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遇安斜他一眼，重復道：“我們去華韻中心?！?/br>
    “??？”明恕臉頰一燥，笑起來，“這不好吧？”

    華韻中心是冬鄴市五個商業中心之一，位于北城區，中高檔商場云集，網紅餐飲店隨處皆是，是年輕人逛街、聚會、約會的最佳場所。

    m.e.s商場就屬于華韻中心。

    咖啡館殺人案發生之后，m.e.s商場和華韻中心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影響，不過最近一段時間，華韻中心的人氣又逐漸漲了回去。

    明恕放假時經常一個人來閑逛，家里滿柜子的sao包潮服多半來自這里。

    他喜歡和兄弟們一起打球，卻不喜歡和兄弟們逛街，原因是嫌棄兄弟們挑衣服的眼光。曾經陸雁舟死皮賴臉跟他來過一回華韻中心，不到半天就刷新了他對直男帥哥的認知，從此不管陸雁舟怎么求，他也不和陸雁舟來了。

    不過一個人自在是自在，但逛累了獨自坐在冷飲店休息時，心里還是有點兒酸。

    想不知在哪兒執行任務的蕭遇安，想和蕭遇安一起來華韻中心挑衣服，中午來，晚上回，傍晚坐在西餐廳里聽著音樂享用浪漫晚餐。

    這想法他跟蕭遇安提過，當然只是在電話里，后來幾次蕭遇安來冬鄴市，他自己都把這事給忘了，成天在家黏著蕭遇安，哪哪都不愿意去，恨不得長在蕭遇安身上。

    現在蕭遇安居然主動提到這件事，著實讓他心口一熱。

    但蕭遇安接下去的話就不那么美好了。

    他熱乎乎的心口又涼了下去。

    蕭遇安說：“華韻中心是街拍圣地，盛夏的晚上必然聚集大量街拍愛好者與模特，羅祥甫曾經在這里待過不短的時間，我們去看看，說不定能打開思路，發現以前沒能發現的細節?！?/br>
    明恕癟嘴，在座位上縮了一下，扭頭看窗外，“好吧?！?/br>
    要說不開心，其實也沒有不開心?，F在羅祥甫的案子還懸著，兇手很有可能再次作案，他心系在案子上，就是讓他和蕭遇安約會，他也玩不盡興，說不定試著試著衣服，就將人逮進試衣間，聊突然從腦子里蹦出的偵查方向。

    可剛才蕭遇安提到華韻中心時，他是真以為蕭遇安想起他當初在電話里撒的嬌了，登時心花怒放。得知蕭遇安帶自己來其實是為了查案，那花兒只得悄悄敗去。

    略微有那么一丁點兒不爽。

    不過盡職如他，自然不會表現出來，加上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這么多年聚少離多，他與蕭遇安早就能夠彼此理解，到達華韻中心時，他心里那一丁點兒不爽已經煙消云散。

    街拍圣地果然熱鬧，幾家商場中間那一塊噴泉廣場人頭攢動，俊男靚女花枝招展，拿著長槍短炮的街拍達人正對著他們瘋狂拍攝，儼然忘記了中心一隅的m.e.s商場發生過殺人案。

    這些街拍達人中，一些是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而更多的卻是頭發花白的中老年男人。

    他們都被稱作街拍達人，但若是仔細觀察，就很容易看出他們之間的差別——

    年輕男子中的大多數對待女性禮數周全，先問是否愿意讓自己拍照，再端起相機，如果對方不愿意，他們一般不會追著不放。除了美女，他們也拍男性，有時會與對方如兄弟般勾拳。

    反觀中老年男人，他們無一例外將鏡頭對準美女，不拍男性。若有年輕攝影師向美女搭話，取得拍照許可，他們就一擁而上，快門閃個不停。跟女性搭話時，他們普遍靠得非常近，還有肢體上的動作，例如拉扯不讓走。

    噴泉廣場上有很多冷飲吧，蕭遇安和明恕坐在視野最好的一家里，蕭遇安要的是冰鎮蘇打水，明恕叼著吸管，正喝著大杯香草奶昔。

    “這么一看，羅祥甫就是這群中老年街拍愛好者的縮影啊?！泵魉≌f：“這才多久，我都看到三個姑娘和他們起爭執了，他們中的一些人，確實不懂最基本的禮貌?！?/br>
    “也不盡然?！笔捰霭餐仪胺街噶酥?，“你看那位穿灰色襯衣的老人?！?/br>
    明恕抬頭看去，只見老人正在與一位穿紅裙的姑娘交流，相談甚歡的樣子。

    “那位老人就很紳士，完全沒有不妥的舉動?！笔捰霭舱f。

    “但這樣的老人比較少，你看這兒，還有那兒?！泵魉P手一揮，“都跟文堯形容的羅祥甫差不多?！?/br>
    蕭遇安輕聲道：“文堯……”

    “嗯？”明恕問：“她怎么？”

    “‘文’這個姓不算常見，文堯與文黎都姓‘文’，我懷疑過文黎?！笔捰霭舱f：“如果文黎有事隱瞞，我們肯定會被拉入一個陷阱?！?/br>
    明恕眼神一緊，“不可能吧？”

    蕭遇安笑了笑，“別緊張，后來我確認過了，文黎與文堯沒有任何關系，羅祥甫遇害時，文黎在蛇荼鎮?！?/br>
    明恕說：“嚇我一跳！”

    蕭遇安說：“我們與詹環雄的溝通有時需要依靠文黎。她很重要，我必須確定她是否可靠?！?/br>
    明恕點頭，“對了，說起詹環雄，下午我和易飛根據詹環雄的證詞，細化了一下兇手的形象?！?/br>
    蕭遇安說：“說來聽聽?！?/br>
    “兇手是女性，因為羅祥甫在街拍時的粗魯行徑而想‘懲罰’、‘抹殺’羅祥甫。她和侯誠應該有類似的犯罪動機，自以為正義，但她肯定不是侯誠的‘信徒’——侯誠的‘信徒’幾乎都是和魯昆一樣的激情殺人犯?！泵魉≌f：“我將她和侯誠做了一個對比。侯誠是懸疑作家，喜歡設置懸念，玩反轉的戲碼，這一點在作案時表現得非常充分。侯誠做了很多多余的事，如果他不這樣做，我們其實無法在短時間內鎖定他?？偠灾?，受他的慣性思維影響，他作案時‘不干凈’?！?/br>
    蕭遇安適時給予回應，“嗯?！?/br>
    明恕又說：“殺害羅祥甫的兇手卻太懂得隱藏自己，多余的事一件不做，就連案發現場的痕跡，都交給別人去破壞。她的心思比侯誠縝密得多，就她殺害羅祥甫的‘干凈’程度來看，她不可能是新手。詹環雄看到她靠近羅祥甫之后，有個右手捂住羅祥甫口鼻的動作，那必然是在下毒。雖然羅祥甫當時已經在酒精與安眠藥的作用下處于暈眩狀態，神智不清醒，能夠站立，反抗能力卻不足，但這個舉動對于女性來說仍然非常冒險。她是老手，有把握，才敢這么去做?！?/br>
    蕭遇安說：“就‘干凈’這一點看，她作案時的習慣反映了她生活里的性格——干練、從容、自信。她比侯誠更加難以對付?！?/br>
    明恕說：“我覺得她應該是個長期生活在城里的人，接受過優良的教育，非常獨立，接觸過很多人，有一份體面而重要的工作?！?/br>
    蕭遇安說：“這樣的人太多了?！?/br>
    明恕揉了揉太陽xue，“如果加上‘痛恨街拍’這一個限制條件，范圍就會縮小不少?！?/br>
    蕭遇安這次沒有立即說話，而是隔了一分來鐘，才道：“也有可能不是‘痛恨街拍’?！?/br>
    明恕放下奶昔杯，“嗯？”

    蕭遇安說：“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br>
    天氣涼爽下來，噴泉廣場上人越來越多。相應的，冷飲店也人滿為患。明恕被人擠得撞在桌子上，回頭一看，原來是一群打打鬧鬧的初中女生。

    他不至于教育人家小姑娘，只得拖著凳子往蕭遇安身邊靠，“什么現象？”

    “這里其實不只是街拍愛好者追著俊男美女拍照，還有人衣著講究，想要進入他們的鏡頭?！笔捰霭舱f著一指，“看到了嗎？”

    “還有這樣的？”明恕抬頭望去，果然看到一位穿白衣的女人在街拍愛好者之間來回走動。

    蕭遇安說：“她想被他們捕捉，但也許是衣品不佳，也許是相貌普通，也許是身材一般，也許單純是沒有模特的氣質，一直沒有人為她拍照。自從你的奶昔送來，她就在噴泉附近轉悠了，到現在已經有四十分鐘?！?/br>
    “至于嗎？”明恕不解，“實在想拍照，為什么不讓自己的家人朋友幫忙？實在不行直接請攝影師也行啊。像素高一點的手機，最普通的單反，隨便一臺設備也能拍?！?/br>
    “但事實就是，她沒有請親友，也沒有請攝影師，固執地站在街拍愛好者們面前，希望成為他們鏡頭中的風景?！笔捰霭灿种赶蛄硪粋€方向，“而且她不是唯一一個，那個穿淺灰色改良西裝的人看到了嗎？她也在廣場上待挺久了，但沒有街拍者跟她搭訕。剛才有個和她著裝類似的女士被圍著拍，她一直站在不遠處觀察?！?/br>
    明恕問：“她們這是什么心理？”

    “很好理解?！笔捰霭舱f：“她們并不是渴望被拍照——拍照在現在這個時代太容易了，自拍、朋友幫拍，朋友不在身邊，還能請路人幫拍。她們渴望的是，自己的風采進入街拍愛好者的視線。對她們而言，這等于自己的美被認同，會因此產生極大的滿足感?！?/br>
    明恕皺著眉，“……但有很多人厭煩街拍?！?/br>
    比如文堯。

    再比如特警支隊的警花小允。

    “有人厭煩，必然有人熱愛?！笔捰霭舱f：“不喜歡街拍的人被強行拍照，喜歡街拍的人因為自身條件不足而不受青睞，這兩種情況都可能引起仇恨?！?/br>
    明恕道：“也就是說，這類人也可能是殺害羅祥甫的兇手？羅祥甫只拍年輕漂亮的女孩兒，多次忽視甚至拒絕過不那么漂亮的人，打擊了這人的自尊心，因此被殺害？”

    “人心詭譎，任何行為都可能激發不滿和怨恨，不能排除這種可能?！笔捰霭舱酒饋?，“不過這只是今晚收獲的一個小細節小思路?！?/br>
    “要走了？”明恕趕緊將奶昔喝干凈，“再坐一會兒吧，反正還早，不如再觀察一會兒?！?/br>
    蕭遇安已經拿起了明恕丟在桌上的手機，放在自己褲袋里。

    明恕以前因為大意，將手機和錢包落在了餐館。后來蕭遇安就養成了習慣，要么提醒，要么直接自己收起來。

    “你以前不是說，想和我來這里吃一頓西餐嗎？”蕭遇安聲音沉沉的，“晚高峰時間過了，現在去，應該不用排隊。再晚的話，你想吃的菜可能就沒了?！?/br>
    明恕驚訝，“你想帶我去吃西餐？”

    你記得我說的話？

    蕭遇安笑，“我去重案組找你時就已經說過了，今晚約會?！?/br>
    明恕立即站起來，“我以為只是來工作！”

    “不止工作?！笔捰霭矞芈曊f：“工作完了也該放松一下?！?/br>
    明恕走到冷飲店門口忽然捂住腹部，皺了皺眉。

    蕭遇安回頭看他，“怎么了？胃不舒服？”

    “不是?！泵魉u頭，表情忽然變得糾結。

    就在剛才，他的肚子叫了幾聲。

    好在冷飲店嘈雜，只有他一個人聽得見。

    中午還是吃得太少了，一份盒飯根本不夠。

    “哥，跟你打個商量?！泵魉≌f。

    “不想吃西餐了？”蕭遇安一眼看穿，“想換地方？”

    明恕說：“這都被你發現了？”

    “你捂著腹部，既然不是胃難受，那就是餓了?！笔捰霭舱f：“覺得西餐吃不飽？”

    “嘿嘿——”明恕笑起來，“吃西餐得優雅，今天我優雅不起來。哥，我們還是去吃烤rou吧。我知道這兒有一家，特別有名，我一個人都去吃過好幾次。西餐我們下次再吃好不好？我給你烤五花rou！”

    蕭遇安縱容地嘆了口氣，“好?！?/br>
    第36章 獵魔（36）

    烤rou店生意紅火，明恕嘴上說給蕭遇安烤五花rou，真落了座，烤五花rou的卻成了蕭遇安。

    店里其實有專門負責烤rou的服務生，但很多人更喜歡自己烤，只有獨自來的顧客會因為太孤單而讓服務生待在一旁幫忙烤。

    明恕以前一個人來的時候，吃的就是服務生烤好的五花rou，自己倒也烤過，可火候沒一次掌握好，不是把瘦rou給烤死了，就是沒能把肥rou烤干。

    這回和蕭遇安一起來，終于不用再麻煩服務生。蕭遇安管烤，他管吃，配合默契，沒一會兒就消滅了一籃子佐rou的生菜。

    蕭遇安當然也吃，不過沒明恕吃得快，姿勢也優雅許多。

    “哥，你這樣子不像在吃烤rou?！泵魉⌒?，“像吃西餐?！?/br>
    “吃你的?！笔捰霭餐魉〉牡永飦G了兩片剛熟的牛舌，油還在上面滋滋冒泡。

    明恕忍住饞，“你剛才都沒有往生菜里放青椒洋蔥和蒜瓣，這三樣是這家烤rou店的靈魂?！?/br>
    蕭遇安已經用生菜裹好一份五花rou，只用了咸味蘸醬，別的什么都沒有。

    “來來來，我給你裹！”明恕按店里的標準吃法，裹了滿滿一張生菜葉，“給！”

    蕭遇安不接，慢悠悠道：“關于兇手，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