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顧頤心情煩躁,命人請來溫在卿,溫在卿近日在朝中聽到了些有關長公主的流言,今日一聽長公主果真住在這里,不免擱心里嘆氣,大人再好,已經有了家室,且對小夫人這般寵著,這輩子都不會和離的,長公主還貼上來,豈不是自尋難堪? 現今,給小夫人做戲要緊,自然是能顧及她的顏面就顧及,顧及不了,他們這做臣子的也無法了,溫在卿如此想著,道:“朝中臣子還知點分寸,就還請他們來吧?!?/br> 崔時橋窘迫:“忘了和您說,這次圍觀的全是女眷?!?/br> 溫在卿一愣,“那就請朝中臣子的女眷來?!?/br> 女眷嘴雜,傳消息傳得飛快,長公主興許要遭殃了,溫在卿思來想去,竟不知找哪一個進言此事了。 若幼帝再大些,他也可進言,讓幼帝勸一下長公主,可幼帝還是個少年,同他說這些,到底不好。他也不能去稟告太后,他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同太后講長公主的心思,知不知羞?他還想要點老臉,索性搖著頭回家了。 他并不知,幼帝在崔時橋過來授課時,已同崔時橋要過本子看了一遍,特意召了長公主回來,“皇姐,收了你的心思吧,中午你也看見了,柳蘊眼里沒你?!?/br> 將下次要做的戲一說,長公主咬著唇角,露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只是做戲,本公主也不是那般的人?!彼@么說,就是不肯放棄了。 幼帝最后道:“不只是做戲的事情,做戲歸做戲,如今朝中有些你的流言,朕可以禁止,但若你還不罷手,那就禁不住了?!?/br> 流言是什么,長公主自然想得到,她害怕又羞憤,“可本公主明面上是說和柳冬葵做朋友去的,怎么傳成這樣了?”淚珠一落。 幼帝轉過身去,“朕可以為你辟謠,說是你聽聞柳冬葵病了,想陪陪她?!?/br> 長公主止不住點頭。 幼帝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沒有放棄柳蘊的想法,失望地讓她離開了,殿里只剩他一個人時,他嘀咕一聲,“朕試過了,這個皇姐不配當朕的家人?!?/br> 舊巷子里。 冬葵將多日繡成的繡品拿出來,輕輕撫了撫,“夫君,我明日打算拿了它們換點銀錢?!?/br> 實則現在他們已不算窮了,柳蘊中了舉人,縣里會有補貼,柳蘊還教著書,但冬葵喜歡自己賺了銀錢存起來的感覺,柳蘊便也不阻止她,附和一聲,“賣了銀錢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存起來!” 其實當年冬葵拿著賣的銀錢,又從存錢匣子里取了一些,給柳蘊做了一身體面的衣服,用她的話說,“夫君如今是舉人老爺了,穿著要講究?!?/br> 柳蘊俯身,屈起手指點了點她額頭,“你也是舉人夫人了,怎么不給自己做一身?” 冬葵一笑,“我要等著夫君給我買!” 思及至此,柳蘊昂頭,用掌心捂住腦袋,半響才問冬葵,“柳冬葵,你可想要新衣服?” 冬葵搖頭。 柳蘊攥她入懷,她驚了一下,到底沒反抗,從他懷里抬起頭,踮起腳尖,用手指戳了戳他的下巴,“夫君要做什么?” 柳蘊低眸,下巴蹭著她的臉頰,“睡覺!” 將冬葵哄入睡了,柳蘊起身,跨馬揚鞭,迎著凄冷秋風進了府邸,府邸仆人驚了半響,大人許久未歸,今日怎回來了?等想起過去伺候時,才發現柳蘊進了冬葵的衣物房。 房里華服美裳金玉首飾皆換了一批,柳蘊走至墻前,一手撫過那流光的彩裳,這是府里才添的,冬葵還未穿過,若是她瞧見了,定是十分開心。 夜還很長,柳蘊翻過冬葵的首飾匣子,細細摩挲過那些琳瑯華貴的首飾,冬葵戴首飾挑得很,不貴不戴,不美不戴,最好既貴且美還能稱她的膚色。 柳蘊不由笑了笑,在衣物房里待至半夜,騎馬而歸,他恐冬葵半夜醒來見不到他,帶著寒風進屋,果見冬葵披著被子茫然地坐著,“夫君去哪兒了?” “在?!泵撘卤Ф氡?,冬葵鉆進他懷里又抬起頭,偷偷朝他下巴上啄了一口,“夫君刻苦?!?/br> 柳蘊攥緊她,“你很希望我考狀元?” “當然?!?/br> “為何?” 冬葵睡意涌來,迷迷糊糊地答,“我覺著夫君不是一般人,這里不是夫君該待的地方……”咕噥一大堆,沉沉睡去。 柳蘊慢慢闔上了眼。 第二日,宋平水等人已準備好了,從臣子家中請來的女眷興致勃勃地聚在破宅子等著,她們本就互相認識,關系好的素日宴會小聚,你夸我,我夸你,別提多開心了。 今日,亦是如此。 宋平水的夫人看著另一位夫人的粗衣嘴角含笑,“這件衣服特別稱jiejie的膚色,jiejie穿上它年輕許多!” 那夫人眉眼一彎,“是吧,我可是從后廚幾個洗菜婆婆挑出來的,穿上很適合的?!毖粤T眼前一亮,“meimei這個鐲子真特殊,稱得meimei沉穩許多?!?/br> “jiejie有眼光,這是我從洗衣婆的手腕上借的,純木頭磨的,光滑細膩不傷人?!?/br> “對的?!?/br> 聽得宋平水幾個男人有多遠躲多遠,顧頤吐掉嘴里叼著的長草,手指一動編成一枚戒指套在宋平水手上,學著幾位夫人的腔調,“這枚戒指素雅耐看,與哥哥這手是極為相稱的……” 崔時橋渾身一抖。 宋平水猛地收回手,罵:“滾!” 幾人玩笑間,將近中午,柳蘊在宋家還有一會兒就授課結束了,冬葵出了家門,步子輕快地去往宋府,宋平水等人悄悄跟上,杜三娘站在門口等消息。 當年,冬葵到了宋府,宋謠見她來了,邀請她進去喝杯茶,冬葵耐不住她的熱情,又想著柳蘊還要一會兒才出來,就一時應了,卻被宋謠帶進了她的閨房。 而后,宋謠被丫鬟喊走,讓她在屋中等一等,她孤身等了須臾,察覺不對,當即退出了屋里,想去尋宋謠,卻在拐角遇著了柳蘊,將事情與柳蘊一說,柳蘊沉著臉色帶她離開,兩人才到府門口就被突然出現的宋謠喊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小天使的正版支持! 今天還有一更,么么! 第29章 不過多時, 戲已經做到柳蘊帶冬葵到了府門口,長公主仿著宋家姑娘的妝扮走出來,淺色衣裙,輕淡妝容, 與她往常的光彩閃耀相比, 著實遜色不少,“兩位且留步?!?/br> 柳蘊已走出府門,回身牽住冬葵往前一帶, 冬葵搖了搖他的手示意暫且駐足, 柳蘊只好皺著眉頭停步,長公主輕笑詢問,“我今日忙,還未能同夫人說過什么話, 夫人怎就要走了?” 柳蘊折身回來步至門檻,正欲張口, 被冬葵扯住衣袖阻止了,冬葵抿唇一笑, “宋姑娘離去后, 我便出來了, 主人不在,我豈能久待?” “夫人知禮,是我冒失了?!?/br> “宋姑娘客氣,若無事,我與夫君便回家了?!倍D身欲走,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卻是扮演宋諭的幼帝來了,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先生,我仍有一問題不明,不知可能占用先生一點時間?” 冬葵與宋諭熟悉得多,見他虛心好學,推了柳蘊過去,“快去吧,先生?!毕壬直凰У脴O重,柳蘊聽出她的調侃,縱容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在此等我?!鳖I著幼帝往書房去了。 兩人身形剛一消失,又是一陣腳步聲過來,只見扮演丫鬟的姑娘小跑過來,彎著身子邊喘氣,邊焦灼道:“姑娘,你的玉鐲不見了?!?/br> 長公主驚呼,“哪一只?可別是祖母留予我的那只?!?/br> “正是老夫人那一只,我在屋中尋了許久,都沒見它的影兒?!蹦茄诀哒f著,地窺了一眼冬葵,“那鐲子對姑娘如此重要,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這可如何是好??!” 躲在暗處的宋平水見時機到了,疾步走至道中,朝杜三娘遙遙招手,杜三娘會意,進門一笑,“諸位夫人,我們去吧?!?/br> 夫人們雀躍地起身,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宋府去,且每人隔著一定距離,確保不是組團來看熱鬧的,待她們陸陸續續聚集在了宋府門口,長公主特意揚聲一喊,“你怕是弄錯了,適才我出來時還見它在梳妝匣子里,快去再找!” “姑娘,奴婢確實都找遍了,是真的不見了?!毖诀呷f分確定地說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瞥向了冬葵,“不知夫人適才可見我家姑娘的鐲子了?” 冬葵朝丫鬟搖了搖頭,那丫鬟不信,“可今日就夫人一人進了我家姑娘的屋里,夫人當真沒見?” 冬葵起先還糊涂著,這會兒有點明白這丫鬟的意思了,冷嗤一聲,“只我進去,就必須我見了?你家姑娘邀我進去喝茶,方一進去,便被你喊走了,我不想失禮等了一會兒,見你家姑娘遲遲不回,當即回來尋我夫君,從不曾細瞧那屋有什么東西?!?/br> “夫人好大的氣,莫不是作賊心虛?”丫鬟反駁。 長公主厲聲道:“休得胡說!” 這個時候,門外夫人們的戲來了,四五個只在府門口好奇地張望,其余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似是為了鐲子?” “宋府這意思是舉人夫人拿了他們的鐲子?” “是吧?!?/br> “不太可能,柳冬葵已是舉人夫人,眼不該這么饞??!” “可據說她以前進過藥材園……” 冬葵離得有些遠,聽得模模糊糊的,依稀聽得眼饞藥材園等字眼,眼里神采不免一暗,紅唇被咬得泛了白。 長公主眼尖瞧見,心里暢快許多,看來柳冬葵在意這個,那她偏要拿這個打擊她,她學著當年宋姑娘的模樣,面上露出一個懇求的笑,“夫人若真見了,可定要告訴我,那只玉鐲是祖母病逝前留予我的,對我十分重要,萬萬丟不得?!?/br> 主仆二人,一個□□臉,一個唱白臉,一個勁兒都在暗示旁人,冬葵與玉鐲的丟失有關系,引導眾人往冬葵偷玉鐲上想。 門外的夫人們裝模作樣地對冬葵拋去一個個鄙夷的眼神,有一個扮作素日與宋家來往很密的,幾步邁過門檻進來,“姑娘是懂禮之人才同她講這么多,要我說,那鐲子在不在她身上,一搜便知?!?/br> 其余夫人見她湊熱鬧都湊到家里來了,也紛紛跟上,不一會兒,門內擠滿了人,那建議搜身的斜著眼睛望冬葵,“舉人夫人可莫惱,你如今身份不比從前,名聲更是污不得,就讓宋家姑娘搜一搜身,證明了您的清白多好!” 自打柳蘊中了舉,冬葵成了這舉人夫人,熱情巴結的是真熱情,背地里嫉恨的也不知有多少,都盼著她從這名號上一頭跌下來,永遠都站不起來,冬葵沉臉道:“宋姑娘若還是不信,我們便去見官,到時難看的可不是我?!?/br> 長公主故作一慌,當年宋姑娘使了壞心眼做局,可沒料到能到見官的程度,且本就是她自己使壞,若真查出來,她可沒臉在縣里待了,下意識一搖頭,語帶安撫,“我也沒有旁的意思,確然只有夫人……” 她這話還未說完,一夫人就笑道:“見官?你這舉人夫人為了這事見官,可算丟盡了舉人的臉了?!?/br> 扮作丫鬟的補道:“聽說夫人之前進藥材園拿過藥材,我家姑娘心善不忍說,到時進了公堂,將這事說出來,丟臉的可是您柳家?!?/br> 夫人們盡職盡責說風涼話,低低言語,“瞧瞧,我就說,該提藥材園的事了,柳冬葵也是的,有柳蘊這么個夫君還不夠好么?非要惹是生非!” 突然,大門砰得一聲關了,冬葵眼神發冷,“大門我關了,你們一個也走不了,待我與宋姑娘見官回來,得了清白,我再與你們好好說道?!?/br> 眾夫人一怔,這等冷漠發狠的模樣…… 她們太熟悉了! 這不是冬葵沒病前在京中女眷中橫著走的慣常模樣嗎! 長公主亦是驚得心肝一顫,加之當年宋謠確然被見官唬住了,長公主忙按本子上的話說:“都是鄰里,哪里能鬧到這一步,今日我就相信夫人……” 話還未說完,先前那建議搜身的忍著懼意勇往直前,“宋姑娘可別被她唬住了,她分明是在用見官嚇你,我們哪里需要和她去見官,搜了她的身就可?!?/br> 搜身多么侮辱人啊,等消息一傳出去,說新晉的舉人夫人為了證明沒拿鐲子被搜了身,該有多么狼狽,不管是當年的宋姑娘,還是現今的長公主,只要略微一想,都忍不住激動起來。 面對長公主按耐不住的眼神,冬葵眉含譏誚,她突然轉變想法,雙臂一展靠在門板,纖腰細肢,“既然你們執意搜身,我就如了你們的愿,誰來搜?” 面對她這副任你如何的姿態,京中貴夫人的態度是整齊劃一地連連后退,開什么玩笑,為了做戲已忍著膽顫得罪過她了,再去搜她的身,等她腦子好了,不帶人踏平自家府邸才怪! 然而,這就與當年情景不一樣了,夫人們謹記宋平水的話,眼瞧冬葵要露出慌亂神情,忙把宋平水的夫人推了出去,“jiejie,得罪了!” 宋夫人:“……” 說好的jiejie,我要與你日日好呢! 虛假姐妹情! 為了做戲成功,安撫好冬葵,宋夫人邁步上前,冬葵側過臉去,宋夫人一只手要去解她的衣領,按照當年情景,這時柳蘊回來,正好撞見這一幕,他的小妻子被眾人欺壓到被搜身的程度,當即繃緊了一張俊美的面皮,步履帶風地過來,長臂一撈,將冬葵撈入自己懷中護好,而后陰翳眸子掠過眾人,眾人白了臉色。 此時柳蘊懷抱冬葵,欲怒斥眾人,幼帝扮演的宋諭舉著鐲子過來,“jiejie,你的鐲子怎落書房了?” 眾人佯裝驚愕,長公主臉色紅得滴血,幼帝上前幾步,冬葵從柳蘊懷里掙扎出來,容色如常地來到幼帝跟前,接過那玉鐲,走到長公主跟前,將鐲子放在她的手中,“確然是好鐲子,宋姑娘以后可要放好了?!眱A身湊到她耳邊低語,“宋謠,有我夫君在,這樣的鐲子我往后不會多看一眼,我會有很多很多比這更美更貴的鐲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