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我有一事不明,還要請小經大人不吝賜教?!?/br> “唐掌事請說——” “為什么偏偏是我?”唐瑛含笑轉頭,與經灃對視:“那些一見鐘情的話就不必講了,我是不信的。我只想知道小經大人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權勢還是利益?或者二者皆有?” “我寧肯違背父親之意,都要幫唐掌事的族兄洗脫罪名,原來在掌事心中我竟然是這樣的人?”經灃捂著胸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經某蹉跎年歲二十多年,從未動過娶妻的念頭,自從認識掌事之后,便覺得我未來的妻子該是你這樣的。我能喚你瑛瑛嗎?” “不能!”唐瑛端的冷酷無情:“就當唐某欠小經大人一個人情,不拘何時我都會兌現,至于娶妻……相信京里有不少閨秀都巴不得能與小經大人結為連理?!?/br> 她起身離開之后,經灃注視著她的背影,唇邊浮起一抹笑意。 他從小腦后長著反骨,別人不讓做什么,他就偏要去做。 當官也是,高中之后老父親想留他在京里入翰林院,沒想到他非要自請去地方做父母官;娶妻更是,經夫人不知道替他相看了多少高門閨秀,可惜都被他駁了回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他這里全然沒用。 “可是,我偏偏都不喜歡?!睂χh去的背影,經灃輕聲低語。 沈謙一路跟著唐瑛出宮,總算在宮門口攔住了她。 “喂,你慢點走?!?/br> 唐瑛詫異轉身:“侯爺今日好興致,非要專盯著我不放,到底有何事?” 沈謙很想說——你知不知道阿琛回來了? 見識過了她與經灃親昵的相處方式,他反而不確定了。 傅琛離開已經一年多,萬一她心里如今只裝著經灃呢? 畢竟經灃無論容貌還是家世能力都是上上之選,總要比傅琛一個假死犯前程要更好。 “也……也沒什么事兒?!鄙蛑t想起傅琛,總覺得自己腹部還疼的厲害。況且她甘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將傅琛送出京去,單是這份情義便令人欽佩,也著實不該總找她的麻煩,給她難堪。 “要不……我送你回府?” 唐瑛狐疑的多看了他兩眼,已經反目成仇擺出老死不相往來的威北侯忽然示好,她還是多留了兩個心眼:“侯爺不是想半道上給我一悶棍吧?” 沈謙硬綁綁說:“不要就算了?!币粖A馬腹氣沖沖走了。 唐瑛:“……”總感覺哪里不對。 ****** 皇后的春宴之后沒幾日,南齊帝便病倒了。 他在病中多思多慮,疑心病愈重,召了玄真道人御前侍候:“真人覺得朕之疾可有痊愈之時?” 玄真道人頗懂醫理,但見南齊帝面如金紙,唇色深紫,不時便要喚宮人送冷飲子過來,心知大限將至,卻道:“陛下修煉有成,只是腹內有一股濁氣未泄,還需與女子歡好。只是這歡好的女子卻有諸多講究,還需慎選。待貧道開壇作法,為陛下親自選一名陰人?!?/br> 南齊帝闔目:“準奏?!?/br> 玄真道人又道:“事關重大,還須向陛下借幾人護法,不如讓禁騎司的唐掌事帶幾人護法?!?/br> 南齊帝又道:“依真人之意去辦?!?/br> 玄真道人出宮去找張文華,二人碰面便是大笑:“諸事已定,令侄大仇可報?!?/br> 張文華喜出望外:“當真?真人沒有誑我?” 唐松被無罪開釋之后,張文華將侄子的死一股腦都算在了唐瑛身上,咬牙切齒想要報復,送了重金去求玄真:“真人可一定要想辦法替我除了這丫頭,方能泄我心頭之恨?!?/br> 玄真道人便應了他的請求:“你我同奉一個主子,張大人不必如此客氣,貧道也定然為你侄子討回公道?!?/br> 張文華恨毒了唐瑛:“真人也別讓給這丫頭痛快,最好是讓她痛不欲生才好?!?/br> 玄真道人亦見過經灃,與唐瑛年齡正當,想想他二人兩情相悅,卻偏生讓她去侍候一只腳已經踏進棺材的南齊帝,到時候再配些虎狼之藥,待到來日大事已定,她或是被送進竹林寺青燈古佛了此殘生,或者直接逼她給南齊帝殉葬,豈不痛快? 他將自己的計劃講給張文華,他拊掌大贊:“真人此法高明,到時候我一定要親自去送送禁騎司這位掌事?!?/br> 也不知道是送她下黃泉還是送她去竹林寺。 唐瑛對此一無所知,只是近來心神不定,總覺得暗中有人窺伺,連帶著出行也多帶幾人隨侍在側,并且暗中派人追查。說來奇怪,禁騎司派出去的暗探查了好幾日,愣是沒查到一點蛛絲螞跡,連她自己都快要懷疑自己是疑心生暗鬼,在禁騎司做久了,疑心病倒是比南齊帝還重。 再次進宮之時,便接到南齊帝的口諭,令她在三日之后為玄真道人護法。 唐瑛對南齊帝晚年大搞封*建迷*信,被玄真道人忽悠的團團轉心里頗為不以為然,但她進京從來都不是跑來做忠臣的,自然也就懶得搞死諫那一套,反而對南齊帝無論多荒唐的旨意都完美執行,很快取得了他的信任,雖不及甘峻,卻也能在御前排得上號。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夜色如水,唐府后院里, 正是姹紫嫣紅之時, 唐瑛一人獨酌, 視線雖不及白日清楚, 可是鼻端滿是草木花香,倒也怡然自得。 張青干一行愛一行, 做唐玨的長隨之時, 對少主人言聽計從,接手了唐府的瑣事之后,對外能夠應付人情往來,對內把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條, 就連后花園也保持著隨時可以開賞花宴的水準, 可惜此間主人無意湊熱鬧, 只能任由百花寂寞。 “妹子可是有心事?”張青踏著月色而來, 將手里的木盒子遞了過去:“你要的東西?!?/br> 唐瑛打開掃了一眼復又合上, 親自斟了一杯桂花酒:“大哥辛苦了, 陪我喝一杯?” 張青舉杯示意, 仰脖一飲而盡,見她眉頭不自覺皺著, 卻又倔強的不肯說, 心中暗嘆她也太要強了, 笑笑告辭:“府里還有不少事情等著我去處理,我可不似你還有閑心坐著喝酒?!?/br> 唐瑛揮揮手:“去吧去吧,我就是個沒人陪的小可憐?!?/br> 張青“噗”的笑出聲:“那小可憐需不需要我吩咐廚房弄點下酒菜過來?”隨著她官威愈重, 提防的人也越來越多,已經許久不曾露出這副無賴模樣了。 唐瑛:“……還是算了吧?!睆N房估計都封了爐火。 張青自去。 許久之后,她都快將一壇子桂花釀喝光,聽得身后腳步聲去而復返,不由輕笑:“我酒都喝完了你的下酒菜才拿過來,怎的不順便幫我再拿一壇子酒過來?”轉頭之時不由呆住。 黑衣勁裝的男子沐浴著月光如同走在自家庭院般閑適,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俊美的容顏清晰的映照在她的瞳孔之上,有一瞬間她還當自己喝醉了酒出現了幻覺,懶洋洋調侃:“這是哪里冒出來的花精鬼魅,暗中窺視多日,趁著月色來報恩的嗎?” 原來最近暗中盯梢的那個人就是他呀。 來人俯身,眸光guntang,仿佛要在她心里燙出幾個洞,以融化那堅硬的冰盔鐵甲:“以身相許行不行?” 他輕笑著坐了下來,兩人的膝蓋幾乎都要碰在一起,他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龐,如同微風掠過臉頰,帶著克制的關切與迷戀,仿佛怕驚醒了眼前的迷夢,輕聲說:“我回來了?!?/br> 唐瑛忽然間驚跳了起來,跟作賊似的四下掃了一圈,發現后花園只有他二人,頓時急起來:“誰讓你回來的?慶王跟慶王妃做什么呢?怎么能讓你跑到京里來?趕緊……算了現在城門已經關閉,你怎么來的明早就趕緊怎么回去!” 她一番話急雨似的噼里啪啦砸了下來,傅琛卻如同傻子似的只盯著她淺笑,與以往的樣子大相徑庭。 “難道在慶州變傻了?”唐瑛疑惑:“或者在詔獄里被我打傻了?”她上手就拖,他那么大個子被輕松拖了起來,拉出去好幾步,還在嘀嘀咕咕:“趕緊跟我回房去,留在這里萬一被人瞧見就大事不妙了?!?/br> 傅琛輕笑:“傻瓜!”手上用力將人一把拉進懷里,牢牢鉗著她的腰身,下巴擱在她肩頭,滿足的嘆了口氣:“再見不到你,我覺得自己在慶州都快要發瘋了!” 他放心不下她,牽腸掛肚夜不能寐,更擔心她在京里無人援手,事有敗露牽連到她,好幾次與慶王商議要回京城,都被攔了下來。這次借著慶王府給東宮送賀禮的機會,提早偷偷從慶王府跑出來,半道上跟著車隊上京。 冷靜理智如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居然也能做出留書出走的魯莽之事。 唐瑛對見面熱情擁抱的禮儀倒是也能接受,但對于傅某人私自回京的舉動卻極力反對:“……我其實沒事兒,按照沈侯爺的說法,還權勢日盛,京里能惹得起我的可沒幾個人,你別胡思亂想,明日天亮就趕緊回慶州?!?/br> 傅琛朝思暮想,回京之后悄悄跟了她好幾日,早已經灌了一肚子醋,聽她催的急,一句話不由脫口而出:“瑛瑛這么著急趕我回慶州,到底是怕我暴露人前,還是怕我影響了你與小經大人之間的往來?” “你都看到了?”唐瑛被氣笑了:“既然你都看到了,還不趕緊回慶州去?”她在傅某人爪子上拍了一巴掌:“你給我松開!” “偏不!”難得傅大人也有幼稚的一面:“我離開的時候,你答應了要等我,結果我還沒回來,你就在京里與經六郎來往密切,他都擺出要娶你的架勢,只差媒婆上門了,你居然還趕我走?”他說著說著居然露出幾分委屈的模樣。 唐瑛與他相識也非一兩日,兩人做同僚共事的時間也不短,傅大人從來都是一派岳峙淵渟之勢,何嘗見過他委屈幼稚的模樣? “不然呢?你要留下來參加婚宴嗎?”她深覺好笑。 “有我在京里,你覺得婚宴還能辦得成嗎?”傅琛磨牙。 “你到底回不回慶州?”唐瑛才不管他的威脅之言:“京里的事情我自會處理,你留下來不是給我添亂嘛?” 傅大人還從未被人如此嫌棄過,見威脅的話她不當一回事,只好苦口婆心的勸她:“經淮是只老狐貍,教出來的經六郎也是只小狐貍,嘴上說的天花亂墜,人心隔著肚皮,誰知道他想要圖謀你什么。他那人固然有些才干,可家風使然,最是不可信?!?/br> 聽起來要不惜一切代價抹黑經六郎。 腰上攬著的手臂堅硬似鐵,春末穿著單薄,男人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到她身上,被他攬著的地方溫度便高了一截,唐瑛便沒辦法集中注意力與他討論經六郎可不可靠:“能先把你的爪子松開嗎?” 傅琛果然依言松開了爪子,見她要拿石桌上的木盒,連忙先一步替她拿了起來,還好奇的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唐瑛輕笑:“一點小玩意兒,明日宮里有場大戲,我總得準備準備?!?/br> 說起宮里之事,傅琛又有話要說:“宮里的妖道?” “妖道?”唐瑛大為詫異,沒想到傅大人對玄真道人厭惡至斯:“這話也就你在我面前說說,陛下若是聽到你對玄真道人如此不敬,你有幾顆腦袋都不夠砍的?!?/br> 她忽攔了傅琛一把,率先穿過月洞門到處掃了一眼,夜色已深,府里的下人們都沉入了夢鄉,并無人走動,這才回身招呼傅琛跟上:“我方才說錯了,你現在就算是對玄真道人再恭敬,陛下也對你的腦袋志在必得?!彼赃€是回慶州去吧大哥! 她府里的下人都是當初御賜,雖然張青借故將有問題的清了一波出去,但不敢保證其中還有南齊帝安插進來的耳目,還是小心為上。 傅琛摸摸自己的腦袋,很是自得:“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的項上人頭?!?/br> 兩人回房,房里的燈燭不知道已經燃了多久,她習慣了不用別人侍候,仆人們通常都是掌了燈便離開。 燈下細瞧,傅琛不由心疼道:“我走了一年多,怎的瞧著你比以前還瘦,事情太多還是府里的廚子不好?” 唐瑛打量他一眼:“看來慶王妃并沒有克扣你的伙食,看起來你的氣色不錯?!彪x開之時一身的鞭傷,再回來已經活蹦亂跳,居然還學會跟蹤盯梢她了,焉知不是吃的太好之故? 傅琛很想再把人攬在懷里好好抱抱她,又怕太過粘糊反而把人逼遠了,只能笑笑坐了下來,正色道:“我原本沒準備出現在你府里,只是發現那妖道與張文華暗中來往密切,你不是最近剛剛得罪了那jian佞小人嘛,他肯定要聯合那妖道一起報復你,讓別人傳話你未必肯信,只好親自來給你提個醒?!?/br> 唐瑛手底下就有南齊最好的情報機構,所知比傅琛更多:“玄真便是張文華引薦給陛下的,兩人沒來往才怪。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又是誰給張文華出了這個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在寫最后一個大的情節,快要完結了在收尾,剩下的都是甜甜的番外了,所以有點卡,晚上再來寫一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法壇之上,五色令旗迎風招展, 銅鼎之內煙霧繚繞, 雖然是大白天,也無端營造出一種鬼氣森森的感覺。 南齊帝遠遠坐著, 隨駕的除了張文華, 還有被他強拉來不知端底的經淮做見證, 身后還有一列禁衛軍,以及侍候的大小宦官。 玄真道人身著法衣, 步罡踏斗, 低聲唱誦, 不斷搖動三清鈴,奉命護法的唐瑛都懷疑他是否窺破天機, 才有這憂國憂民的沉重表情。 昨晚傅琛提出想扮做禁騎司的暗衛進宮保護她, 被她強力拒絕了:“傅大人, 您現在的身份可是見不得光, 到時候不說保護我,說不定我還得反過來想辦法替你遮掩。你一身的小辮子就別進宮招搖了吧?” 傅琛看起來擔心極了:“那妖道也不知道安著什么心思,非要你去護法, 擺明了是沖著你來的嗎?” 唐瑛拍拍張青拿回來的木盒:“放心,我有秘密武*器?!?/br> 玄真道人跟一只大撲棱蛾子似的滿場飛, 法器換了好幾件,終于換了斬妖誅魔的桃木劍上場。 唐瑛小聲跟跟寶意耳語:“聽說道家真人作法事之時,可口噴烈焰,玄真仙人更是個中高手, 你可見識過?”外面傳的神乎其神,她卻一直無緣相見。 寶意翻個白眼:“恕屬下見識短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