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全國! 在之前的分析中,他還沒有想到全國這個概念。 咖啡館殺人案,高校宿舍殺人案,這兩起殺人案都發生在冬鄴市,兇手已經確定,作案動機也非常清晰。按照常理,這兩起案子已經可以結案。 是魯昆突然說出墓心,而李紅梅又看過墓心的書,他才著手調查墓心。 那么在別的城市呢? 是不是早就有受到墓心影響的讀者卷入命案,所謂的“獵魔”行動早已在全國各地展開? 因為兇手確定,所以沒有哪座城市的警方查到墓心頭上來? 畢竟如墓心所言,他只是一個作家,他無法決定讀者的行為,警方若是因為兇手看過墓心的書,而大費周章查墓心,這未免小題大做,甚至可能被輿論冠以“不務正業”、“閑出屁來”、“該干的事不干”等帽子。 而他能趕來洛城緊抓墓心這條線,是蕭遇安給了他強大的支持。 明恕心跳漸漸加快,再看侯誠,只見對方得意洋洋地笑著,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目前已掌握的證據,確實不能拿侯誠怎么樣?!笔捰霭舶戳税搭~角,“能讓心云出版社召回市面上的書,是我們唯一能做的?!?/br> “我不甘心!”長時間工作,明恕眼中紅血絲增多,嗓子也沙啞起來,“他是有意識地引導讀者,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才偽造出一個身份。如果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可能帶來什么社會影響,他為什么要搞那些反轉?” “是,我們都清楚他是在刻意引導讀者,尤其是戾氣重的年輕讀者,但這不能作為證據?!笔捰霭舱f,“他完全能夠將責任推到心云出版社上,他手里拿著的是筆,不是刀,也不是槍?!?/br> “但筆也能殺人!”明恕說,“難道要他真殺過人,我們才能……” 蕭遇安轉過頭,“嗯?” “真殺過人……”明恕一邊喃喃,一邊用力按住太陽xue。 頭腦中的某個部位忽然痛起來,好似有什么遺失的想法正要鉆出來。 “怎么了?”蕭遇安走過去,手掌貼在他的后頸,輕輕揉捏。 “如果侯誠真的殺過人呢?”明恕猛地抬頭,“以前我們認為墓心另有其人時,懷疑過侯誠被墓心殺害,那現在呢?那個被侯誠塑造為墓心的年輕人,是不是早就被侯誠殺害了?” 蕭遇安半瞇起眼,面容冷肅。 辦公室忽然變得極其安靜,明恕一動不動站在原地,電光火石間,終于捕捉到了在侯誠家地下室那一閃而過的想法。 “我明白了!”他重重一擊掌。 蕭遇安問:“什么?” “侯誠家地下室的氣味非常難聞,我們發現了很多完全腐爛的西瓜。方遠航當時問我,地下室為什么會有西瓜,我還跟他說,地下室溫度低,是儲藏西瓜的好地方?!泵魉〖拥溃骸拔液雎粤艘患隆叵率译m然是儲藏西瓜的好地方,但是西瓜腐爛之后,侯誠應該將它們清理出去,而不是任其留在里面!地下室也是他的家,他沒有理由只將地上兩層打掃干凈,不管地下室的清潔!他將西瓜留在里面,是想用西瓜腐爛的氣味掩蓋另一種氣味!那個地下室,一定還有秘密!” 第25章 獵魔(25) 就在明恕即將再次趕往慶岳村時,洛城市局的外勤隊員傳回一個消息—— 侯槳不在洛城大學宿舍,也不在其租住的出租房。據侯槳的同學稱,侯槳七月初就說在外面接了活兒,暑假不會留在學校,最后一次見到侯槳是十多天以前。 “十多天以前?”明恕說:“那我的懷疑沒有錯,侯建軍去洛城找侯槳時,侯槳不是故意不見他,而是沒有辦法再見他。但是侯槳為什么會失蹤?” “侯槳失蹤發生在洛城,交給我們去查?!被ǔ缯f:“車已經在樓下等待,我安排了兩名痕檢師,你趕緊出發?!?/br> 明恕看了看蕭遇安。 蕭遇安道:“去吧?!?/br> 警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明恕看著窗外一閃而過的樹木與圍欄,心里有種突兀的緊致感。 侯槳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失蹤只是一起偶然事件嗎? 還是與侯建軍有關? 或者與侯誠有關? 明恕眼中忽然一亮——侯槳的同學說最后一次見到侯槳是十多天以前,而那個時間段里,侯誠也在洛城。 侯誠一直沒有交待清楚來到洛城之后的行蹤。而公共監控只能證明,侯誠有一段時間待在富康區。 可是如果侯槳失蹤與侯誠有關,那侯誠與侯槳有什么交集嗎?侯誠的動機是什么? 侯誠在慶岳村沒有朋友,只有侯建軍和另外幾名村干部時不時會去關心一下他的生活,侯槳是侯建軍的兒子,侯誠沒有道理對侯槳做什么。 明恕甩了甩頭,想起出發前花崇的交待,“侯槳交給我們去查?!?/br> 他滑下窗戶,緩慢地吁了口氣。 于情于理,侯槳都該交給洛城警方去查,單從目前的線索來看,侯槳失蹤大概率與侯誠無關,很有可能與侯槳在洛城的交際圈有關。 擺在他面前最緊要的事,是挖出侯誠家地下室的秘密。 熱風迎面而來,將焦灼燒得更旺,開車的警員看著后視鏡說:“明隊,開著空調呢,把窗戶關上吧?!?/br> “抱歉?!泵魉艘宦?,立即將窗戶滑上去。 說地下室還有秘密的是他,請求再次搜查的也是他,但他其實沒有把握能搜出東西來。 因為找到現金的那一次他就在現場,整個地下室被他翻得底朝天,連暗室都發現了,不應該還有任何遺漏。 可腐爛的西瓜和蔬菜絕對可疑,侯誠一定是在掩藏什么。 警車抵達慶岳村時,侯建軍正急匆匆地鄰村趕回來。 侯建軍一邊跑,一邊劇烈地喘息,看到警車就像看到了救星,“我兒子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說他不見了呢?我兒子不會不見,他在洛大好好上著學呢!” 明恕知道自己現在問再多也無濟于事,仍是問了一句:“你上次去洛城找侯槳,打他的電話時,他是已經關機,還是通著不接?” 侯建軍雙唇顫抖,“是,是關機!” 明恕眉心緊了一分。 “他經常關機的,他就是不愛接我電話,不愛見我這個沒用的老爹?!焙罱ㄜ娡絼诘刈晕议_解,“他一定沒事的,我這就去洛城,我兒子明年就畢業了,是高材生吶!” 明恕嘆氣,安慰了侯建軍兩句,同行的痕檢師喊道:“明隊,我們先去侯誠的家了?!?/br> “我馬上就來?!泵魉暧洲D向侯建軍,“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br> 侯建軍遮遮掩掩地抹著眼角,“什么?” 明恕問:“侯槳和侯誠有過往來嗎?” “侯誠?”侯建軍愣了幾秒,“沒,沒有吧?!?/br> 明恕問:“你并不確定?” 侯建軍重重嘆息,“小槳他瞧不起我,也瞧不起我們村里的人,基本不和大家交流?!?/br> 明恕點頭,不打算再耽誤時間,正要離開,又聽侯建軍道:“不過小槳年紀還小的時候,跟我去侯誠家送過湯飯和水果?!?/br> 一名村干部開著車趕到,催促侯建軍趕緊上車,侯建軍擔憂地望著明?。骸靶粫惺掳??你們一定會找到他的,對吧?” 明恕緊抿著唇,對上侯建軍那雙泛紅而渾濁的眼睛,忽然不知說什么好。 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被兒子扔在鄉下,被兒子瞧不起,這位老父親仍然以兒子為驕傲,盼望兒子能夠平安,出人頭地。他不知道兒子遭遇了什么,只能向警察討一句“你兒子不會有事”。 好似聽到了這句話,兒子就真的能夠平安無恙。 但明恕無法回答他。 洛城警方一定會找到侯槳,但侯槳是死是活,現在誰都無法保證。 車子載著侯建軍遠去,明恕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快步走向侯誠的家。 探照燈將陰暗的地下室照得如同白晝,所有物品全部被轉移到院子里,兩個小時后,并無任何新的發現。 痕檢師關閉探照燈,開始在地下室做魯米諾測試。 “怎么樣?”明恕問。 “地上有大面積血跡殘余?!焙蹤z師說:“但現在還無法確定是否是人血?!?/br> “大面積?”明恕抱住手臂,想了一分多鐘,“我再下去一次?!?/br> 方遠航在后面喊,“師傅,下面已經沒有東西了?!?/br> “我不信?!泵魉≌f:“一定還有,只是我們還沒能發現?!?/br> 痕檢師面面相覷,只得跟隨明恕再次進入地下室。 明恕避開魯米諾反應區,最初是靠著墻根一寸一寸查看,后來幾乎已經趴到了臟污的地上。 地下室的墻上早前有木板,現在木板被拆除,部分位置的墻與地面就隔著一小截縫隙。 縫隙太窄,而受角度限制,眼睛其實很難看到縫隙里去。 明恕以一種非常別扭的姿勢緊貼墻根,在圍著地下室轉了半圈之后,忽然高聲道:“來看這一點是不是血跡!” 痕檢師立即趕來,明恕站起,活動著酸痛不已的脖子,直覺找到了關鍵證據。 “是!”痕檢師激動道:“我馬上帶回去做檢驗!” 等待檢驗結果的過程十分漫長,明恕端了個小板凳,坐在地下室入口處,右手支著額頭,冷靜地梳理線索。 西瓜、蔬菜、亂七八糟擺放的箱子、生活垃圾都是障眼物,侯誠在掩飾發生在這里的事。 地板上有大量無法由眼睛看到的血跡,說明侯誠曾用水清洗過地板。 縫隙里的那一點可見血跡,是侯誠沒能發現的,是受害人冥冥中留下的重要證據。 這里是一個命案現場,侯誠在這里殺死過一個人。 是那個曾經住在侯誠家的年輕男人嗎? 如果是,那他的尸體在哪里? 侯誠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他在自家地下室將房客殺死,卻沒有立即處理掉尸體,而是將尸體暫存在地下室。家是侯誠的安全區,侯誠認為只要將尸體帶出院子,不管放在哪里都可能被發現。 可是當尸臭越來越明顯,侯誠意識到,若再不將尸體轉移出去,后果將不堪設想。 侯誠被迫轉移尸體,只可能將尸體從一個安全區轉移到另一個安全區。 明恕站起來,腦中浮現出那一片雜草叢生的田地。 那是家之外,唯一一個侯誠能夠掌控的地方。 還有一個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