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邢牧道:“也就是說,兇手在扼殺邱岷之后,本來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之后,感到余怒未消,覺得就這么殺死邱岷簡直太便宜邱岷了,所以前往藏尸地,將尸體挖出來分解?這種心理等同于過去的‘鞭尸’?” 明恕感到一環環線索正在彼此相連。 但是還不夠!兇手的模樣仍舊隱藏在重重濃霧中。 審訊室。 面對邱岷的尸檢照,洪傳飛被嚇得面如死灰,淚水直流,抱著頭一個勁地說:“我沒做過!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把他藏在軍火庫里,打了他一頓!后面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坐在審訊桌對面的是明恕和藍巧,藍巧正準備說話,明恕輕輕一抬手,示意自己來。 “你不是很希望邱岷去死嗎?4號你將邱岷劫走,本來就是打算殺死他,后來你將邱岷毆打至重傷,不管不顧地丟在軍火庫,目的也是為了讓他在痛苦中死去吧?!泵魉≌Z氣非常平靜,仿佛一個審問機器,“那現在你看到他的死狀,是不是感到很興奮?” “我沒有!”洪傳飛驚恐地說:“我……我害怕,我錯了,我不該那么做!是不是如果我離開丫頭山之后就報警,邱岷就不會被人殺死?但是,但是我也不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事啊?!?/br> 明恕拿起邱岷面部的特寫照,豎立在洪傳飛面前。 洪傳飛下意識就偏頭,不敢直視照片。 “轉過來?!泵魉∈种冈谡掌弦苿?,“看到這些傷了嗎?它們不是后來那位兇手造成的,都是你打出來的!” 洪傳飛劇烈發抖,雙手抱在臉前,呈作揖狀,“我知錯了,我有罪,你們盡管判我的刑,但是我真的沒有殺人,殺人的罪名我不認!” 審訊室里想起壓抑的哭聲與喘息聲,不久,明恕問:“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計劃?” 聞言,不止是洪傳飛,連藍巧都看向明恕。 “只,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焙閭黠w說:“我怎么敢告訴別人?” “今天我也不逼你給我說出什么來?!泵魉〉溃骸盎仡^你冷靜下來了,再好好想一想,當你對邱岷產生殺心之后,有沒有無意間向外人透露。在你跟蹤邱岷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么異于往常的情況?!?/br> 洪傳飛哆嗦道:“有人,有人想陷害我?” “陷害洪傳飛倒不至于,真正的兇手應該是利用了洪傳飛?!彪x開審訊室之后,明恕直接找到蕭遇安,“兩個案子現在已經聯系起來了,呂晨趙思雁和邱岷,大概率死于同一個兇手之手?!?/br> 蕭遇安雖然沒有去祈月山,但對幾個正在偵查的案子了解程度不比明恕低,而且因為沒有持續在外面奔波,思路更加清晰。 “洪傳飛確實不像在撒謊,但是你能夠確定,殺害邱岷的人,和五天六天之后將邱岷肢解的是同一人?”蕭遇安說:“這個判斷有些草率?!?/br> 明恕手里還拿著尸檢報告,聞言眼色一深。 邱岷被殺和被分尸中間少說隔了五天,這是很不正常的事,他之前也一直在思考,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 但如果兇手和分解尸體的不是同一個人,這就好理解了。 可新的問題隨之出現——圍繞邱岷,真的會有三個想要將他置于死地的人?而且他們之間還“配合”得這么默契?洪傳飛劫走邱岷,一個神秘人殺掉邱岷,另一個神秘人找到邱岷的尸體,泄憤分尸。 理論上倒是有可能,但在實際cao作上,卻過于不可思議。 “兩起命案,三條人命,不管從哪一樁案子看,兇手都是個對祈月山十分熟悉的人,山里的海鏡寺,不僅要查,還要徹查?!笔捰霭舱f:“易飛剛才跟我說,僧人阻礙他們進入后院?!?/br> 明恕問:“你怎么說?” “越是阻礙,就越是要查?!笔捰霭部戳搜蹠r間,“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去了?!?/br> 妨礙警方的是年長的僧人悟世和悟悍。易飛帶有搜查證,在海鏡寺的一切行動都合法合規,之前沒有去后院,是抱著尊重的態度,現在強行進入后院,也是按規矩辦事。 厚重的門被推開,里面是一片濃重的黑暗,一股陰森的霉氣撲面而來。 第97章 為善(17) 禪房空無一人,而那種帶著土腥的霉味,不應出現在有人居住的地方。 易飛立即讓隊員將探照燈打進來,只見灰塵在強烈的燈光下漂浮在空中,地上、桌上、床上都鋪著一層均勻的灰,哪里都沒有窺塵大師的身影,而從灰塵的情況來看,也不像近期有人進來過。 悟世跑來,非常氣憤,“你們怎么能……” “窺塵大師呢?”易飛打斷:“你們不是說他在后院的禪房閉關嗎?他閉到哪里去了?這里像有人住的樣子?” 悟世一驚,作勢要往禪房里沖,被易飛攔在門口。 不過,即便只是站在門口,也能在探照燈的光芒下看清里面的情況。 “師,師父?”悟世那雙總也睜不大的眼睛登時瞪了起來,仿佛不敢相信窺塵大師不在里面。 一個原本應出現在某處的人不在,而且根據現場判斷,此人已經不在很久,這本來就是件蹊蹺的事,更何況這事發生在已經發現三具尸體的祈月山。 痕檢師們進入后院禪房勘察,海鏡寺的五名僧人挨個接受問詢。 悟世52歲,是尚在海鏡寺的僧人里,年紀最大的一人。不知是不是與世隔絕的生活過得太久,他對外界的規則一竅不通,十分抵觸,認為警察前來查案是打攪佛門圣地的清靜,堅稱自己不知道祈月山上的案子是何人所作,也不知道窺塵大師為什么失蹤、幾時失蹤。 “但窺塵大師是什么時候開始閉關修行,這你總該知道吧?”易飛說:“再怎么講,你也是在海鏡寺待得最久的僧人?!?/br> 悟世說:“今年6月?!?/br> 易飛問:“6月之后,你就再也沒見過窺塵大師?” 悟世搖頭。 易飛又問:“窺塵大師是哪里人,俗家姓名是什么,你知道嗎?” 悟世合掌,“我無權過問師父修行之前的事?!?/br> 易飛盯著悟世看了會兒,“那其他人呢?你們一同在海鏡寺生活,我不信你們對彼此毫不了解?!?/br> 悟世沉默了幾分鐘,忽然道:“你們想查的話,就去了解一下悟憎的過去?!?/br> 易飛說:“悟憎?” 悟憎,本名方平旭,24歲,10月13號給呂晨趙思雁指路的就是他。方遠航一直懷疑他有問題,已經查清他沒有父母,在洛城一所名叫“大愛”的福利院長大,大學在洛城師范學院就讀,研究生報考冬鄴大學,卻最終落榜,心灰意冷之下,連畢業證學位證都沒有領,就就近在海鏡寺出了家。 “還有悟念和悟欲?!蔽蚴罁u頭,“都是些古怪的年輕人,他們到這里來,都不是真正奉佛?!?/br> “你呢?”易飛問:“你的師弟都不是真正奉佛,你的師父說著閉關修行,卻早就不在海鏡寺中,你難道是這寺里唯一一個真正奉佛之人?” 悟世垂墜得很厲害的眼睛再次瞪起,“不要無理!” 易飛強硬道:“警察依規查案,有什么無理?” 首泉鎮派出所的民警從中調和,“易隊,易隊,他們是僧人,你消消氣啊。他們不說,你隨時可以問我?!?/br> 易飛已經從派出所得到海鏡寺五名僧人的登記資料,但資料里缺少窺塵大師。 民警解釋道:“這海鏡寺早就存在了,幾十年前就有一群和尚,有些家庭生下孩子,后來又養不起,就把孩子丟到寺門口,還有些流浪漢,走著走著就到寺里面出了家。戶籍核查是這幾年才開始做,方平旭他們有正經的身份證,就都登記了,但那個窺塵大師,我聽說在這個廟子里念了幾十年佛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一個老和尚,我們也不好強迫人家做什么,真處理起來就太麻煩?!?/br> 易飛說:“所以你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嘿你這話說得!”民警差點發火,但一想到眼前這群人是市局的人,便堪堪將火壓下去,不情不愿道:“反正我們有的資料都在這兒了,你們查吧,還有什么需要再跟我們領導提?!?/br> 易飛皺了下眉,沒跟民警計較。 從登記資料看,悟世本名劉歲,首泉鎮本地人,而唯一一位沒有被他點名的僧人悟悍,本名唐遠,也是首泉鎮本地人,在出家之前,兩人都是鎮二小的老師,劉歲教語文,唐遠教體育。 27年前,兩人一前一后出家。 “奇怪?!币罪w說:“悟世和悟悍是同事,又同年出家,但如果忽略這一層關系,單就他們在海鏡寺的生活情況來看,他們就像根本不認識?!?/br> 一名隊員道:“需要徹查這二人的底細嗎?” 易飛想了想,有些猶豫。 查是自然該查,這個海鏡寺處處透著可疑,執法漏洞很有可能已經讓這個所謂的“佛門清凈地”成為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 但目前重案組肩負的案子太多,自己這邊人手實在是不夠,而明恕那邊也根本分不出人來。 “查?!弊笥宜伎?,易飛還是決定不放過任何一個疑點,到時候實在是忙不過來,還可以向蕭局打申請。 面對警察,悟悍——也就是唐遠——比悟世還不愿意多說。他的眼瞼始終垂著,坐姿倒是頗有氣勢,“窺塵大師閉關之后,我就再也沒有去過后院,他是什么時候離開海鏡寺,我不知?!?/br> 易飛問:“你怎么確定,窺塵大師是自己離開海鏡寺?” 悟悍臉頰的線條微動,但仍是沒有將眼皮挑起來,“你的意思是窺塵大師被人帶走了?或是像山上那些人一樣,被殺害了?” 易飛說:“我不知道,我想聽聽你的看法?!?/br> 悟悍搖頭,“窺塵大師慈悲慷慨,誰會對他生出加害之心?” “但窺塵大師突然不見,你,還有你的師兄悟世,似乎都很平靜?”易飛刻意將“師兄悟世”四個字重讀,果然,悟悍的眼皮輕輕一動。 “萬物皆有理由?!蔽蚝氛f:“窺塵大師既然不在寺中,那就有他不在的道理,我不愿揣測過多?!?/br> 易飛在重案組查了這么多年案子,這次是頭一回與僧人打交道,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若是讓他選擇,他寧愿追十個變態殺人狂,也不想在僧人身上挖掘罪案的蛛絲馬跡。 但任務就是任務,沒有中途撂擔子的可能。 易飛說:“不愿揣測別人,行,那就留給我們揣測吧。悟世點出了三個值得我們重點偵查的人,你呢,有沒有覺得哪位僧人舉止奇怪?” 悟悍搖頭,“我不關心別人?!?/br> “是嗎?”說完這簡單又頗具深意的兩個字,易飛就不出聲了,既不離開,也沒有讓悟悍離開的意思。 氣氛變得越發凝滯,悟悍一直沒有抬起的頭終于抬起,一簇蒼老的目光射向易飛。 悟悍說:“你們來查海鏡寺,其實是對的?!?/br> 易飛說:“嗯?” “因為住在這里的,都不是什么心善之人?!蔽蚝反浇呛鋈还雌鹨粋€顫抖的笑,這笑無奈、險惡,又局促,似乎不該出現在一個身穿僧袍的人臉上。 易飛一怔。 悟悍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們這兒,都住著一個惡魔?!?/br> 說完這句話,悟悍便再次垂下頭顱。 易飛問:“‘我們’包括窺塵大師?” 悟悍緘默不言。 “易隊!易隊!”肖滿從后院的禪房里出來,手里拿著一個物證袋。 易飛一眼就看見,物證袋里裝著的是一枚生銹的鐵釘。 “看我發現了什么!”肖滿將物證袋遞到易飛眼前,“禪房里居然有這種釘子!” 易飛接過,仔細一看,物證袋里的鐵釘與呂晨趙思雁身上的那十枚極為相似! 當初為了尋找相似的釘子,重案組跑遍了主城區和首泉鎮的工地與建材市場,得到的反饋都是——這種釘子早就被淘汰了。 現在竟然在海鏡寺的禪房里被找到! “到底是不是同一批次,這得回去檢驗之后才知道?!毙M說:“不過看這生銹情況,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我剛才把后院禪房的所有釘子都看過一遍,全是這種釘子,而前院的房子用的卻是較新的釘子,前院近年修繕過,但后院沒有修繕的痕跡,工具箱里還剩下七枚一模一樣的鐵釘。對整個禪房來說,七枚備用釘實在是太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