!?/br> 秦樓挑眉,“哦?難道是秦扶君做了那么多枉法的事情后,終于良心發現把自己逼瘋了?” 秦梁一默,他抬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宋書一眼,“不是扶君,是宋成均?!?/br> “……!” 盡管心底有所預感,但真聽到的時候,宋書平靜的心緒還是起了波瀾。 車內陷入沉寂。 車停到療養院的住院樓外,宋書三人下車來。往樓內走的時候,宋書突然開口問:“他是瘋了嗎?” 秦梁腳步停頓了下,“精神問題,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意識不清、胡言亂語的?!?/br> 宋書瞳孔微栗,張了張口,最后還是問出來:“當年秦扶君做那件事之前,他知道多少?” “……” 秦樓身影一停,須臾后他不忍地回眸看向宋書。 他知道這個問題一定藏在宋書心底很多很多年。而同時,這也是他和宋書都不敢去查明的問題。 ——那件事里宋成均知道多少?他是否知道秦扶君要逼死白頌、甚至要買兇制造車禍殺害他的親生女兒宋書? 他們不敢問,因為他們怕答案是肯定的。 如果真是那樣,秦樓不敢想宋書心底會有多難過——就算她早就對那個所謂的父親失望、就算她正眼不肯瞧他甚至根本不愿意承認那是她的父親,但她曾經比誰都渴望抱住宋茹玉拿胡茬蹭著女兒臉蛋的男人的懷抱,她曾經用麻木沉默把所有想要關愛的情緒掩藏。 如果他真知道…… “他不知情?!鼻亓和蝗婚_口。 就像行刑前突然得了大赦,宋書有些急促地呼吸了下,那些空氣重新涌入肺部才讓她覺得自己活過來。 她扭頭看向秦梁,目光微顫。 秦梁說:“白頌的冤情他大概清楚,但后面的事情或許是那些人怕他誤事,連扶君也隱瞞了他。他知道車禍的真相以后,他們夫妻就決裂了,沒過多久他就只能被送來這里。后來我索性把扶君也送過來了。自己造的孽,還是要她自己來清還?!?/br> “……”宋書眼神黯下。 秦梁走了幾步,又說:“宋成均當初要娶扶君,我是極不贊同的。我看他心性太薄涼,為人又重利,對他很不滿意。但我真正不滿意的還是他明明薄涼重利,偏偏又做不到真正的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他狠不下心,也沒什么決斷力?!?/br> 宋書垂眼跟著,“秦老先生想說什么?” 秦梁嘆氣,“那時候在秦家,他對你刻薄良多,說到底還是怕你影響他的前途。但你畢竟是他的女兒,你的性命,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下得去手的?!?/br> “那又如何呢?”宋書笑起來,“白頌還是因他們的事情而死,車禍還是他的妻子一手釀成,甚至更早——秦家的那些事,他對我的刻薄苛待,一樁一件我想忘卻沒辦法忘懷——無論他如今多么可悲可憐,我都絕不原諒他,他也不配得到原諒?!?/br> 秦梁之后沒有再做聲。 進到樓內后,秦梁向院內的人說明來意,對方當即喊來了兩位護工。 一番交談后,秦梁走回來對宋書和秦樓說:“他們夫妻兩人不在一處,你們如何安排?” 秦樓思忖幾秒,望向宋書:“你不用急著去見秦扶君,殺手锏要留到最后用?!?/br> 宋書眼神動了動,“我不準備見他?!?/br> 秦梁猶豫了下,“他畢竟是你的……” “他不配?!彼螘敛华q豫。 秦樓嘆聲。 他拉起宋書的手走到一旁,把人藏在墻角,“不許難過?!?/br> “我沒有?!?/br> “你如果沒有,情緒就不會這么激動了?!?/br> “……” “真的完全、一眼都不想看見他了?連他當初那樣苛待你,如今落了個什么下場都不想看了?” “……” 宋書別開臉,眼角微微泛起一點紅。 秦樓俯身,心疼地吻了吻她的眼角,“不許為別人哭,小蚌殼?!?/br> 宋書緊攥著手指轉回來,“我早就在心底對自己發過誓,我這輩子絕對不會為這個人流一滴眼淚——到他死都不會?!?/br> “嗯,我知道?!鼻貥禽p抱住她,安撫地吻她的長發,“那就去看一眼吧,最后一眼。以后到他死,我們也不會再來了?!?/br> “……”宋書低下眼安靜許久,輕聲說,“我自己去?!?/br> “好?!?/br> 于是宋書和秦樓、秦梁暫時分開,她獨自跟在一位護工的身后,踏上了通往上層病房的電梯。 出來電梯彎彎繞繞地走了幾十步,護工領著她停在一間單人病房外。 “我們到了,秦小姐?!?/br> 宋書像是剛回過神,恍惚抬眼。 隔著病房的觀察玻璃,里面空蕩的幾十平的房間里只有一張病床。床上的男人披頭散發,神情呆滯瘋癲,他面前的兩只枕頭被他抱在懷里,他低著頭對枕頭說著什么,眼神時不時恐慌地閃躲,像是在躲什么索命的鬼怪。 護工找出鑰匙打開門,在宋書前走了進去。 宋書覺得自己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樣,踏出去每一步都沉重費勁。 但她還是走進了房間里。 護工正溫和著聲音對病床上的男人說:“宋先生,有人來看望您了?!?/br> 男人充耳未聞,仍低聲對著自己懷里的兩只枕頭低聲私語,那些話聲斷斷續續地傳進宋書的耳朵里—— “你們是爸爸的寶貝,爸爸給你們藏了好吃的糖……女兒,這塊是你的,不不,這塊不能給你,這是你弟弟的,你不能欺負他……” “不喜歡這個?那爸爸……爸爸給你們換一個……” “不能!不能出去!外面有吃人的怪獸!他們會把你們吃了的!爸爸要保護好你們!” “……” 男人拼命地退縮到病床靠著的墻角去,懷里的兩個枕頭被他抱得死緊,他似乎看見了宋書,披頭散發間的眼神嚇得像是見了什么洪水猛獸,他拼命地嘶啞著嗓音喊著。 “別過來!別過來……你走!離我的孩子遠一點!” 護工站在宋書身旁,他并不知道宋書和病床上這個男人的關系,所以他只歉意地笑:“秦小姐,您別介意,這位宋先生從送進來那年就這樣了。不知道是經歷了什么,不過看得出來,他很愛自己的兒子女兒,原來應該也是個好父親?!?/br> 宋書僵在原地。 須臾后她回過神,慢慢舒出一口氣,然后她輕輕地笑了。 “是啊,大概是個好父親吧?!?/br> 他一直是宋茹玉和宋帥的好父親。 到瘋了,還生怕她這個惡鬼似的女兒,死了以后不肯放過他的寶貝子女。 宋書轉身往外走。 護工愣了下,“您不再待會兒了?” “不用了?!?/br> 宋書走到門旁,她伸手拉開門,正要踏出去。 房間角落,縮在墻角的男人似乎松了口氣。 他伸手揉了揉懷里的枕頭,把臉靠上去,瘋癲呆滯的臉上露出點溫柔癡傻的笑。 “書書乖,書書別怕……爸爸這次保護好你了……爸爸在……” “——” 宋書猛地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