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選擇的基準又是什么? 諸江三人如果已經遇害,尸體在哪里? 窺塵的年齡,還有沒有連環作案的能力? 一個六七十歲的普通老人,也許連行走都已經不便,但牟海淵常年習武,身體素質不可與常人比較,如果在消失于公眾視線的十年中用心保養,并非沒有作案能力。 明恕又想到了呂晨和趙思雁的尸體。 她們僅僅是上山賞秋,就遭遇劫難,衣服被脫光,身體被十枚鐵釘貫穿,顳骨被鋒利的刀刺穿。 最早做犯罪側寫時,兇手就被認定為一個類似專業殺手的人。殷小豐從小被迫習武,有這個能力,而牟海淵身為名噪一時的武打演員,專業能力比殷小豐只強不弱。 但如果是牟海淵殺死了呂晨趙思雁,那么對邱岷進行分尸的就是牟海淵。 牟海淵也恨邱岷嗎? 明恕快步回到刑偵局,手中的咖啡只喝了兩口。 “你想親自去牟海淵的老家?”蕭遇安問。 “我不想在這里干等結果?!泵魉≌f:“我覺得祈月山上這一系列案子都能在牟海淵的背景里找到根源!” 牟海淵祖籍函省賦城,牟海淵當初給父母買的幾套房子就在賦城,十年前宣布隱退時,牟海淵也說過,在出國之前,想先回到故鄉賦城生活一段時間。 函省是個大省,洛城為省會。與洛城相比,賦城是座經濟文化都發展得一般的小城市。 明恕雖然去洛城的次數不少,但從來沒有去過同一省份的賦城。 徐椿已經與十來位隊員先期抵達。 目前確定的是,牟海淵在賦城曾經有五處房產,其中兩套別墅,三套高檔商品樓,而這五處房產中的四處已經在十年前到八年前這兩年里轉手,目前尚在牟海淵名下的只有一棟別墅,這套別墅并不是他父母生前居住的地方。 “用現在的話來說,牟海淵的‘人設’是孝順。一個孝順的人,變賣房產時,一般會留下父母住過的宅子。但牟海淵留下來的卻是,他自己住過的那一棟?!泵魉≌f:“這不正常。他父母葬在什么地方?” 徐椿說:“長春公墓?!?/br> 近年來喪葬業迅猛發展,賦城及周邊一共有四處公墓,長春公墓并不是其中價格最為昂貴的,但考慮到牟海淵的父母在十幾年前就已過世,當時長春公墓還是賦城最好的公墓,牟海淵將他們葬在那里無可厚非。 明恕問:“去長春公墓看過了嗎?” “沒有?!毙齑徽f:“還沒來得及?!?/br> 明恕思索片刻,“這樣,長春公墓那邊我去,你安排人去牟海淵父母以前住過的地方排查,一定要仔細,讓認識牟父牟母的人詳細回憶這一家人相處的點滴,再派一組人去牟海淵自己住的地方,一樣要仔細詢問?!?/br> 徐椿道:“明白!” 冬鄴市和洛城都臨著水,秋天空氣濕潤,但賦城周圍沒有大型水源,入秋之后干冷,還沒降過一場雨。 明恕在長春公墓找到了牟海淵父母的墓,發現墓碑全是灰塵,臟得厲害。工作人員介紹,葬在這一塊的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的有錢人,別看它現在很不起眼,其實風水最好。 明恕蹲下來,看著雙人墓上的兩個名字,牟勤之、付英華。 他們就是牟海淵的父母。 墓碑本身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與周圍的墓碑比起來,它顯得更加陳舊,就像已經很久沒有被打理過。 牟海淵八年蹤跡全無,無人來打理是情理之中。 可牟海淵難道不會悄悄來看一看? 明恕問:“你們這里有沒有訪問記錄?” 工作人員露出為難的神情,“我們有象征性的訪問記錄,但那個很假,不具備參考意義?!?/br> 明恕見工作人員五十來歲了,一看就是在此處工作多年,又問:“那你對買這座墓的人有印象嗎?” 工作人員說:“牟海淵嘛,他是我們家鄉的名人?!?/br> 明恕知道問對了,“那你有沒留意過,他最后一次來是什么時候?” “他從來沒來過!” “從來?” “這事我們還討論過,說這牟大名人給爹媽買了這么貴的墓,怎么連忌日和清明都不來上上墳?”工作人員說:“你別看我們賦城是座小城市,咱小城市的人可比你們大城市的人講究孝道,逢年過節啊,來上墳的人特別多,牟海淵是名人嘛,所以大家都關注他,他真的一回都沒有來過。將他媽和他爸合葬之后,他交了一筆管理費,就再也沒出現。你看這墓碑舊的吧,因為管理費到三五年前就到期了,沒人弄這個墓?!?/br> 駕車從長春公墓返回市中心,明恕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現在葬在墓里的兩個人,是否一定是牟海淵的父母? 一個人的身世,放在現在很好查,但如果是幾十年前,其實就是一筆糊涂賬。 牟海淵和七年前的窺塵長得極像,這已經是事實,而牟海淵向來自稱是家中獨子。 如果牟海淵撒了一個謊,難說不會撒另一個謊。 搜查證已經下來,重案組一部分隊員進入牟海淵僅剩的一處房產中,一部分隊員在牟海淵父母的故居周圍走訪。 “我知道他們家,這家人很奇怪的?!蓖鯄粝闫呤鄽q,和牟家做了半輩子鄰居,“住在這一片兒的,家境都不錯,但他們家,感覺和周圍格格不入?!?/br> 徐椿問:“為什么?” 王夢香啰啰唆唆說了一大堆,歸結起來就是牟勤之和付英華住著這么好的房子,身邊司機傭人一個不缺,行為卻顯得非常局促,從來不與人交往,總是關在自家的院子里,根本不像是有錢人,倒像是寄居在有錢人家中的鄉下人。 還有一點,牟海淵很少來探望父母,在王夢香模糊的記憶里,壓根就沒有見到過牟海淵。 徐椿隨后又問了幾位對牟家有印象的居民,另得到一條線索,牟勤之和付英華的口音一聽就不是函省人。 一個孝子,從來不看望父母,而其父母明明是賦城人,口音卻不對,這是怎么回事? 徐椿立即將排查到的信息告知明恕。 明恕已經從長春公墓返回,來到了牟海淵的居所。 八年時間,物管換了兩家,現在的物管稱,自從他們接手,這套別墅就一直空著,既沒有被出售,也沒有人回來住。 房門打開,一股長期封閉的異味撲面而來,屋內的陳設全部積灰,沒有曾被人踏足的跡象。 在這套房子里,明恕沒有找到任何與牟勤之和付英華有關的東西。 也就是說,他們那孝順的兒子不僅沒有給他們掃過墓、賣掉了他們生前居住的房子,還連他們的遺物都沒有留下。 牟海淵的“人設”崩得非常徹底。 但倘若墓中的二人本來就不是牟海淵的父母,牟海淵的孝順都是做給外界看,那這些矛盾的事實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再去查戶籍?!泵魉≌f:“還有,牟海淵當年給他父母雇傭了司機和傭人,牟勤之和付英華從不與鄰居接觸,很可能是受到牟海淵的限制,但他們既然與傭人一同生活,就必然有交集,這幾位傭人,也許知道牟海淵隱瞞的真相?!?/br> 當明恕在賦城指揮偵查時,蕭遇安派人將重要人證胡成醫接到冬鄴市,在與他的談話中得知一件事—— 窺塵大師曾經在二十多年前,在祈月山下救過一名墜崖的少年。 第104章 為善(24) 到底是修佛幾十載之人,胡成醫來到重案組之后,不像許多頭一次與刑警接觸的老人那般局促緊張,眉眼中很是淡然。 蕭遇安將他請至休息室,沏了壺茶,問起明恕匆忙中疏忽的細節,胡成醫很配合,將記憶中下山之前那個慈悲寬容的窺塵大師仔仔細細地描述了一遍,提及窺塵曾經救過的少年時多說了幾句,“那孩子很可憐,從懸崖上摔下去,差點連命都沒有了,窺塵懂一些醫術,但也治不了那么重的傷,只能帶孩子去鎮里頭的醫院,但那孩子啊,竟然是個‘黑戶’?!?/br> “‘黑戶’?”蕭遇安問:“多大的孩子?墜崖是哪一年?” 胡成醫想了好一陣,“也就16歲左右吧,哪一年……20年前,或者21年前,我實在記不清了?!?/br> 秦雄那失蹤的弟弟秦英,正是在秦可出生那年,也就是21年前失蹤。 16歲,“黑戶”,這兩點也都對得上。 蕭遇安又問:“墜崖的原因是?” 胡成醫說:“我猜,是有人將他推下去?!?/br> “你猜?”蕭遇安說:“他沒有明確告知你們?” “他不說?!焙舍t嘆息,“山里頭我們最熟悉,那個懸崖,根本沒有人會往上面走。我去看過,那附近有很多踩踏痕跡,不像是一個人踩出來的。他摔在懸崖下,當時人都沒氣兒了,那陣仗,怎么也在那兒躺了一天多?!?/br> 蕭遇安說:“他叫什么名字?后來沒再待在海鏡寺了嗎?” “他名字里有個‘英’,英雄的‘英’?!焙舍t說:“至于姓,他不愿意說,我們也沒逼他說?!?/br> 英,秦英? 不愿意說姓氏,是心灰意冷,想要斬斷與秦家的關系? 因為那個將他從懸崖上推下去的人,是秦雄? 蕭遇安略一思索,又道:“他是‘黑戶’這件事,后來是怎么處理的?” “沒怎么處理?!焙舍t說,“醫院一見我們是僧人,就開了綠燈,讓那孩子住院。我想想,他在醫院待了兩個來月吧,出院后就和我們一同生活?!?/br> 蕭遇安說:“沒有去派出所登記?” 胡成醫苦笑,“那年頭,我們都沒登記,他一小孩兒,登什么記啊?!?/br> “他在海鏡寺待了多久?”蕭遇安問:“其間有沒有發生什么事?” 胡成醫說:“你指的是?” “比如他下山找什么人,或者什么人上山來找他?!?/br> “他沒有下過山,不過我記得確實有外人來過?!?/br> 蕭遇安說:“是誰?” “是誰我不知道?!焙舍t搖頭,“那時到山上來的人很少,幾乎沒有香客,偶爾有別寺的僧人前來化緣,那人不是香客,不是僧人,也不是來出家,一來就問我們有沒有見過一個16歲左右的男孩,所以我記得他?!?/br> 如果秦英是被秦雄推下山崖,那么這個古怪的來客,八成就是秦雄。 蕭遇安問:“你們怎么回答?” 胡成醫笑笑,“那孩子一早就跟窺塵說過,有任何人來尋他,都說不知道、沒見過。其實他多此一舉了,即便他不交待,窺塵也不會將他的存在告知可疑的人。窺塵問過他愿不愿意留在寺中修習佛法,他沒答應,身體徹底康復之后,就離開了?!?/br> 蕭遇安說:“大致是什么時候?” “大半年之后?!焙舍t說:“后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窺塵也再沒提起過他?!?/br> 蕭遇安問:“你還記得他的長相嗎?” 胡成醫閉上眼,回憶許久,遺憾道:“記不清了?!?/br> 蕭遇安從手機里調出被秦可藏在相框里的照片——這也是目前警方掌握的唯一一張秦英的照片。 將照片遞至胡成醫面前,蕭遇安說:“是他嗎?” 胡成醫接過手機,端詳許久,“像,越看越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