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將道具通通藏好之后,他抹了把臉,打開門。 “玲瓏不在房間里?!币粋€戴著眼鏡的男子神情凝重,“看來昨天晚上死的是玲瓏?!?/br> 這時,一早就離開平房的短發女人急匆匆趕回,手上拿著一張卡片。 “平民?!毖坨R男接過卡片,“她人呢?” “這兒!”已經“死去”的女人出現在門口,馬尾重新扎起,本該被砸得稀巴爛的頭顱完好無損。 她的唇角,甚至掛著一絲羞赧的笑意。 “可是我現在是‘死人’了。夜里死去沒有遺言,接下去我就只能看你們玩兒了?!迸俗杂X地走到角落里,再不吭聲。 “活著”的八人聚集在平房外的空壩上,開始煞有介事地分析誰是狼人,昨晚是誰殺死了玲瓏。 玲瓏——也就是扎馬尾的女人——興致盎然地趴在窗戶上,看上去正在聽這場以自己為中心,自己卻無法參與其中的討論,實則目光卻只是注視著其中一人。 那個揮下塑料狼牙棒的男人。 夜里,男人雖然帶著狼頭,沒有露出本來容貌,但她已經從身形中判斷出對方的身份。 拿到平民牌時,她本來有些郁悶。玩真人狼人殺游戲,誰不希望自己拿到的是狼人牌或者神職牌,即便是白癡這樣的弱神牌,也比沒有任何技能的平民牌有意思。 不過如果“殺死”她的是那個人,這張牌便也沒有拿虧。 想到這里,她愉快地笑了起來。 討論進行了十多分鐘,一個穿著牛仔服的男人說:“開始投票吧,好人不要棄票,如果咱們白天不票出去一個,今晚狼人再殺,基本就能夠屠民了?!?/br> 投票者一共八人,其中七張票投給了二號玩家炎黃。 炎黃愕然,其他人紛紛大笑。 “白天死亡有遺言?!倍贪l女人笑道:“請問你有什么想說?” “不是,你們為什么都票我?”炎黃緊皺著眉,臉上是惱怒的神情,“我他媽剛才還給好人講邏輯。狼人會這么做?你們認識?串通好了?” “息怒息怒?!迸W心谐鰜泶驁A場,“這一把要怪只能怪你殺死的那位平民女士?!?/br> 突然被點名,趴在窗邊的玲瓏直起腰,睜大雙眼指著自己的臉,“嗯?” 牛仔男道:“玲瓏那么開心,哪個‘死人’會像她那么開心?如果她不是被你這個大帥哥給刀了,她能這么開心?所以啊,哥們兒,你是狼人無誤了?!?/br> 玲瓏啞然,這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得太明顯,立馬雙手合攏,沖炎黃拜了拜。 炎黃顯然不接受這種解釋,蹙眉道:“你們這樣玩場外因素就沒意思了?!?/br> “兄弟,游戲而已,別這么較真啊?!贝┢ひ碌哪腥藙傁朐谘S肩上拍兩下,就被對方冷沉的氣場逼退,悻悻道:“較真玩什么游戲???真是……” “不較真我跑這破地方來玩狼人殺?”炎黃的長相確實比普通人俊美許多,難怪玲瓏被他“殺死”還不忘對他犯花癡。普通人生起氣來五官是扭曲的,他卻不同,生氣時臉上反倒多出一絲英氣。 “別吵架啊?!倍贪l女人說:“咱們能來這兒玩游戲,說明咱們都是有趣的人啊,是不是?既然是有趣的人,就別為這點兒小事生氣啦!” 大家點頭。 短發女又道:“讓場外因素影響游戲體驗是不好,但咱們也沒有辦法避免。這畢竟只是游戲,又不是真要殺人。炎黃,你就別生氣啦。做人最重要的是嗨森吶!” 炎黃顯然沒有被說服,不再搭理這幫人,轉身回到平房中。 “對不起啊炎黃?!绷岘嚋惲诉^來,“我沒想到你會因為我而出局?!?/br> 在所有游戲參與者中,玲瓏是年紀最小,長相最討喜的女性,大家都挺照顧她,她對自己的容貌也頗為得意,甚至認為炎黃放著別人不殺,在第二夜就選擇了她,是因為對她有好感。 此時和炎黃說話,她故意嘟了嘟嘴,微低著頭,視線往上,從下方看著炎黃。 這是個賣萌的姿勢,只有漂亮的女孩兒做出來才可愛。 但炎黃只瞥了她一眼,就厭惡道:“別來煩我?!?/br> 不管是線上狼人殺還是線下狼人殺,白天的時間都會在投票之后結束,然后黑夜再次降臨,狼人與預言家、女巫開始新一輪的行動。 但真人狼人殺卻必須遵循白天黑夜交替的規則,早上投票之后,游戲就進入了暫停狀態,大家在村子里各做各的事。 被炎黃冷臉相待,玲瓏生了會兒悶氣,到了中午終于不生氣了,又巴巴著去找炎黃,但炎黃的房間里已經空無一人。 “他啊,早就走了?!迸W心姓f。 “???走了?”玲瓏詫異,“不是說至少玩一輪游戲再走嗎?” “小氣唄?!毖坨R男不屑道:“玩不起就別他媽玩,甩臉色給誰看呢?這兒誰都不知道對方在現實里的身份,還非得伺候他不成?” “可是……”玲瓏著急了,“可是咱們不是一起來的嗎?車是一起租的呢,他一個人怎么回去?” “你還擔心他???”短發女人走過來,“都是成年人了,誰也沒義務將就誰,他要回去就回去唄,這兒雖然是荒村,但也不是什么深山老林,他一大老爺們兒,怎么都有辦法離開?!?/br> 玲瓏還是很擔心,雙手抓著自己毛茸茸的大衣,不安道:“都怪我,如果我不像那樣看著他,你們也不會票走他。這種事如果發生在我身上,我也不舒服?!?/br> “嗨,寶貝兒,這和你有什么關系?”短發女人將玲瓏的肩膀攬住,“你啊,年紀小,接觸的人少,太單純了?!?/br> 玲瓏委屈道:“是嗎?” 一直沒有出聲的黑長直女人在一盤冷哼道:“綠茶婊?!?/br> “你,你說什么呢!”玲瓏嬌怒道。 “說你綠茶婊?!焙陂L直女人挑眉,“沒聽到我還可以說第三遍?!?/br> 玲瓏眼看著就要哭了,“你怎么這樣?” “看不慣你這幅樣子?!焙陂L直女人冷笑,“炎黃指不定就是惡心你,這才提前退出?!?/br> 玲瓏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你,你!” “怎么又吵起來了?”牛仔男勸道:“認真把這一輪玩下去吧?!?/br> 中午鬧了個不歡而散,下午幾乎沒有人再湊到一塊兒。 冬天天黑得早,太陽一落山,周圍就迅速黑下去。 又到了“天黑請閉眼”的時刻,狼人們戴上面具,靜悄悄地從房間里走出…… · “天黑請閉眼,狼人請彼此確認身份。已確認身份,狼人請行動?!?/br> 法官方遠航規規矩矩地站在桌邊,唯恐自己的聲音方向出賣狼人與神職,全身只有兩個眼珠子在轉動。 明恕與樂然對視一眼,沖法官身邊的邢牧挑了下眉。 “狼人請閉眼?!狈竭h航說:“預言家請睜眼?!?/br> 蕭遇安睜開了眼。 方遠航心中咯噔一下,語氣與剛才相比,有極細微的差別,“預言家要查驗的是?” 蕭遇安以眼神示意對面的沈尋。 方遠航舉起右手,拇指朝上,“這是好人?!?/br> 然后拇指轉下,“這是壞人。他是這個?!?/br> 蕭遇安看到方遠航重新轉上的拇指,閉上眼。 “女巫請睜眼?!狈竭h航看到肖滿睜開眼,語氣又變了回去,目光指向邢牧,“你有一瓶解藥,一瓶毒藥,今晚只能用一瓶,他被殺了,你要救他嗎?你要毒誰?” 肖滿眼珠左右轉動。 方遠航說:“女巫請閉眼。天亮了,大家睜開眼吧?!?/br> 一桌刑警各自睜開眼,第一時間觀察彼此,眼神之專注,表情之認真,讓人認為他們并不是在密室俱樂部玩狼人殺桌游,而是正在偵查一起非常重要的命案。 作為提議來恐怖密室搞“團建”的人,方遠航感到一陣迷之尷尬。 入秋時,重案組去祈月山賞秋,賞到一半出現命案,這一忙就忙到了冬天。前陣子楚信認罪,但重案組的工作卻沒有因此結束,還得多方取證、與上級部門配合,深查楚林雄及整個楚氏集團的黑幕。此外,楚信指認殷小豐具有雙重人格,是殺害牟海淵的兇手,殷小豐卻拒不認罪,既不承認自己有雙重人格,也不承認自己殺害了牟海淵。 重案組和特別行動隊聯合行動,先是在楚信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房子中找到了他作案時使用的軍用刀和所穿的鞋,在上面均提取到了受害人的dna信息,而那雙鞋能夠與秦家的陌生足跡完全吻合;之后,在細致的排查中,明恕根據證人口中殷小豐下山的普遍規律、殷小豐房間殘余泥土的成分,劃出了一個藏尸的大致地點,終于在祈月山背向海鏡寺的山腳,找到了牟海淵的尸體。 經尸體解剖,確定牟海淵死于六月,也就是所謂的閉關之后。 邢牧在留存于牟海淵口腔內的血液中提取到了殷小豐的dna信息,疑為作案時被牟海淵咬傷而留下。 面對證據,殷小豐在一陣激烈的情緒過去之后,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忽然改變。 他的第二人格是名女性,未成年,作為被獻給“水神”的祭品,被淹死在落后部落的水牢中。 她竟然是殷小豐的母親! “他要殺害我的孩子?!薄芭恕彪p手呈十字疊在胸口,臉上是慈悲到極點,卻又殘忍到極點的表情,“我必須先殺了他,才能保護我的孩子!” 這一幕讓審訊室內和監控器前的所有刑警震驚難言。 “女人”口中的“他”是牟海淵,而“孩子”是殷小豐。 半年前,當已經殺害三人的牟海淵企圖讓殷小豐跪在自己面前,接受那不應有的“懲罰”時,作為第二人格的母親醒了過來,反殺牟海淵,并將牟海淵的尸體掩埋在祈月山最荒涼的地方。 而主人格對此一無所知。 目前上級部門對楚氏的調查仍在繼續,在媒體的關注與政府的重視下,楚氏幾十年來的齷齪終于無所遁形,連帶著一些與楚林雄勾結的官員也相繼落馬。 重案組終于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特別行動隊就要返回首都了,離開之前少不了交流一下感情。去哪里交流感情,隊員們七嘴八舌吵起來,對于去哪里沒有達成共識,對不去哪里倒是早早達成一致。 從今往后,重案組的每個人,絕對不再去網紅風景區打卡! 最后是方遠航說:“我們去南城區的‘風波’密室俱樂部吧,那兒特別大,主題齊全,還有桌游吧和ktv、簡餐廳,有人不敢去密室的話,還可以玩其他的?!?/br> 這句“不敢去密室”給大伙兒將了個軍,重案組的糙漢子,就是最恐怖的密室,也不可能慫啊。 方遠航現在覺得,自己不該提議來玩密室。 “風波”密室俱樂部客人多,他們一幫子人是吃了午飯才過來的,前面排著好幾組客人,只得在桌游吧先玩玩游戲。 這年頭桌游五花八門,但每個人都會的只有老早就過氣的狼人殺。 他們沒進包廂,就在大廳里玩,同一個大廳里還有十來桌排隊的客人,大家都玩得熱火朝天,可沒有哪一桌像他們這樣較真。 精英刑警的素質在這種娛樂場合體現得淋漓盡致,找個狼人而已,還真跟找罪大惡極的連環兇手似的,每一個白天都要緊張辯論,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邏輯攻擊別人話語間的漏洞,初學者樂然竟然還掏出了一個小本本,聚精會神地記錄每個人說的話,然后各個擊破…… 在這個坐了無數人民群眾的大廳里,這就很尷尬了。 方遠航暗中搖頭。 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現在,天又亮了,新一輪的辯論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