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明恕挨個作上記錄,又問:“那校外呢?就說最近一個月吧,有沒有校外的人與她們接觸?” 詹黎已經從得知室友已死的驚訝中鎮靜下來,神色逐漸變得冷漠,“我有我自己的功課和項目,她們和什么人交往,和我沒有關系?!?/br> 楊樂單獨對明恕說,詹黎和呂晨趙思雁有很多矛盾,自己和她們不在一個專業,沒有競爭關系,但住在同一間寢室里,也覺得很不舒服,感覺像一塊夾心餅干。 明恕問:“呂晨趙思雁離校之前,有沒有什么讓你覺得異常的地方?” 楊樂回憶一番,“那天我在實驗室熬了個通宵,打算回宿舍補覺。當時已經是上課時間,我以為宿舍沒人,但呂晨和趙思雁都在。她們要出去,還叫我和她們一起?!?/br> 明恕說:“你不是說,你們不熟嗎?” 楊樂連忙道:“其實主要是因為詹黎。她們和詹黎關系不好,詹黎性格又特別強勢。詹黎在的時候,我們四個人都不怎么說話?!?/br> 明恕道:“詹黎不在的時候,你和呂晨趙思雁偶爾就會聊一聊天?” “嗯?!睏顦氛f:“趙思雁還給我看她的相機,說是用打工的錢買的,花了兩萬多,想帶出去拍銀杏葉。但我實在是太累了,就跟她們說,下次出去玩再約我?!?/br> 說到這里,楊樂肩膀顫抖起來,陷入一種極為后怕的情緒,“如果我和她們一起去了,我是不是也被人害死了?” 明恕反問:“你得罪了什么人,或者被什么人纏上了嗎?” 楊樂茫然地搖頭,“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學校,和同學導師關系都不錯。我基本上沒有和外面的人接觸過?!?/br> “她們被什么人纏上了嗎?” “我……我不知道?!?/br> 明恕說:“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呂晨和趙思雁離開宿舍時,是興致勃勃去賞秋的狀態?” 楊樂認真道:“是?!?/br> 中午,明恕召集隊員開案情梳理會。 “呂晨和趙思雁做兼職的酒吧查出來了?!毙齑徽f:“就在南城區的夜場一條街,叫‘林深見鹿’,表面看是家很普通的酒吧,人均最低消費120元,酒吧本身有沒什么問題,呂、趙在那里有沒惹上什么麻煩,還得繼續查?!?/br> 明恕說:“通訊和監控這一塊呢?” 周愿說:“呂晨和趙思雁遇害當天,往前再推三天,都只聯系過家人、外地的同學。呂晨手機上有三個陌生來電,已經核實是快遞員和外賣員。宿舍外面的監控每天都捕捉到她們,10月13號她們離開時,行為和平時沒有明顯差別?!?/br> 明恕說:“就是說她們近期沒有與可疑人物聯系……那時間再往前推呢?” 周愿神色嚴肅,“趙思雁一個多月前與一個號碼頻繁通話,經過實名查詢,這人叫何逸,男,34歲,是個公務員,在市文化局工作?!?/br> “一個月前?”明恕問:“那最近還有聯系嗎?” 周愿搖頭,“趙思雁將他拉黑了?!?/br> “拉黑?”明恕說:“那這個人必須找到?!?/br> 周愿道:“明白?!?/br> 明恕想了會兒,轉向易飛和方遠航,“你們那邊呢?” 方遠航先說,“呂晨在公共管理學院里人緣很好,研究生本來沒那么多學生活動,很多人也不愿意參加,但呂晨性格大方,什么都參加,雖然本科沒在冬鄴大學就讀,但進校不久,就已經和大部分同學混熟?!?/br> 明恕說:“‘大部分’包括本校保研的學生?” 方遠航說:“對?!?/br> 明恕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方遠航了解到的情況顯然與詹黎的話有出入,那么是詹黎在撒謊,還是公共管理學院的大多數學生在撒謊? 明恕的筆落在詹黎的名字上,著重打了個勾。 “呂晨成績很好,導師對她的評價也很高?!狈竭h航繼續道:“趙思雁就要差一些,研一的綜合考核在她們專業排在中等偏下。我這么說吧,拿咱們上一個案子舉例子的話,呂晨就是很有天賦,不怎么學習成績就很好的那種學生,趙思雁呢,天賦差一些,勤奮也不是太勤奮,凡事都跟著呂晨,做兼職也是被呂晨拉去的?!?/br> “她們的家庭條件都還不錯?!币罪w補充道:“趙思雁的家在洛城,中產階級,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只有她一個女兒。呂晨的籍貫雖然在縣里,但一直生活在城市,父母也都做生意,上面有一個已經結婚的jiejie?!?/br> 明恕說:“那她們其實都不需要去夜場做兼職?!?/br> “我判斷,也許就是圖個新鮮?!币罪w說:“或者是想自食其力吧?!?/br> 明恕盯著筆記本上的內容看了半天,“趙思雁和呂晨的社會關系現在看來還是比較簡單,從掌握的線索分析,她們13號去祈月山很可能只是臨時起意,未受任何人的引導。她們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尾隨,也很可能不知道這個人是誰?!?/br> 徐椿說:“這難道是個隨機案子?心理變態,且對性有某種特殊需求的兇手隨便逮了兩個女生作案?” “如果是這樣,那兇手很有可能……不,兇手一定會再次作案?!币罪w有些擔心,“呂晨和趙思雁的死狀說明,兇手是個‘熟手’,他——我假設他是個男人——在‘1013案’之前,他必然還殘殺過女性?!?/br> “我們現在線索不少?!泵魉≌酒饋?,將筆記本扔在桌上。 他有隨時記錄的習慣,但記錄之后,更喜歡脫離筆記本分析案情。 “‘林深見鹿’是一條線,學校、酒吧是呂晨趙思雁最重要的社交場所。比起學校,酒吧復雜得多,魚龍混雜,兇手是不是正是在‘林深見鹿’盯上她們?”明恕說:“那個叫‘何逸’的公務員,說不定是‘林深見鹿’的????!?/br> 徐椿說:“這條線我去跟?!?/br> “嗯?!泵魉∮值溃骸氨缓φ咚罓顟K烈,但比起恨,兇手對她們的‘欣賞’成分反倒更多?!?/br> 易飛贊同,“沒錯,如果是因仇恨而殺人,在那種條件下,兇手大概率會破壞尸體。不過我在想,這樣一來,兇手很可能根本不是她們社交圈子里的人?!?/br> 明恕說:“對她們的人際關系摸排結束后,這個問題就會有結論?!?/br> 方遠航舉手,“這么說,海鏡寺那個悟憎不也有動機了嗎?只要心理變態,就什么事都做得出來?!?/br> 明恕沖徒弟笑了笑,“你放不下就去查,就跟上一個案子一樣?!?/br> 方遠航一聳肩膀,小聲道:“我現在是你的得力干將了是嗎?” 明恕又問肖滿,“那十枚釘子能不能判斷出是哪里生產,哪里售賣?” “都是普通建筑材料,從生銹的程度判斷,起碼是十年前的東西了?!毙M說:“我們拿去工地和建材市場給行家辨認過,現在沒有哪個工地還在用這種釘子,在建材市場上也已經早就淘汰了?!?/br> 方遠航說:“那兇手是從什么途徑得到這種釘子?等等!既然是有這么長年份的東西,那也許有不少人使用過它!” 肖滿搖頭,“每一根我都詳細檢查過了,只提取到被害人的dna信息?!?/br> 明恕問周滿:“有沒有可能用技術手段,鎖定呂、趙手機的位置?” 周滿說:“不行,兇手已經將手機毀掉?!?/br> 明恕雙手撐在桌子上,這個姿勢令他的視線看上去格外凌厲,“這是一起針對年輕女性的兇殺案,兇手能夠在被害人清醒時將銳器插入其顳骨,可見生性殘忍,且身手了得。易隊說得沒錯,這樣一個人,過去應該早就犯過案,要么是在其他省市,要么就在冬鄴市,而被害人的尸體還沒被發現。如果我們這次不抓住他,不久之后,他一定還會作案?!?/br> “一方面,篩查全市的失蹤案,找出年齡與呂、趙二人相仿的女性,重點放在外貌出眾的大學生和研究生上。另一方面……”明恕頓了下,“我去申請查全國范圍內的類似案子。不過呂、趙的案子發生在冬鄴市,找到兇手就是我們冬鄴警方的責任?,F在假期剛過,咱們的秋游也泡湯了,但大家要打起精神來,務必在兇手再次作案前,將他揪出來!” 追蹤福特轎車的隊員在交警部門的配合下,確定了車主的身份。 車主名叫熊悍強,45歲,首泉鎮人。 當警察趕到他家中時,他的妻子正在高聲哭泣,“熊悍強,你不要咱們這個家了?” 刑偵局。 明恕本想自己聯系特別行動隊,考慮一番后還是決定交給蕭遇安。 上樓時,他再次看到了梁棹,但這次梁棹并未看到他。 梁棹的臉色非常陰沉,手里提著兩個不透明的口袋,正在匆匆往另一邊樓梯走去。 明恕下意識避入陰影中,待梁棹已經下樓,才從陰影中出來。 身后有輕微響動,明恕猛地轉身。 只見李局正站在離他幾步遠處,笑道:“明隊,看什么看得這么專注?” 第86章 為善(06) 在意識到李局一直在身后看著自己的一刻,明恕忽然涌起一陣古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近似不快,卻又不單單是不快。 自從來到冬鄴市局,明恕就一直在李局手下工作。在刑事偵查上,李局其實比不上一些在一線干了一輩子的老警察,“嗅覺”更是不如蕭遇安這種從特別行動隊調來的精英靈敏??墒且痪种L需要的不僅是偵破案件的專業素質,還得有出色的管理能力、大局意識。 在刑偵局局長這個位置上,沒有比李局更合適的人選。 明恕過去就覺得,有這樣一位能扛壓力,能調節各部門矛盾的領導,是件很舒服的事。 可這一次,李局的眼神讓他覺得不舒服。 但他反應相當迅速,并未流露出分毫情緒,輕松道:“李局,您也看到梁隊了?他這是去找過您?” 李局說:“沒找過我,可能回來有什么事吧?!?/br> 明恕說:“梁隊現在已經到北城分局去了嗎?” “怎么,你找他有事?”李局問。 “再怎么說梁隊以前也是我們重案組的領導啊,他去北城分局,重案組好些兄弟都不知道?!泵魉⌒α诵?,“總得抽空吃頓飯吧?!?/br> “你現在抽得出空來嗎?”李局笑道:“梁棹跟我說了,不用搞那些形式主義的東西。再說,他只是暫調北城分局,不是一去不回?!?/br> 明恕順著話道:“這倒是,那等梁隊回來,我再跟他約飯?!?/br> 李局岔開話題,問:“祈月山那個案子查得怎么樣了?” “還在摸排階段?!泵魉≌f。 “嗯,辛苦了?!崩罹珠_玩笑道:“有什么困難盡管跟蕭局提,我管不了你了?!?/br> 明恕一笑,“我明白?!?/br> 李局說完就往樓下走去,明恕等了會兒,才去找蕭遇安。 蕭遇安當著明恕的面與沈尋溝通。雙方都是辦事極有效率的人,一通電話很快打完。明恕這才說,剛才在外面看到梁棹和李局了。 “我在角落里看梁隊,李局在另一個角落里看我?!泵魉 八弧绷寺?,“這畫面是不是有點兒詭異?” 蕭遇安問:“你懷疑李局有什么問題?” 明恕搖頭,“我可沒這么說啊,李局馬上就要退了,不至于。但就那個感覺吧,不是太舒服?!?/br> 這時,易飛一個電話打來,說熊悍強正打算離開首泉鎮,車都已經開到高速上了,被趕去首泉鎮的隊員攔了下來,現在已經被帶回重案組。 “我是為了躲債!和那兩個女的沒有關系!”熊悍強忐忑萬分地坐在問詢室里,“我只是把她們送到祈月山,別的我什么都沒做??!我在首泉鎮工作,順路拉一拉客,你們可以查我的行車記錄,是她們攔下我的車。我把她們送到祈月山,她們付了我五十塊錢?!?/br> 說著,熊悍強拿出手機,哆哆嗦嗦地翻微信記錄,“你看,這是她們轉給我的錢。如果我撒了一句謊,你們馬上送我去坐牢!” 從天星西路車站到祈月山,開車走大路的話有三十來公里,沒有公共交通工具,現在已是賞秋時節,在天星西路等客的私家車不少。 明恕戴著耳機,外勤隊員正在跟他匯報調查到的熊悍強家庭情況。 熊悍強做化肥經銷,有年邁的老父親,也有妻子和一雙兒女,家庭本來還算美滿,但從去年開始,首泉鎮的化肥生意越來越不好做,熊悍強借東家補西家,拼了命地賺錢,還在祈月山成為網紅風景區之后開順風車拉客,高峰時一天能賺一千多塊錢車費。 但拉客的收入完全不夠填經營的虧空,最近一段時間,追債的人幾乎天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