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威北侯為人最是憐香惜玉,自詡心腸軟善,不但見不得美人受苦,連野馬王也舍不得受苦,他伸手隔著鐵欄桿想要去摸摸馬鬃,那野馬王似乎能懂他的意圖,居然把脖子往前挪了挪,任由他摸上馬鬃,并且為那順滑的手感而贊嘆不已。 傅琛站在旁邊,頗為頭疼:“喂,你到底有完沒完???不就是一匹無人能夠馴服的野馬嗎?” 威北侯一顆心全都倒向了野馬王:“你懂什么!鐵石心腸的家伙!你看看它的眼神,多溫潤無辜,你們這幫人也太狠心了,天地間自由的一匹神物,偏被你們捕獲,關進籠子里,太沒人性了!” 傅琛無語望天——這個人癡氣發作起來,連池塘里一條游魚也要心疼半天的。 沈謙趁著傅琛不注意,擰開鎖頭拉開鐵門,向野馬王伸出了友誼之手。 牽著馬車的下人回頭看到,忙出聲提醒:“侯爺小心!”卻已經晚了。 野馬王一腳踢翻了菩薩心腸的威北侯爺,精神抖擻的沖出了籠子跳下馬車,眼見得巷口車來人往,扭頭便向著人巷子盡頭沖了過去。 “哎哎你回來——”沈謙躺倒在地,也不管野馬王聽不聽得懂,扯著嗓子直喊。 傅琛恨不得再踢他一腳:“你就給我惹事兒吧!”他翻身上馬直追了過去。 巷子盡頭便是前成王府邸的遺址,他與威北侯在攬月樓觀賞了一出打群架,眼見得那張姑娘奪冠,坐在手下敗將身上歇歇腿兒,他們才下樓來的。 不過片刻功夫,想來這幫人都還未離開。 ***** 唐瑛走出去十步,迎面便撞上了橫沖直撞奔過來的野馬王。 她身后那十幾名女子還躺的橫七豎八,互相埋怨對方拳腳疏漏,給了對方可乘之機,這才讓大家一起丟臉,都沒注意到沖過來的野馬王。 唐瑛倒來得及退避三舍,但身后那堆疊在一起的小娘子們可來不及躲。 說時遲那時快,野馬王沖過來的同時,唐瑛往旁邊退開三步,順勢抓住了它的馬鬃,敏捷的翻身竄了上去。 身后遠遠追過來的傅指揮使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竟然暗自替這姑娘捏了把冷汗,總感覺下一刻她就要被野馬王給掀翻在地。 野馬王感受到了背上的負重,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掀起,幾成直立,想要把背上的人掀下地去,可是唐瑛從小跟猴兒似的跟著唐堯在馬背上長大,連馴馬也不知道玩過多少回,這種程度的威脅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一手抓著馬鬃,一手舉拳狠狠朝著馬脖子捶下去,兩腿卻好像生了根,緊夾馬腹不挪動分毫。 野馬王吃痛,嘶叫的更厲害了,也不再往前直沖,癲狂的發起瘋來,用盡了辦法想要把唐瑛耍下來。 阿榮等人已經看傻了眼,嚇的一動也不敢動。 九公主深受皇帝陛下寵愛,她們也曾跟著九公主去御馬監偷瞧過傳說中的野馬王,知道它野性難馴,不但咬人還踢人,容不得有人近身,更何況是騎在它身上。 唐瑛一邊抓著馬鬃在馬背上耍雜技,一邊朝著阿榮等人暴怒大喊:“還不趕緊爬起來跑,等著被踩死嗎?!” 這次阿榮顧不得再跟她斗嘴,十幾個人連攙帶扶,也顧不得身上疼痛,連忙往旁邊躲,就怕下一刻被野馬王踢過來受傷。 傅琛騎馬趕過來的時候,阿榮等人也從地上爬了起來躲到了一邊,見到他如遇天神下凡,連聲氣兒都嬌滴滴的:“傅指揮使救命啊——” “指揮使救命——” 如果不看正在馬上驚險的與之博弈的唐瑛,還當是她們遇險。 傅琛騎馬到得唐瑛近前,向她伸出了手:“姑娘,抓著我的手?!睕]想到馬上的女子一邊毫不容情的狠捶野馬王,一邊還能分神回他的話。她笑的神采飛揚,雙眸燦若星辰,似乎要將人不由自主吸進去:“不必了,我瞧著這畜牲氣性倒挺大,且讓我玩玩?!?/br> 傅?。骸啊?/br> 緊跟著沖過來的威北侯遠遠聽到她這句話,心疼的肝都要顫碎了:“你你……你且住手,你那是玩嗎?那是要它的命??!”沒看到她一拳一拳照著野馬王的腦袋與脖子下手嗎? 看這姑娘跟別的小娘子打架還不覺得她心狠,再看她揍馬簡直是鐵石心腸,倒跟傅琛有得一比。 沈謙捂著肚子追過來,還心疼野馬王被這野蠻的丫頭揍,連連喝止。 唐瑛此刻驚險至極,抓著一撮馬鬃半個身子都吊在馬脖子上,眼看著要被掀下去,野馬王勝利在望,跳的更歡了,沒想到她嗖一下又翻身爬了上來,照著野馬王的腦袋繼續狠揍,這邊連眼睛嘴巴也下手…… 所幸這塊空地面積極大,跑一匹馬綽綽有余。 阿榮等人靠著威北侯家后墻排排站定,親眼見到唐瑛的真實戰力,各個面色發白。 內中一名今天才被召來初次跟唐瑛交手的女子埋怨道:“阿榮你也不提前打聽清楚,她這樣的咱們再來十個,也未必能夠打贏。你這不是讓姐妹們來挨打嗎?” 阿榮:“……”錯誤高估隊友戰力,慚愧! 兩個時辰之后,金烏欲墜,到處都是金色的霞光,大汗淋漓的唐瑛躺在野馬王的肚子上休息,沈侯爺口里神駿無敵的野馬王腫著馬頭,雙目充血,嘴巴也腫著,卻溫馴的躺倒在地上,任由唐瑛靠著它蹭了又蹭。 傅琛走過去,居高臨下注視著眼前的少女,她的頭發早被汗水濕透,散碎的發絲貼在白皙的額頭之上,一人一馬似乎都疲乏到了極致,放棄了對峙,達到了和解。 “姑娘,要不要在下扶你起來?” 遠遠圍過來的阿榮等人面面相覷,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禁騎司出了名的冷面指揮使,即使對上九公主的示好邀約都能保持著他的冷臉毫不動容,何時對女子這么和氣過了? “讓我……歇會兒?!碧歧恐榜R王溫暖的肚子,連根手指頭都不愿意動。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又晚了,你們知道我最不喜歡的是啥時候嗎? 就是小魔怪學校放假啊,一到假期管她就耽誤我的事兒。 本章滿十個字留言有紅包掉落,明天見寶寶們。 第十五章 張青每日與唐瑛兵分兩路,出門打探消息,憑著他憨厚樸實的外表跟鄉下人求知若渴的誠懇眼神獲得了許多京城八卦愛好人士的熱心普及,弄清楚了城中如今最炙手可熱的乃是皇貴妃所出的二皇子元閬,風頭力壓久病的太子;最惹不起的是禁騎司的人,掌管鳳字部的指揮使傅琛鐵面無情,是皇帝手中一把鋒利的尖刀,指誰誰倒霉;掌管凰字部的九公主元姝是皇貴妃的掌珠,也是陛下最喜歡的女兒,這位姑奶奶只要捧著便一切都好說。 坊間還流傳著一個小道消息,說是九公主情系傅琛,為著俘獲心上人這才進了禁騎司,就為著近水樓臺先得月,令京中一眾對傅指揮使那張冰雪般面孔心動不已的少女皆心生退意——誰敢與皇家公主爭鋒? 傅家在京里也算得鼎盛之族,但傅指揮使的親爹傅憲是個寧折不彎的,年輕時候做幕僚檢舉過同族堂兄貪瀆,被傅家除族,憤而從商,卻影響了兒子的仕途。聽說那位傅指揮使才學過人,當年本來是能被欽點為狀元的,就因為朝廷御史彈劾,殿試的時候被除名。他轉頭便入了禁騎司,憑著縝密的思維與忠心能干,一路扶搖直上,做到了指揮使的位子。 那位八卦兄講到高興處,吐出一口粗茶葉梗子,湊近了張青小聲嘀咕:“最近還有人開盤賭傅指揮使跟九公主的婚事,不過成與不成五五開,有人覺得這位傅指揮使一定會同意這樁婚事,也有人覺得他說不定隨了他親爹,都是寧折不彎的性子,未必愿意娶皇家公主。我押了婚事能成,兄弟你要不要押一把?” 眼看著閑聊八卦有向著聚眾賭*博的方向發展的趨勢,張青摸摸腰間荷包,適時露出個人窮志短的靦腆笑容:“大哥我……我得先回去了?!?/br> “你媳婦看的緊是吧?”八卦兄雖然遺憾未能拉到同盟,但今日講的也算盡興,還對適下坊間有些潑婦發表高論:“真是世風日下,現在有些女人氣焰比丈夫還要高,哪里是娶了個媳婦,分明是娶了個祖宗回來,連丈夫的錢袋子都敢管,真是反了天了!” “妹子!是妹子在家里等著我?!?/br> 張青裝了一腦袋京中八卦趣聞,回到客棧卻被伙計攔在了大堂。 掌柜的一臉幽怨,頗有幾分悔不當初:“張姑娘連禁騎司的人都敢得罪,小店廟小,萬一惹惱了禁騎司的人,回頭把店砸了,你讓小老兒去哪里討生活?”他使個眼色,伙計便從柜臺上拿出早就替他們兄妹倆收拾好的包袱遞了過去。 張青大吃一驚:“禁騎司的人找上我妹子了?” 伙計此刻還有幾分后怕:“對啊,看穿著應該是凰字部的人,足有十幾人,堵在客棧門口帶著張姑娘離開了,說是要找個地方一戰?!?/br> 十好幾個人揍一個張姑娘,也不知道她此刻還有沒有留得性命。 張青在伙計的指點之下沿著她們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那伙計邊擦著柜臺邊為張姑娘惋惜,年紀輕輕怎么就想不開得罪了禁騎司。 一個時辰之后,眼看著天都快黑了,張青才終于摸到了成王府舊址處。 他在京城舉目無親,連街市也正在摸索的程度,找過來的時候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急出一頭熱汗,遠遠看到一群女子聚集在一處,而唐瑛在她們十步開外癱倒在一匹馬身上,面前還站著兩名年輕男子,居高臨下注視著她,怎么瞅都是唐瑛被欺負慘了的樣子。 “你們別太欺負人!”張青左右環顧,發現路邊有幾塊壘起來的青磚,也許是旁邊人家修繕房屋所余,二話不說抄起兩塊青磚直沖了過來,要照著傅琛的腦袋砸下去。 這一刻,他哪里還記得八卦兄的叮囑,什么禁騎司的人千萬不能得罪,不然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這一嗓子炸響,再加上氣勢洶洶沖過來要拼個魚死網破的架勢,倒讓阿榮如夢初醒:“不好,張瑛的兄長來了!” “她兄長很厲害?” “當哥哥的肯定要比meimei還能打嘛?!卑s驚惶失措,率先往傅琛身后躲,連帶著眾女呼啦啦齊往傅琛身后藏。 沈侯爺此刻與傅琛并排站著,自詡風流的他身后空無一人,不由暗自嗟嘆:這幫小娘子們真是白瞎了水靈靈的大眼睛,連誰更憐香惜玉都看不出來嗎? 張青到得近前,磚頭都快砸到傅琛鼻梁上了,唐瑛適時阻止:“大哥且慢,一場誤會!” “他們一幫人欺負你一個,你還說誤會?” “真不是?!碧歧蛩焓郑骸袄移饋?,起來再說?!?/br> 張青扔了左手磚頭,防備的掃了傅琛一眼,拉起唐瑛將人藏到身后,右手還握著一塊青磚不撒手:“你們想干嘛?” 阿榮等人:“……”大哥你想干嘛???! 唐瑛緩過力氣,忙抓住了張青手里的青磚:“大哥,真不是她們欺負我?!彼÷曕止荆骸皼]準還是我欺負她們呢?!睕]瞧見她們的模樣都有點慘嗎? 張青目光掃過眾女,再回身打量狼狽的唐瑛,還是不太相信她的話:“妹子你別怕,有大哥在,誰也不能欺負你!不管是誰!” “我能隨便讓人欺負嗎?”唐瑛哭笑不得,奪了他的磚頭扔在地上,厚著臉皮向傅琛自薦:“傅指揮使,您家還缺馬夫嗎?會馴馬能治馬瘟專職遛馬還會釘馬掌,一手包攬所有事宜的專業馬夫,還可兼職跑腿打雜送信打掃庭院?!彼龑埱嗤佃∶媲巴屏艘话眩骸皩α?,連花匠的活兒都可包攬,身兼數職月銀不高,吃的不多干的賊多,您考慮考慮?” 傅琛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上彎了一點,又很快被他強壓下去。他質疑的眼神掃過地上被打的顏值大幅下跌的野馬王:“照顧成這樣嗎?” 唐瑛忙竄了過去,諂媚的摸摸野馬王的鬃毛,五指成叉不斷梳理馬鬃,試圖讓它看起來更體面一些,腳底下悄悄踢它的前蹄,小聲嘀咕:“老兄,快起來啊?!?/br> 野馬王長嘶一聲,還真站了起來,居然還伸過已經被揍的奇丑無比的大腦袋,親昵的去蹭唐瑛的腦袋。 唐瑛立刻有了底氣:“看吧看吧,專業馴馬,專治各種不服。傅指揮使,您雇了我們兄妹,真不吃虧!” 她想的明白,得罪了禁騎司凰字部這幫跋扈的女子,她是別想再進禁騎司了,但她可以曲線救國,轉投傅琛門下,不但能保她與張青平安,說不定還能開辟出另外一條通天大道呢。 沈謙從來也沒見過這么兇悍的小姑娘,不但打架的時候夠狠,求職的時候臉皮也厚的出奇,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姑娘,你可別吹牛皮,小心傅指揮使當了真?!?/br> 他著迷的湊近要摸野馬王,哪知道才靠近就被野馬王嫌棄的對著他打出一串響鼻,還不忿的要踢,被唐瑛舉著拳頭在它眼前威脅的晃了晃:“老實一點!”它才不情不愿往后退了兩步,死活不肯給沈侯爺摸。 唐瑛忍不住嘲笑他:“我吹牛皮不打緊,公子您還是小心點吧,畜牲可聽不懂人話,踢起人來要命呢?!?/br> 沈謙還從來沒見過這么不討人喜歡的小娘子,當下慫恿傅?。骸肮退ツ愀纤ⅠR,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br> “指揮使,可萬萬使不得!”阿榮連忙阻止。 傅琛家中連廚房燒火做飯的都是男人,聽說府里從里到外就沒個女人,這丫頭雖然是去做馬夫,難保不會從馬廄發展到書房,這不是給公主添堵嗎? “我府里的事情,就不勞公主府的人cao心了?!备佃〉f:“走吧?!?/br> 唐瑛:“……”這就成了? 張青:“……” 唐家大小姐做別人家馬夫兼仆從? 他心里一陣難受,想要阻止唐瑛,可是見她不住朝自己使眼色,還示意他看傅琛身后那一眾被她揍過的禁騎司女子,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了。 唐瑛跟在傅琛身后慢慢走,野馬王便跟著她身后,腦袋還時不時親昵的要去蹭她,這貨簡直有斯德哥爾摩癥,被打了反而粘上了唐瑛,連眼熱不已的威北侯爺都不肯讓摸一把,唯獨對唐瑛親熱不已,連張青要跟她并排走,都被它一頭撞到了旁邊。 仆從眼睜睜看著野馬王跟著唐瑛往前走,他拉著空車跟上來,請示傅?。骸爸笓]使,車呢?”這車還是宮里御馬監借來的,野馬王賞給了傅琛,可沒聽說連車也賞了。 “送回宮里去吧?!?/br> 傅琛的家倒不小,在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也有三進之多,且每進都深朗闊大,可見外間傳他頗得圣心不是假的。 不過偌大的宅子仆人倒不多,且看樣子與主子關系還挺親密,他帶了新雇的兩名馬夫外加圍觀群眾沈侯爺回府,府里得到消息的仆從們紛紛聚于前廳,也不知道是來圍觀新上任的馬夫,還是圍觀傅宅唯一的女子,還聚的挺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