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葉凌接過,剛想發問,祈元正轉身就走,任葉凌怎樣追喊,也不回頭。 葉佩毅撥了一隊人馬給葉凌,連同孟氏的兩個弟子,按照祈元正所說,孟謹川從妖巢回來之后沒有去其他地方,那他應該還在落霞城,而且和妖巢鬼xue脫不了干系。 此時不同前幾日悠閑愜意,幾人星夜趕路,很快就到了落霞城。 妖巢鬼xue已經被正派人士打擊一空,落霞城中的各大家離去,城中又恢復往日繁華,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幾人稍作休息,徑直趕往妖巢鬼xue。 密林盡焚,鬼霧散盡,幾人走在到處都是漆黑木炭的林子中,地上不時出現一兩具被大火焚燒得扭曲的尸體,蜷成一團,看不出是什么妖物。 葉凌挎了一個小包,孟謹川每日就躺在包中,時而睡覺,時而將小腦袋冒出來,正走著,葉凌揉了揉孟謹川毛茸茸的腦袋,嘆氣道:“還真是生靈涂炭?!?/br> 聞言,與葉凌并肩而走的孟新覺孟康樂心中微怔,葉凌所言不錯,這些所謂正派人士來過之后,這片生機勃勃的密林生靈涂炭,化為焦土。 林中妖物早已散去,沒來得及走的,已經變成了焦尸,一干人在林子里轉了很久,竟然沒發現一個活物。 遍尋不著,幾人轉而下山。 落霞城中,李氏母子還住在貧民區,對于突然出現的三人并不驚訝,一番追問,他們只道不知,一概不說。 總不能用刑,李氏母子還在,魘獸就一定不會離開,他總會再來找李老太的,所以幾人決定蹲守,在落霞城找客棧住下,每日派人輪流蹲守。 一連幾日,李氏母子只是簡單的上街買菜,或者送縫補的衣裳,并無異樣。 一日,葉凌閑得坐在客棧長廊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 “葉凌,原來你在這兒?” 這幾日和孟氏兩嫡子相處,逐漸親近,所以孟康樂對葉凌直呼姓名。 葉凌聞言看去,只見孟康樂懷里抱著丑丑,一邊順著他的毛發,一邊道:“你這只貓可真聰明,竟然還會在桌子上寫字?!?/br> 葉凌本來以為丑丑只會和她一個人親近,誰知遇到孟氏兩人后,也親近得不得了,葉凌心中有些不悅,旋即笑了,她居然吃一只貓的醋。 那日陽光正好,葉凌坐在廊上,眼光灑在她發間,折射出斑斕的光,孟謹川幾步跳進葉凌懷里。 葉凌笑瞇了眼,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腦袋,得意道:“那是,我家丑丑隨主人,可聰明了?!?/br> 孟康樂不可置否。 兩人正在說笑,忽有人來報,魘獸出現,孟新覺已經去追了。 兩人當即去追,葉凌將丑丑放進包里,到達李家時,孟新覺和駐守在此的人都去追了,好在提前約定沿路留下記號。 兩人順著記號,一路追奔,走到一條無人街道時,發現兩個不同方向的路上,都有記號,魘獸變化多端,難以惻料,兩人只有分開去追。 葉凌速度極快,順著記號,一路追行,行到荒僻無人處,記號忽然斷了,正舉目四望,忽覺背后一涼。 葉凌急忙回身,身后巨石上,立著一只幽藍色的魘獸,目光不善:“多管閑事的跳梁小丑?!?/br> 葉凌道:“孟謹川在哪里?告訴我,饒你不死?!?/br> “好大的口氣?!濒|獸說話,口中吐出一口清氣,葉凌早有防備,摸出一塊黑布,蒙在眼上,果然躲過魘獸計策。 葉凌手下生力,靈氣外泄,往魘獸擊去,魘獸近戰不利,只得躲閃,又吐了幾口清氣,對葉凌毫無作用。 葉凌攻勢越猛,魘獸招架不住,受傷數處,只得借勢逃竄。 葉凌追了幾步,覺得頭暈目眩,看來多少有些影響,只能作罷,魘獸被傷,應該逃不遠。 葉凌回客棧時,孟新覺一行也回來了,他們竟然也遇到了魘獸,落霞城只有一只魘獸,他們遇見的,其中一只,肯定是假的。 魘獸失去蹤跡,葉凌只能命令手下的人四處查找。 兩日后,魘獸毫無蹤跡,孟謹川音訊全無,兩個孟公子的臉色越來越差,葉凌依然坐在長廊上,揉著丑丑的腦袋,這幾日她也在四處尋找,偶爾偷隙休息。 孟新覺外出尋人剛歸,見葉凌在此,雖然沒尋到人,終是麻煩她,便道:“葉凌,這幾日辛苦你了?!?/br> 葉凌確實疲倦,但還是強撐著笑意道:“不礙事,早日找到小孟公子要緊?!?/br> 孟新覺慨然一笑,見葉凌手中的小貓可愛,便伸手去摸,誰知手剛伸到一半,就被狠狠抓了一爪,手背上立即起了三道血痕。 葉凌急忙將丑丑放在一邊,道:“沒事吧?我家的貓頑皮得緊?!?/br> 孟新覺用指腹將手背上冒出的血珠抹去,笑道:“沒事,我先去休息了?!?/br> 孟新覺走后,葉凌又將丑丑抱回,順了順毛,道:“沒嚇著你吧?” 葉凌正說著,孟康樂從一頭走來,將手中的rou干遞給丑丑:“我師兄呢?” “去休息了,這幾天累壞了?!比~凌回道,忽又想起方才孟新覺無緣無故被抓了幾爪,渾然不怒,又想起前幾日在街上見到的事,心想孟新覺當真性格溫和,容易相處:“前幾日在街上,我看見有人吐了一口痰在新覺師兄腳上,他連眼皮都跳一下,他的為人可真好?!?/br> 見有人夸自己的師兄,孟康樂自是高興附和,電光火石般想起什么,道:“你說有人吐了一口痰在新覺師兄腳上?他都沒生氣?” 葉凌點點頭:“他剛才被我的貓抓了一爪,也沒有生氣?!?/br> 孟康樂道:“我師兄素有潔癖,鞋子被人踩了一腳立刻就要換掉,最見不得就是口痰,有一次,一個弟子不小心把口水吐在了師兄身上,師兄暴跳如雷,以挑戰的名義將那個弟子打得滿地找牙,平時更是不喜歡貓貓狗狗,連碰都不碰?!?/br> 怪不得,前幾日丑丑有意和他親近,他雖勉力答應,很快就把貓扔給孟康樂,方才卻主動摸貓。 入夜,孟新覺還在房間休息,葉凌和孟康樂在樓下吃晚飯,忽有人來報,李老太死了?;盍艘话賮須q的李老太死了。 事發突然,兩人來不及考慮,魘獸極有可能出現,飛速趕去。 是夜,星光慘淡,涼風習習,李老太家門口,立著一只幽藍色的小獸,看著趕來的兩人,獸口親啟,道:“她人呢?” 孟新覺果然是假的,李老太的死是葉凌放出的假消息,如果孟新覺不是真的,就一定會告知魘獸,果然,消息剛一放出,魘獸就來了,真正的李氏母子自然被葉凌藏起來了。 葉凌輕羅白衫在風中上下舞動,道:“用孟新覺孟謹川來換?!?/br> “交出他們,我自然放人?!濒|獸道。 葉凌勾唇一笑:“由不得你?!?/br> 話音剛落,暗處涌現出無數葉氏弟子,將小小的李家宅院團團圍?。骸澳闾硬涣?,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格,他們在哪里?” 魘獸來回渡了幾步,看似很不耐煩:“你為什么要逼我?為什么?” 葉凌剛想再說,一個葉氏弟子走上前,在葉凌耳邊輕聲道:“李老太死了?!?/br> 葉凌心中微怔。 忽聞一聲長嘯,魘獸半跪在地上,嘴中吐出一團團紫氣,渾身幽藍散去,毛發變成黯淡的灰色,他的眸子光芒猶在,似有淚光浮動:“她死了,對不對?” 葉凌不知道他和李老太之間有什么聯系,他既知道,便不再隱瞞,只能點點頭。 魘獸想從地上站起來,誰知一個不穩,竟然直接撲在地上,頭骨和地面接觸發出一聲鈍響,狼狽不堪:“我只想她好好的活著,為什么,為什么?” 魘獸看向葉凌,又好像不是,葉凌覺得他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仿佛——葉凌揉了揉丑丑的腦袋,發現那只活蹦亂跳的貓已經停止了呼吸。 葉凌心中一頓,仿佛被人用刀子剜掉一般,仿佛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葉凌小心翼翼的把丑丑從包里取出來,手微微顫抖,眼淚毫無征兆的流出。 第二十三章 花落誰家 這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靈魂寄生,那日孟謹川受了魘獸攻擊,靈體出竅,身體被魘獸藏了起來,靈魂寄生在小動物身上。 獸族之類,一直以來被人類欺壓,所以魘獸把孟謹川變成毫無攻擊性的小獸,讓他知道為獸辛苦,不過孟謹川遇到了葉凌,情況則另當別論。 這種邪法詛咒,世界上只有魘獸會,而且極費靈氣,一次只能攻擊一個人,魘獸和李老太之間存在某種聯系,李老太身上承了很多人的陽壽精氣,在轉渡過程中,魘獸自己的氣韻和李老太連接起來。 逆天改命,終遭天譴,李老太故去,魘獸也受到反噬,孟謹川趁機逃出,魂魄靈體離開貍花貓,回到自己的身體上。 李老太在鄰里頗受敬重,趕來幫忙,很快支起了靈堂,慘白一片,魘獸失去攻擊性,只有一個要求,送完李老太,孟新覺和孟謹川自然平安歸來。 葉凌找了一片僻靜的林子,把丑丑埋在一株桃樹下,春日融融,桃花夭夭,繽紛一片,葉凌坐在桃樹下,不言不語,眼睛微紅。 那株桃花爭妍的枝丫上,坐著一個藍衣女鬼,哼著一只無名小調。 書翠嘴里的調子忽然止住,看向遠處,走來一位白衣公子,書翠身形如風,即刻遁入黑暗。 孟謹川的身體被魘獸藏在一個隱蔽的山洞中,孟新覺也在那里,他沖破詛咒,就回孟新覺后,第一件事,就是來找葉凌。 星光慘淡,夜色朦朧,桃花撲撲簌簌,墜在葉凌身上,葉凌身著淡藍衣裙,長紗曳地,眉目精致可人,但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憂色,像一個天生憂傷的花中精靈。 孟謹川伸手捏去卡在葉凌發間的桃粉花瓣,握在手中,沉聲道:“葉凌,我回來了?!?/br> 葉凌聞言抬頭,一片慘淡的眸子中看著孟謹川,他瘦了,臉色蒼白,可還是掩不住周身氣度,明明分別了好久,葉凌卻覺得昨天剛見過一樣。 葉凌站起身,慘淡一笑:“小孟公子?回來就好?!?/br> 孟謹川一向處變不驚的心,兀自發疼。 兩人回到李家,到處慘白,鄰里,燈籠折射出慘淡的光,李全渾身還裹著白布,坐在門檻上,雙眼無神。 孟謹川一回來就被孟康樂拉去詢問情況。 葉凌見李全形單影只,他剛剛失去至親,葉凌似乎和他有同樣的感覺,走上前坐在他身邊,手里玩著一片帶血的紅布,是先前孟謹川給他的,丑丑對他似乎十分喜愛。 李全伸出手指,在有些許灰塵的地上畫圈:“終于死了?!?/br> 帶血的布條在葉凌手中纏繞,聞言一頓,看向李全,不自覺被他手畫的圈吸引。 李全笑了,解開纏繞在手臂上的白布,里面的皮膚深深淺淺,大片大片的暗紅色的尸斑,同時,發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活得太久了,我只想去死。但是沒有勇氣,我娘也沒有勇氣,我們就一直耗,耗到現在,終于可以放心去死了,葉姑娘,你能不能幫幫我?!?/br> 李全是活鬼,他的魂魄被魘獸用方法鎖在身體里,雖然意識活著,但改變不了身體的腐化,五十年的時間,魘獸一定找到辦法控制腐化,但是前陣子李全在青樓被打,所以浮現出大片的尸斑。 李全想讓葉凌毀掉他的尸體,他現在的狀態,和行尸走rou沒有分別。 葉凌沉默片刻,應下。 眼前一片濃稠暮色,高墻重重疊疊,仿佛立在黑暗中的巨獸,凝視著這片慘白。 過了許久,天色拂曉,遠處傳來幾聲雞鳴。 葉凌將布條纏在手腕上,道:“五十年前,是你做的嗎?” “事情已經發生了,是不是我,又有什么關系?” 李老太送走之后,魘獸就沒了蹤跡,孟新覺受了輕傷,但是無礙,既然孟謹川救出來了,一行人打道回府。 一路上,葉凌悶悶不樂,不像平常歡聲笑語,眾人都知,是那只貓的緣故,但同行都是男子,沒一個會安慰人,孟謹川亦然,只是多照顧一點。 回到云中,葉凌就回了扶風崖,一直都沒出來,祈元正所說的重金酬謝果然不假,不管葉凌如何追問,對于他們為何再次進入妖巢鬼xue,他只字不提。 再次見到孟謹川,是所有世家嫡子的歡送宴,為期兩月的設學結束,外來弟子都要離開葉家,在離開的前一晚,又設宴。 葉凌又是最晚趕到的,到那里時,只有孟謹川身邊還留了一個空位,葉凌笑著向他找了招呼,就坐下來大快朵頤。 席上又玩起擊鼓傳花的游戲,還是梅興思擊鼓,這次換了一個紅布挽的絹花,幾輪下來,笑語陣陣,眾人興致高漲。 葉凌渾然不管,這幾日書翠不在,葉凌的吃食清淡如多,見這席上酒rou迷人,在保證吃相的情況下,以最快的速度遞進嘴里,渾然不覺孟謹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