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第21章 眾人斂聲屏氣。 眼下情景,旁人出聲易引起冬葵慌亂,唯有柳蘊能救場。 柳蘊輕笑,修長手指夾過一朵黃花,指腹一搓,露出紫色來,“乖,瞧清楚了,這花本就兩層顏色,掉了黃色可不就只剩紫色了?” 冬葵眨巴眼,“可是……” “是你記錯了,不信你剝一下試試?!绷N隨手遞給她一朵,她將信將疑地剝了,見果真露出了紫色,一時委屈,“我竟一直認為它是黃色的!” “你之前沒剝過,不怪你?!绷N趁機抱她下車,宋平水得了機會,趕緊命人將花車駛走,冬葵注意不到,徑自處于震驚之中,“不,是我眼拙,沒能識出!” 兩人漸行漸遠。 所有人:“服氣!” 群臣看得哈哈大笑,做戲又做得十分過癮,領著一家老小心滿意足地退場了。 等一群難民如潮水褪去,顧頤等人聚集在宅子里,集體批判宋平水,“我們信了你的邪,出的什么餿主意!” 一指杜三娘,“如此重要之事,豈能忘了!” 兩人慚愧非常。 胡明志在一旁也愁容不展。 顧頤納悶,“兄弟,我們又不搞連坐,是你夫人犯錯,你哭喪著臉做什么?” 胡明志痛苦掩面,“你們是不知,大人中舉不過幾日,薛暸就勾結他人告大人鄉試作弊,當年這個案子鬧得可大了,三堂會審??!” “這場面,要死??!”眾人不禁掩面疾呼,“不對,要死大家一起死,你何必獨自悲戚?” 宋平水冷笑:“因為這個傻子就是當年的他人之一?!?/br> 眾人一默。 顧頤:“兄弟,就你這一出,就算被大人搞死,也不虧??!” 突地,杜三娘驚呼起來,“糟糕!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這事大人當年不知道!” 眾人頓時如臨大敵。 隔壁依然熱鬧著,冬葵欣欣然地被柳蘊抱回了宅子,扮作鄰里的人來送東西,柳蘊一一謝過,目送他們遠去,冬葵道,“他們比以前熱情好多?!?/br> 柳蘊面色冷淡,只摸了摸她的腦袋,及至用過午飯,按照當年情形,宋平水會過來請柳蘊參加文會,說是文會,不過是有人趁機結交柳蘊而已。 宋平水準時敲門,請柳蘊到了隔壁,杜三娘見他來了,伏地一跪,“有一事需得和大人說清?!?/br> “講?!?/br> 那年柳蘊甫一中舉,便有人家耐不住了,暗暗差媒婆上門說親,正巧杜三娘來找冬葵解悶,目睹了全過程,至今想來,仍是心有余悸。 柳蘊聽罷面色一沉,“尋一媒婆來?!?/br> “是?!?/br> 宋平水順便派人請了崔時橋來,崔時橋為了寫戲本子方便,直接搬到了這條巷子里,宋平水甫一召喚他就來了,聽杜三娘復述完,他琢磨著寫了幾個版本,待媒婆至,對了一遍戲,算是準備完畢。 杜三娘掐著時間去敲隔壁的門,其余人眼睜睜看著而立之年的首輔大人面無表情地翻身上了墻頭,宋平水提醒幾人,“都別出聲,正惱著呢?!睅兹酥缓帽镒庋鲋樑阒?。 柳蘊屈膝,側身坐在墻上,微怒的視線鎖住了冬葵,冬葵開門讓杜三娘進來,給她倒了茶,一通忙活后才坐下寫了兩個字,敲門聲又響了。 這是媒婆登門了。 那媒婆被放進來了,先是彎腰諂媚地喊了一聲,“舉人夫人?!弊藨B親昵地扶著冬葵進來,侍奉冬葵在石桌旁坐下。 冬葵神色愣愣的,瞧著可愛幾分,墻上柳蘊的怒火就消了些,目不轉睛地瞧她用眼神詢問杜三娘:這誰? 冬葵不識得媒婆,杜三娘卻識得,一見她來,便知是何事,心頭憤怒,面上笑著,“您素日忙著牽線搭橋促成姻緣,怎有空到了這里?” “杜姑娘快別提了,以往都是瞎忙,今日才是正經,大事?!蹦敲狡藕投湃镎f著,一旁的冬葵還未明白過來,一轉頭正對上媒婆的笑臉,“夫人真是命好呀,瞧著就是個有福的?!?/br> 冬葵稀里糊涂地受了她的夸獎,正欲回一聲,那媒婆瞥見石桌上的描字,忽地道:“夫人沒讀過書吧?” 冬葵低低嗯了一聲。 那媒婆又開了口,“夫人可聽說過秦家姑娘?那姑娘自小熟讀詩書,莫說描字,背書也不在話下呢?!?/br> 杜三娘臉色一沉。 冬葵含糊地應了一聲,“秦家姑娘挺好?!?/br> 她見過秦家姑娘,在胭脂鋪前,娉婷婉約,確然像讀過書的女子,與自己十分不一樣。 冬葵垂了垂頭,那媒婆見火候到了,挑明來來意,“是吧,多好的一個姑娘??!夫人呀,如今你家夫君中了舉,你又是個這樣的,縣里其他姑娘盯得可緊了,與其等人他自己找,還不如你給他找一個?!?/br> 冬葵抬了抬眼,心里想,在旁人眼里,她是個什么樣的? 那媒婆喋喋不休,“秦家姑娘雖不如夫人生得美,但懂得多啊,能和你家舉人夫君聊得來,她還會掌家,定能處處幫著你……” 冬葵緩緩起了身,給那媒婆續了一杯茶,而后徑直去了廚房,那媒婆滿意地抿了口茶,轉頭和杜三娘講理,“你既然和她交好,也該勸一勸她,她還小,不懂,男人一旦發了跡,哪里耐得住不找新的?秦家姑娘知書達禮,總比以后來個不知什么樣的強吧?” 杜三娘被氣笑了,正欲替冬葵送客,身后傳來腳步聲,兩人回頭,都驚得起了身,只見冬葵握著一柄菜刀從廚房走出來,她朝媒婆笑了笑,露出清甜酒窩,“您可別害怕,我不砍您,您繼續喝茶,我去秦家?!?/br> “阿葵莫要沖動!”杜三娘臉色大變,奔過去要奪那菜刀,卻被冬葵繞過去了,冬葵邊走邊道,“jiejie放心,我不砍秦家姑娘,我到了府門口,我砍我自己,我死了,正好給秦家姑娘讓位?!?/br> 她說到死時,墻上柳蘊臉色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好夫人,去不得,去不得??!”那媒婆抖著嘴唇去攔,好話說了個盡,“怪我,都怪我,咱們不提了,再不提這事了!”這事本是秦家老爺秘密交待她做的,若成了皆大歡喜,也不掉秦家面子,她本以為十大九穩的事,誰知別看冬葵素日跟在柳蘊身邊軟軟糯糯的,內里竟是個狠的,若她真去了秦家,這事傳開了,說秦家姑娘給柳蘊做妾,柳蘊都不要,秦家姑娘這一輩子可就毀了,以后也沒人會找她說媒了。 冬葵被媒婆和杜三娘合力一攔,拎著菜刀回頭,“那您回去問問秦家老爺,以后還想這事嗎?” 媒婆:“我問,我這就回去問,他絕對不敢想了,他要是再生出這個心思,我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 冬葵勉為其難收了菜刀,“也不能讓其他人知曉這事!” “小祖宗放心,我定不會說出去,秦家老爺為了面子更不會說!”媒婆滿口應承。 冬葵點點頭,抿唇一笑,“您慢走!” “好,好,我這就走!”那媒婆灰頭土臉地走了。 杜三娘不放心地從冬葵手里拿過菜刀,“可嚇壞我了,這要是一不小心割著了,可如何是好?”替她放回廚房,小心地問了一聲,“你就這般惱?” “jiejie不知,”冬葵坐下,捏筆的手指泛著青白,“jiejie有父有母,素日還有哥弟照拂,我只有一個夫君,她人還要來奪,我才不要愿意分給她人一半?!?/br> 秦家姑娘哪里是來做妾的,還不是瞧不上她欺負她,想著日后讓柳蘊休了她,好做個正妻? 杜三娘心頭一酸,“我明白?!?/br> 冬葵半響才搖了搖頭,“jiejie回吧?!?/br> 杜三娘退場。 冬葵孤身坐在院子里,院子里一點都不靜,那只白鵝撲棱著翅膀亂叫,冬葵哽咽的聲音傳出,“再叫吃了你!” 柳蘊坐在墻上,久久不動。 墻下眾人聽了個大概,亦不動。 等宋平水估摸著時間,文會也該結束了,也不敢高聲催,只拍了拍墻,“大人,該回了?!?/br> 隔壁院子里早已沒了人,柳蘊一躍而下,跳進了院子里一腳踏進廚房,冬葵正在磨刀,見他回來,動作停了。 柳蘊低低問,“你想做甚?” “殺鵝吃rou?!?/br> 原來,當年他甫一進家,冬葵就要殺鵝的原因是被氣著了,因為傷心了,所以要殺鵝吃rou。 可柳蘊當時不知,只挑眉問,“殺了便沒有了,你不心疼?” 冬葵拿著菜刀出去,“夫君都中舉人了,我還不能吃只鵝?” 當晚,冬葵惡狠狠地啃著骨頭,又惡狠狠地瞪著柳蘊,柳蘊扮著當年的無辜模樣問,“你今日怎了?” “沒怎么,為夫君開心!” 那時見冬葵埋頭吃rou,柳蘊就沒再問,今時今刻,柳蘊垂眸,深深地注視著她,“柳冬葵,你無須害怕,我……” 冬葵慢慢抬起頭,“夫君,我總覺著你該閉嘴?!?/br> 柳蘊:“……” 氣得出屋冷靜一下,過了會兒,捏著眉心走進來,冬葵跟當年一樣,一邊啃骨頭,一邊捏著描字,“夫君,我要識字,識很多很多的字!” 第22章 她再不是下午那個要拿刀砍自己的兇巴巴小姑娘了,乖乖巧巧,嘴巴一張,“夫君會好好教我吧?” 腮邊酒窩甜得令人恨不得啃幾口,柳蘊定眼瞧著,半響認命地俯身一伸手指,挑起她的下頜側頭咬了一口,“不會,我不喜歡識字多的?!?/br> 冬葵眼睛一眨,神色大變,“不對,夫君似乎不該如此!”這一幕,當年是沒有的,那時柳蘊不疑有他,教了冬葵大半個時辰的字。 而今,柳蘊知了她欺瞞自己甚多,既是惱她,又覺該疼一疼她,識字多么無趣,遠不如與她額頭相抵,擱一起耳鬢廝磨的好,他這么做著,渾然不知冬葵受了大驚,可越是要從他掌下逃離,越是被他禁錮得緊,“柳冬葵,讓我抱一抱?!?/br> “不能抱!”冬葵搖著頭推開他的手,趁他一時松懈連退幾步,眼神滿含戒備,“我總覺著夫君不該如此!” 兩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柳蘊緩緩直起身子,眸中情緒幾度變幻,“那我該如何?” 冬葵不答,興許是剛才受了刺激,只茫然地左觀右顧,神色頗為凄凄,柳蘊覺出不對,提步欲靠近她,她嚇得驚聲尖叫,眼中還飆出了眼淚,“不要動!” 柳蘊猛然止步,“好,我不動,你想我如何?” 冬葵沉吟:“我想夫君為我擦擦淚?!?/br> 軟軟糯糯的聲音聽得人心都要化了,柳蘊眸中戾氣一散,欲提步過來,冬葵的眼淚又突突地往外冒,“說了不要動!” 柳蘊:“……” 所以,要我給你隔空擦淚? “擦淚呀,夫君?!倍难蹨I順著瑩白臉頰啪啪往下落,柳蘊瞧不下去了,朝她抬了抬袖子,“乖,過這邊來?!?/br> 冬葵:“我不?!?/br> 柳蘊氣極地闔了闔眼,自己娶的!正兒八經拜過堂成過親的!不能扔!只好沉著臉色命令,“閉眼!” 這熟悉的腔調讓冬葵本能地慌了慌,當即閉緊眸子,柳蘊趁機疾步過去拿袖子輕拭去臉頰淚水,擦完見她仍閉緊雙眸,浸過淚水的紅唇十分鮮嫩,俯身飛快地啄了一口,退回了原地站好,“睜眼,擦過了?!?/br> 冬葵睜開雙眼,摸了摸臉頰,干干凈凈的,有點開心,“夫君真好,我覺著我該睡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