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姚娘心里發寒,面上繃的死緊:“是嘛,奴婢還沒見過呢?!彼鹕砀孓o:“奴婢譬如街邊路上的石頭又臭又硬,主子可是宮中精美的玉器,不值當的?!?/br> 等姚娘的身影離開垂虹殿,大長公主胸膛起起伏伏,恨恨道:“她這是要跟我玉石俱焚嗎?” 主仆相爭,蕓娘大氣也不敢出,直等姚娘離開才敢上前去勸大長公主:“主子息怒!陛下這次看起來是鐵了心要查,獵宮從昨晚進出就查的特別嚴密,姚娘帶著人在宮里到處轉悠,雖然不見有人特意盯著垂虹殿,但馨娘再藏下去恐被找出來,當務之急是趕緊把馨娘送走?!?/br> 大長公主此次出行帶的人手本就不多,也就外面幾個侍衛外加幾個貼身宮人,她略一思索便吩咐:“派人去找二皇子,讓他想辦法。他既然想要從本宮手里拿好處,也不能只憑一張嘴吧?” ******* 蕓娘派宮人前去向二皇子傳話的時候,長淄城內的吉祥賭坊里,桓延波已經輸紅了眼。 他上了賭桌就忘了煩惱之事,也不知道在牢里被拘的狠了,還是身邊陪著新結識的兄弟,開初還是有輸有贏,玩的很是開心,可是隨著時間的逐漸推移,他身上的銀子被輸的精光,催促著兩侍婢回府取了兩回銀子,眼瞧著從家里帶出來的銀子都被輸了個精光,還不肯罷手。 雨晴上前去小聲勸:“公子,咱們先回去吧,家里帶出來的銀票都輸光了,再玩下去就只能賣宅子了?!?/br> 桓延波霸王一樣的人,輸紅了眼哪還記得自己此刻仍在“流放途中”,一把拉過雨晴的手腕按在賭桌上:“賭這個丫頭!模樣不錯還會拳腳功夫!” 賭桌上哪有什么好人? 一幫漢子興奮的嗷嗷直叫,還有人上手去摸雨晴的手:“小丫頭細皮嫩rou?!苯Y果被她狠狠瞪了一眼,頓時大笑:“喲喲,小脾氣還挺辣,爺喜歡!” 雨柔急的團團轉:“公子,您不能這樣!” 桓延波眼一瞪:“再多嘴連你也加上!” 雨晴最終被桓延波輸給一個絡腮胡子的大漢,那大漢拉過去才要攬腰,沒想到她抬腳就要踹,被大漢一巴掌扇過去,綁起來塞著嘴巴扛在肩頭帶走了。 桓延波還要拉她來抵押下注,雨柔撒腿就跑,沖出賭坊還驚魂未定,不知該何去何從。 吉祥賭坊的大門口掛起了燈籠,雖然入了夜,但里面喧囂不絕,人聲鼎沸。 雨柔不敢獨自回去,便苦苦守在賭坊門口,只盼著桓延波輸光了能從賭坊脫身,沒想到左等右等不見人出來,反倒是坐在賭坊門口乞討的兩名乞兒瞧著她可憐,便問她:“jiejie,你在這等人?” 若是往日,雨柔定然不會搭理街邊的乞丐,可是如今她滿心惶然,哪管開口的是誰,只想找個人說說話兒:“我在等我家公子,他輸光了怎么還不出來?” 小乞丐似老江湖跟她講賭坊之事:“身上沒銀子也不怕啊,要么跟賭坊借貸,要么就打欠條,不弄的傾家蕩產哪那么容易出來?我們在外面乞討見的多了,不少年輕公子穿著光鮮進去,被剝光了打出來,還欠了一屁股的債?!?/br> 有了雨晴的前車之鑒,驚魂未定的雨柔既不敢進去,便只能傻等。 她等來等去,卻等到了桓延波的尸體。 凌晨時分,賭客們三三兩兩從里面晃蕩著出來了,只聽得里面隱隱傳來爭執吵鬧的聲音,緊跟著便有人慘叫數聲,賭客們擠在一處往外沖,她焦急的站在門口盯著人群,盼望能見到桓延波,可是等來等去賭客都跑光了,還不見自家主子出來。 她乍著膽子進去,才發現桓延波半個身子爬在賭桌上,腦袋上破了一個大洞,正在汩汩往外流血,雙目大睜,表情猙獰。 “公、公子?”雨柔顫抖著去試探他的鼻息,卻半點也感受不到。 深夜的垂虹殿燃著熏香,帳幔低垂,四角籠著火盆,溫暖如春,大長公主卻忽然從夢中驚醒,大叫了一聲:“延兒——” 小榻上守夜的蕓娘被驚醒,忙披衣過來:“主子可是夢到公子了?” 大長公主滿臉是淚,用力握緊了蕓娘的手腕,就好像風中的樹葉抖個不停:“蕓娘,蕓娘,我夢見延兒滿臉是血來找我,還說頭好疼……” 蕓娘忙寬慰她:“主子那是想公子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再說有雨晴雨柔那倆丫頭看著呢,公子在長淄好好的,主子不用擔心?!?/br> 大長公主驚駭不已:“不對,延兒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駙馬陪在他身邊……是駙馬帶著他來的……” 蕓娘渾身發涼,只覺得這個兆頭實在不大吉利,又不敢說破,只能絞盡腦汁開解她。 ********* 二皇子接到大長公主傳來的話,幕僚郁敬儀欣喜不已:“早聽殿下說大長公主身邊有不少能人,不如趁這次機會把人收歸自己旗下?!?/br> 元閬卻很是冷靜:“郁先生有所不知,這一位敢對唐堯之女下毒,就是大長公主的心腹,對她死心塌地,就算是本王收歸旗下,也未見得對本王忠心,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在背后捅本王一刀子呢,不如給禁騎司賣個好?!彼H為苦惱:“不過有點麻煩,既要讓禁騎司知道本王的好,又不能透露出去,更不能讓大長公主覺得我出賣了她,還須先生斟酌?!?/br> 郁敬儀略微思索片刻,面上露出一點笑意:“只怕殿下舍不得?!?/br> “本王有什么舍不得的?” 郁敬儀:“大長公主不是給主子送了個禁騎司的美人兒嗎?” 元閬眼前一亮:“你是說通過她讓姚娘知道?” 郁敬儀捋著頷下須甚是自得:“反正也是大長公主送過來的人,殿下信任她,沒想到她卻泄露了馨娘的行蹤,這也怨不得殿下吧?” “還是先生神機妙算!”元閬笑完了才想起另外一樁事體:“也不知道長淄那邊的事情怎么樣了?” “算日子也差不多到火候了?!庇艟磧x早早都算盤好了:“等冬獵結束回京,大長公主府也該辦一場喪事了?!辈贿^流放的犯人卻在長淄城內出現,也不知道大長公主敢不敢大cao大辦。 郁敬儀表示很期待。 ******** 冬獵三日,除開頭一日唐瑛在林子里跑了一日,其余兩日都窩在傅琛的帳篷里躺尸。且她躺尸躺的很專業,除了傅大人能帶著吃食把她挖起來,其余人在帳外叫干了嗓子請她起來吃飯,都聽不到動靜。 劉重就深深懷疑她在傅大人帳篷內挖了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了,不然為何隔著帳篷就是叫不起來呢? 第四日傍晚,姚娘那邊傳來好消息,說是抓住了投毒的宮人,請她去陛下的承明殿認人。 傅琛得到消息,親自陪著她過去,半道上還遇到了四皇子元鑒。 元鑒頭一日跟著唐瑛打獵嘗到了甜頭,回去興奮了半夜,次日再找唐瑛便不見了人影。 他也曾跑去問傅琛,但傅大人守口如瓶,他只能帶著新得的一幫侍衛獨自去打獵。好在南齊帝身邊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陪著他打獵,教他箭法綽綽有余,連著陪玩三天,雖然不能跟老手相比,四皇子在廣場上也能擺一堆獵物了。 三日沒見,唐瑛慘白著一張臉,走路佝僂著腰,倒好像大病一場,旁邊還有傅琛攙扶著,倒嚇了他一大跳。 “二哥你怎么了?”四皇子叫的順口,反正此刻也沒別人,一路小跑著過來,便去握唐瑛的手,只覺觸手冰涼。 唐瑛連忙掙開——好小子,手心火熱,再握一會兒她不得手心冒汗???到時候白瞎了她一番折騰,把手放雪窩里冰鎮的效果。 元鑒卻被嚇到了,就要去扶她另一邊:“你這是怎么啦?我都找了你三日,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br> 唐瑛抬起一張慘白慘白的臉,氣弱游絲般道:“四殿下呀,你可差一點就見不到我了?!彼辉b扶著便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從傅琛身上移到了元鑒身上:“殿下走慢點,我腸子疼?!?/br> 元鑒連忙停住,手足無措:“要要不我背你?” 唐瑛:這是個好主意! 她手腳并用才要往元鑒身上爬,身旁卻刮起一道冷風,傅大人“嗖”的一下就轉到了四皇子這邊,擠開了這位老實殿下,俯身就將她抱了起來。 唐瑛:“大、大、大人,使不得啊……” 傅大人面無表情:“你都肯讓四殿下背過去,為何就不能讓我抱過去?” 唐瑛默默吐槽:背過去是兄弟之義,大人您公主抱算怎么回事? 她弱弱分辯:“要不……要不大人背我過去?” 傅大人也是個固執的人:“既然已經抱起來了,還瞎折騰什么?”難為他懷里抱著個人居然也能大踏步走的飛快,好像恨不得甩開身后緊追不舍的四皇子,很快便到了承明殿門口。 唐瑛要下來,沒想到傅大人卻說:“你難道不覺得抱著進去更有說服力嗎?”中毒差點去了半條命,自己昂首挺胸走進去一看就很假,攙扶著進去說明中毒也不算太深,可是若連路都走不了……那豈不是離死不遠了? “大人說的有道理?!彼涇浲麘牙镆豢?,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八度:“那就勞煩大人了?!?/br> 傅琛唇角帶笑:“不勞煩,只要你別忘了就行?!?/br> 唐瑛:原來不是義務做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前一章的紅包今晚更新完再發,晚上還有一章加更。 第八十六章 承明殿里, 南齊帝高踞帝座,靜等嫌犯受害人到齊。 傅琛抱著唐瑛進去, 將她放在地上, 唐瑛就勢往毯子上一趴, 氣弱游絲道:“臣女、臣女給陛下磕頭了!”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連著給南齊帝磕了三個頭, 頭磕下去便起不來,還是傅琛在旁架著她, 才不至于徹底匍匐在毯子上。 南齊帝被她三個頭磕的大氣也不敢出,連連阻止:“好孩子,趕緊起來, 你身子不好, 來人哪賜座?!?/br> “謝陛下賜座?!碧歧鴵沃靥涸噲D站起來,卻數次未果, 傅琛便用眼神向南齊帝請示。 “傅卿趕緊把唐姑娘扶起來?!?/br> 傅琛半扶半抱把人弄到了椅子上,宮人還挺有眼色,送來的居然不是鼓凳,而是有靠背扶手的官帽椅, 唐瑛便奄奄一息靠在椅子上,順了好幾口氣才說:“多謝陛下垂憐,臣女……臣女本來就是死人堆里掙扎著活過來的,這條命……咳咳咳, 這條命早該追隨父兄而去。只是臣女死不瞑目啊……”她眼里淚珠兒說來便來,順著慘白的臉頰滾下來,卻聽她凄凄切切道:“不知道是誰想要臣女的命, 臣女……臣女死不瞑目!” 她說幾句話,便喘成了一團,本來便瘦弱蒼白,拿帕子拭淚的小模樣兒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前幾日還活蹦亂跳能發連珠箭的小丫頭竟然去了閻王殿走了一遭,撿了半條命回來,南齊帝都不知道傳出去文武百官會如何議論。 “你別怕,一切有朕作主!” 不多時,姚娘帶人押著一名中年宮人進來,唐瑛抬頭掃過去,果然正是當日給她送飯的宮人,雖然此刻穿著一身內監衣裳,且當時五官與現在略有出入,但她深知好的化妝術不啻于換頭術,不過影部的人到底不及后世,且聽說下毒的馨娘是個科研派,不屑于在女色妝容上頭下功夫,所以很容易辨認。 姚娘押著她跪下,向南齊帝稟明:“陛下,嫌犯是在出宮運菜的空車里找到的,她試圖偽裝成出宮采買的內監混出去,幸得近來出宮查驗不曾松懈,才幸不辱命!” 南齊帝:“嫌犯的身份可查明了?” 姚娘似有為難之意:“這——” “有何不可說?” 姚娘連忙跪倒:“陛下,嫌犯是……是大長公主身邊的馨娘,擅制藥制毒?!?/br> 南齊帝面上瞧不出喜怒之色,只問唐瑛:“小丫頭,你可認得她?” 唐瑛靠著椅子掃了一眼馨娘,聲輕若蚊:“陛下,當日給我送飯過去的正是這位姑姑,她當時說……”她咳嗽兩聲,才接著說:“她當時說等我吃完了收碗碟,原本是要候著臣女吃完的,哪知道傅大人來請臣女去跟司里同僚吃烤rou,這才吃了一半,臣女才僥幸逃得一命。臣女不知道與這位姑姑有多大的仇怨,才讓她非要置臣女于死地?” 她問的也正是南齊帝想要知道的。 “馨娘,朕且問你,你為何要毒殺唐瑛?” 馨娘多年侍候大長公主,對主子唯命是從,此刻卻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南齊帝沒想到大長公主會派人毒殺唐瑛:“來人哪,去傳大長公主過來?!?/br> 大長公主自從派人與二皇子捎話,對方便派人不時傳話,很快便商量了送馨娘出去的法子,人剛送出去內監便來傳召,她忙忙收拾了過來,才踏進承明殿便見到了下面跪著的馨娘,還有慘白著臉色坐在椅子上的唐瑛。 ——小賤人居然沒死?! 大長公主眸中幾乎都快要冒出火來,真是命硬的丫頭! 她強自按捺住情緒上前去向皇帝行了個禮,南齊帝賜座之后指著跪著的馨娘道:“皇姐可知唐堯之女差點被人毒殺,嫌犯是皇姐身邊的人,所以朕召了皇姐過來問問?!?/br> 大長公主霎那間便想好了對策:“跪著的確是我身邊的人,叫馨娘的。只不過我可沒讓她前去毒殺唐堯之女,而是讓她去追查姚娘叛國之罪,也不知怎的竟鬧出這等事情?” 姚娘緩緩抬頭,高懸在頭頂多時的鍘刀終于落下,也許是煎熬的時間太過漫長,她一時竟然也不覺得有多難或者震驚:“大長公主追查臣的叛國之罪,不知道可有查出結果?”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贝箝L公主輕松把問題拋給了她。 姚娘苦笑連連:“臣自問在禁騎司夙夜匪懈,忠于陛下與南齊,不知道大長公主的叛國罪又是從何說起?” 大長公主從袖子里掏出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扔到了她腳下:“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