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還想說什么，只是放在沙發上的包里手機震動起來。

    宋書眼底情緒翻涌，又被她按捺下去，她回身去沙發前拿出手機，看清來電顯示后，宋書猶豫了下才接通電話。

    “起笙？”

    “你今晚有時間嗎？”

    “這么晚了，是還有什么事情？”

    “嗯，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想接你去我爸那里一趟，他說想找你談談?！?/br>
    “——！”宋書呼吸一緊，“檔案信息里他已經有所發現了？”

    “應該是，但具體他不肯在電話里說?！?/br>
    “……我這就過去！你現在在哪里？”

    “我去過你家樓下，門衛說你還沒回來，我又給你們部門的同事打了電話，他們說你加班了——所以現在我正在趕往你公司，大概三分鐘后到樓下?！薄昂?，我現在下樓?！?/br>
    來不及多言，宋書掛斷電話，拎起沙發上的包和大衣。

    轉身前她遲疑地看向秦樓。

    “我有點事情，必須立刻去處理，你……”

    出乎宋書意料的，秦樓這一次答應得沒什么障礙。

    檔案的事情實在牽涉太多，宋書顧不得再去細想秦樓的反應，快步離開了房間。

    偌大的一層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隱約的水滴聲從下水口傳出。

    秦樓垂眼坐了幾秒，從高腳凳上走下來，他去取了自己手機，撥出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

    幾秒后，電話接通。

    秦樓眼皮抬了抬，“我讓你查的那個人，怎么樣了？”

    “樓爺，這件事有點玄乎啊?！?/br>
    “說?！?/br>
    “這個叫余起笙的，我覺著他的履歷看起來有點怪。我懷疑他這個名字不是他本名——他的國籍是后來改到國外去的，那里的信息一切正常，但是在國內，按照他現在這個名字，找不到他以前的線索和痕跡，更別說親屬、世交家庭關系之類的了。按說這樣的身價能力，不像是白手起家的小老百姓，不應該毫無痕跡留下的?！?/br>
    “那還有其他方法嗎？”

    “有個比較簡便的方法，不過需要樓爺您那邊幫點忙?！?/br>
    “什么忙？”

    “您看您能不能弄到他的dna，這樣查起來快些，頭發之類的就可以?！?/br>
    “……好?！?/br>
    秦樓說完準備收線，只是掛斷前他突然想起什么，眼神微緊。

    “給你dna你就能匹配到他過去的真實身份？”

    “如果確實有改名之類的遮掩的話，當然可以?！?/br>
    “那她豈不是隨時都很危險？”

    “……??？哦您是說秦情小姐吧?！睂γ娉聊瑑擅?，“先不說秦小姐是不是絕對不能暴露身份，就算她絕對不能，也不會因為dna這方面有什么危險?！?/br>
    “為什么？你不是只需要dna嗎？”

    “他們情況不一樣?！?/br>
    “如果有人拿到她的，只要和過去的宋書比對——”

    “額，這個，您可能忘了件事?！?/br>
    “？”

    “秦總，宋書這個人，在法律意義上已經死了——她的所有信息數據，理論上，具已銷毀?！?/br>
    “……”

    秦樓愣住。

    過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慢慢放下手機，走回吧臺前。

    坐到高腳凳上，秦樓端起那碗已經冷掉漿掉的面，慢慢用筷子卷著挑起來。嘴巴里有些發澀，明明是小蚌殼給他第一次做的飯，他卻嘗不出什么味道來。

    吃著吃著，秦樓慢慢低下頭去。

    很低很低，幾乎要埋進那只碗里。

    【秦總，宋書這個人，在法律意義上已經死了?！?/br>
    “…………”

    “啪嗒”一聲。

    一滴水落進面條的清湯里。

    第33章

    離開vio資本辦公樓，到指定的地點會合后，宋書和余起笙連夜趕往q市臨市。

    余起笙的父親余云濤就住在q市臨市的邊遠郊區，確切來說，那是個連監控攝像頭都還沒有來得及布置上的農村小鎮。

    為了保障余云濤居所的隱秘程度，余起笙去看望父親一貫是找人隨便租一輛車的。即便是這次緊急來接宋書，兩人也刻意約在隔壁的街區，宋書幾次確認身后無人追蹤，才找地方戴上墨鏡口罩。

    在說好的時間地點，她剛到路邊，一輛陌生轎車快速停下，宋書動作麻利地鉆進轎車后門。

    上車后宋書就趴在了后座里，余起笙開著車在q市那片能繞死導航的立交橋上轉了不知道幾千度，才終于開向真實目的地的方向。

    同時他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車輛后座，“好了，不用趴了?！?/br>
    “沒問題嗎？”“嗯，我確認過了?！庇嗥痼贤ｎD了下，問，“今晚怎么這么謹慎？”

    宋書坐起身，摘掉口罩，“我今天在vio里見到安姨了?！?/br>
    “安姨？她認出你了？”

    “嗯?！?/br>
    “那她有說什么嗎？”

    “助理秘書小組有她不信任的人，我也確實覺得今晚在公司里的時候一直有人在觀察我。所以剛剛才說再小心些?！?/br>
    “嗯，保險起見，你考慮得沒錯?！庇嗥痼险f，“我已經好多年沒能和安姨面對面地聊聊了，我爸大概也挺想見見她的?！?/br>
    “是啊，他們三個人畢竟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br>
    余起笙一愣，回頭，“不好意思，我不是特意提起來的?！?/br>
    “沒什么?！彼螘笭??！拔覌屵@一生能遇上余叔和安姨這樣的朋友，她自己應該也一直是引以為傲的吧?！?/br>
    余起笙微微斂目，無聲一嘆。

    宋書低頭看了眼手腕上戴著的手環，隨著她手腕抬起，那上面自動顯示出時間，“已經這么晚了，我們到那邊估計得凌晨，你沒問題嗎？”

    “明天下午有個會議，其余事情沒什么緊急的，我沒關系?！?/br>
    “那就好?！彼螘D了頓，“只是余叔還要跟我們一起熬夜。這么多年還折騰得他一直住在那種小村子里隱姓埋名的，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br>
    余起笙聞言皺眉，“你要是這樣說，那我可要替我爸訓你了——他對白阿姨的心你知道的，當年如果沒有那件事，那他們才是最可能走到一起的。所以在這件事上，我爸想要它的真相大白天下、還白阿姨一個公道的急切不會比你弱半點?！?/br>
    宋書垂了垂眼，“我知道的?！?/br>
    余起笙放軟語氣，“不說這個了，你也累了吧。今天加班怎么加到那么晚，公司里出什么事情了？”

    “沒有?！彼螘鴵u頭。

    “那就是秦樓又鬧你了？”

    “……”

    “我就知道?！彼螘聊g，余起笙已經心里有數，他皺起眉，“他不是已經確定你的身份了，怎么還這么不知深淺？”

    宋書頓了頓，“他想幫我?！?/br>
    余起笙了然，“你肯定沒有同意?！?/br>
    “這件事太危險了。除去那兩個站在明處的人外，我們甚至至今連真正的主導人和其他參與者都無法確定下來……我不想再牽涉任何人進來了?！?/br>
    “你這一點上，善良得像白阿姨一樣?！?/br>
    “別這樣說，我會覺得你在罵我?！彼螘嫘Φ?。

    余起笙無奈，“善良什么時候成了罵人的詞了？老祖宗們都要被你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了?！?/br>
    “善良是有代價的?！蓖囃怙w掠的夜色，宋書目光飄忽了下，像是被風吹動的燭火，“我記得西方有句古老的諺語說‘通往地獄的路，往往是由善意鋪成的’?！?/br>
    ——如果母親當年沒有給那個豺狼一樣的人渣機會，那他和他背后那些陰暗扭曲的影子們，怎么會有讓黑暗吞噬掉光的可能呢？

    余起笙沉默很久，問：“那天堂呢？”

    “……”宋書轉回車內。

    余起笙重復了一遍，“如果通往地獄的路都是善意鋪成的，那天堂的路在哪里？”

    宋書默然，搖頭。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找?！?/br>
    “會找到嗎？”

    “會的?！彼螘站o手，“一定會的?！?/br>
    就像明早黎明時太陽升起的那一刻，籠罩大地的黑暗會被光明驅散。

    她堅信，這段刻骨的舊冤，終將清洗。

    ——

    周六下午，余起笙結束了自己的視頻會議，坐在辦公室里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

    昨晚連夜趕去他父親的住處，那片小村落十分的荒野偏僻。因為山區坑洼，地勢不平，修建工程十分困難，所以連進村都還只有土路，唯一一段水泥路也是年久失修，他和宋書兩人在車里活像是在玩小時候的蹦蹦車。

    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村落這樣偏僻，所以父親才會選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