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貿易區也隨著天氣轉暖而進入更多的商人,裴寓衡通常會在去貿易區之后,轉道拜訪童將軍。 就在咸滿縣重新擴建含納進的一片廣闊空地上,一群軍漢子光著膀子蓋房子,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期待的笑容。 等他們蓋好房子,犁好地,家里的老母和妻兒就會到了! 這就是裴寓衡和童將軍一直在協商的事情,將軍人的親眷牽至咸滿縣。 自古軍人和親人分離就是朝廷一直想要解決的事情,當了軍背井離鄉不說,常常數十年不能歸家,待歸家后才發現父母已故,妻子跑了,此類事情屢見不鮮。 而大洛民風開放,不僅杏林文學出眾,亦看重朝中軍隊武力,憑借軍功向上攀爬是寒門子弟的重要途徑。 因而從軍者不在少數。 咸滿縣地處邊境,離軍隊及近,之前童將軍一直在愁自己部下的安頓之法,在裴寓衡提出可以讓他們入咸滿縣時,他還有過疑慮,畢竟咸滿縣真是太窮了。 可隨著咸滿縣的建立,番薯的推廣種植,咸滿縣已經不是以前的小破窮縣了。 童將軍立即就同意了裴寓衡的提議,咸滿縣地方大,裴寓衡任他挑選地方,還給每個軍戶分了田。 有田就有生存之本,到了咸滿縣能住新房子,種番薯,誰不愿意過來。 可軍戶眾多,第一年只能先讓有軍工的一萬漢子牽家屬,那些沒軍工又單身的漢子眼紅不已。 對童將軍來說,此舉是為他解決了后顧之憂,對裴寓衡來說,是給咸滿縣添人口。 大洛嬰孩的夭折率極高,人口的增長是地方父母官最重要的考績之一。 一名軍人,至少有父母妻兒四人,五百軍人就有二千人口,一萬軍人就能讓咸滿縣增多四萬人口。 多出四萬人口,加上原本的人,都能咸滿縣當做一州來看。 此事能夠順利實行,也多虧崔棱在洛陽為他周旋。 待四月初,軍戶家眷陸續從外鄉趕來,被妥善安置在咸滿縣內,多年不見終得見家人,雙方抱頭痛哭,這一日,咸滿縣哭聲遍地。 不是悲傷至極而是苦盡甘來。 裴寓衡親自率領刀筆吏,將所有過來的百姓登記在冊,為其牽了戶籍,他們正式成為咸滿縣中人。 哭過之后的他們很快就被充滿蓬勃之力的咸滿縣而感染,紛紛擼起袖子投入耕種中,每個人都懷揣著對未來的期盼,童將軍毫不吝嗇地為裴寓衡請功。 請功折子被快馬加鞭送至洛陽,崔棱又有了吹噓之事,朝中眾臣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崔棱,一見面,他定要說裴淳元的事! 可他們哪里有心情聽裴淳元又做了何事,現下快被瘋狗一般的蕭子昂攪得頭禿。 也不知道這蕭子昂是不是中了邪,從咸滿縣回洛陽述職之后,很快就又出去了,待年前大家忙得底朝天時,他一個折子,引發了洛陽半個官場的地震。 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官員罪證,直讓女帝在上朝時大發雷霆之怒,她最恨貪污,責令大理寺全權查案。 這個年,所有人都過的提心吊膽,無人可知那折子上都寫著誰的名,蕭子昂到好,交了折子就龜縮在蕭府,大門緊閉,過年都不來往親戚。 而后他們就見大理寺審理了一名又一名官員,定罪、抄家、砍頭,光洛陽菜市口的血污都重的清理不干凈。 被牽連的世家大族忙著掃尾,據說直到現在,那名單還有三分之一沒有查完。 一直沒有站隊保持中立者慶幸不已,女帝新派恨不能將其一網打盡,唯獨苦了世家大族們被女帝激怒,正放松之際,突來的一下,讓他們損失不少人手。 什么蕭監察史查出來的,呸,這肯定是女帝和蕭子昂的陰謀! 無形之中,女帝竟是給裴寓衡背了鍋,不過此鍋在女帝手里順勢而為,鍋壁增厚,發揮了它至關重要的作用。 蕭子昂的名單是他按照裴寓衡給他的,親自去察看提交的。 這個年一過,蕭子昂憑此名單,官升一級,雖還是穿緋袍,但也可以肖想一下三品紫袍。 得了好處,他答應裴寓衡的事,就要做到,他扛著蕭家族人勸說,再不退婚就是結仇,也勢要拖著鄭亦雪! 無人能理解他為何拼著得罪十一皇子和鄭家誓死不退婚,最后只得出蕭監察史對鄭十一娘一往情深的結論。 對此,他嗤之以鼻,干脆裝病連朝都不上了。 而現在的鄭家也無暇去管自家一個嫡女是否退婚了,那名單中,赫然有他鄭家族人在! 這個季節,洛陽的桃花已經開了,粉白、嫩蕊,香氣撲鼻,它們簌簌而下,飄落至肩頭,便被卷起的氣流拂過落地。 一隊人馬從洛陽而出,堪堪于端午節前抵達咸滿縣,為裴寓衡送來女帝特意賞下的含香粽子。 宣玥寧前世在蕭府時每年都會收到女帝送來的含香粽子,這是女帝特意賞給自己心腹手下的。 而今年,她又親眼見到了含香粽子,在裴府為裴寓衡! 一身緋袍可以說是裴寓衡用功績換來的,可這含香粽子,則充分體現了女帝對他的重視。 裴寓衡已再不是崔棱的關門弟子,而是建造貿易區、種植番薯、廣牽軍屬,又為打擊世家大族做出貢獻的裴淳元! 他不在是一個書寫在紙上的符號,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再說這含香粽子,一盒里僅擺放八枚,朱紅色的食盒中,披著綠色粽葉的它被冰塊團團包裹,被一路從洛陽護送至咸滿縣,依舊鮮嫩可口。 可見他在女帝心中地位,朝中震蕩,他縱有功績,現下也不是提供重用的時機,也就有了不遠萬里也要賜緋含香粽子的一幕。 宣玥寧將八枚粽子一一取出,剝開粽葉,露出里面瑩白如玉,形似菱角的粽子,它通體仿若白玉團,里面沒有鑲嵌任何東西。 她用竹片將其切片,淋上一道送過來琥珀色的特制蜂蜜與掛花漿,在其上撒上雍容華貴牡丹花瓣,便可吃了。 裴璟昭的眼睛已經黏在其上下不來了,哪怕是在長安裴父在世時,她們也未曾吃過陛下賞賜的含香粽子。 一家人沐浴更衣,在后院花園處圍坐,花園里的花草都是由宣夫人親手侍弄的,此時已含苞待放,羞答答地垂著頭。 第一口,裴寓衡親自夾給了宣夫人,“阿娘,請用?!?/br> 宣夫人自豪地食下,“善?!?/br> 第二筷,他夾給了空著的座位,“父親,請用?!?/br> 宣夫人抬手拭去眼角淚水,“你父親見到你如此有出息,當會歡喜壞了,好了,你們也吃吧?!?/br> 筷子紛紛夾向粽子,裴寓衡也給宣玥寧夾了一片,“玥寧,你且嘗嘗?!?/br> “嗯!” 她眼眶微濕,心中便如宣夫人般激動,他們裴家走到這一步,何其不易! 微風送來花香,亦包含著莊稼的成熟之香。 春耕時種下的番薯全被從地里起了出來,裴寓衡照舊以咸滿縣縣衙的名義收購了一部分,剩下的番薯,他們又找到了宣玥寧。 貿易區最中心的鋪子重新開張,商人們排隊都快從中心排到貿易區門口。 宣玥寧整日里忙著番薯的事情,數錢數的不亦樂乎,皓月坊的事情暫且全交給了雪團和高二娘,又有掌柜坐鎮,她全身心投入到番薯的倒賣之中。 今年大洛各地都種了番薯,因而價格也下調不少,可這點番薯也滿足不了地域遼闊的大洛所需,是以商人們收番薯的熱情不減。 她才不管商人們如何去想,只管自己又收了多少錢。 這番薯種出來,原本只是想解決咸滿縣百姓吃不飽肚子的窘境,如今能有這樣的作用,已是意外之喜。 這一波倒賣番薯過后,宣玥寧的錢盒再次充盈起來,不光是她,第二茬的番薯已經被種了下去,咸滿縣的百姓常常駐足在田地里感慨不已,他們也終于手里有了積蓄。 皓月坊對外賣衣除了特殊的訂制,還有那適合手頭錢財不多,只比裁布做衣貴五個銅板的粗布麻衣。 他們鋪子里的粗布麻衣用的料子也貼膚得緊,根本不會將肌膚劃傷,像這種價格低廉的衣裳,他們鋪子里還有許多,比不上綢緞,又比粗布稍好一些的衣裳也有。 這種衣裳,只需要宣玥寧提供新穎的想法,畫工自然會畫圖,從庫狄蔚文那上的料子,價格更是低廉到發指,再雇上做衣之人,一件衣裳做出來只需半日。 再加上是大量生產,根本無需考慮在衣裳上添花樣,做繡活,笑話,你見過誰家老百姓下地干活,還穿帶繡花的衣裳,是以,看似只漲了五個銅板,實則宣玥寧節省下來不少錢。 衣裳是必需之品,咸滿縣有多少豪紳?不超過十指之數,除去豪紳,那生活富裕者又占咸滿縣人口之幾?不到百分之五,這些人手筆在大方,又能有多少購買力? 再算算,除去這些人,剩下多少需求不高,終日辛苦勞作之人,幾乎是要囊括整個咸滿縣了! 也許在未來的五年、十年后,咸滿縣能靠著貿易區帶來的效益,讓百姓們生活水平再上一個層次,可如今一切都在起步階段。 對百姓們來說,七郎代表著裴寓衡,她皓月坊的衣裳就是比其他的衣裳扛穿還舒適,不買她家的衣裳買誰家的。 是以在百姓們手中有錢后,紛紛到她的鋪子里去買成衣。 讓宣玥寧享受了一把瘋狂賺錢的快感,每日撥弄著算盤計算自己又賺了多少錢,她都能在夢里樂醒。 皓月坊的收益漸漸維持穩定。 洛陽的訂制服務宣玥寧在忙碌番薯時,給暫停了,現下準備重新開啟,正等著宮燕兒給自己的回信。 她在書房里記著這個月的賬本,算出的數字,讓她忍不住揉揉眼睛,嘴角的笑容是越咧越大。 那邊裴寓衡下了堂,處理一個婆媳間爭吵,婆婆推了媳婦一把,導致媳婦流產,媳婦要求和離的案子。 被她們在堂上吵的頭痛,王虎觀其臉色,勸道:“郎君,不如回去歇息一下?!?/br> 裴寓衡擺手,按著蹦蹦直跳的太陽xue,腳下不停,“先生給我信可到了?” “到了,”王虎從懷中掏出信件,此類東西他都是貼身放置,親手教給裴寓衡的,“郎君,信件在此?!?/br> 他摸到信封就蹙了眉,太薄了。 崔棱收他當關門弟子后,就愈發不顧自己形象,給他來信時,總愛羅里吧嗦說上一堆有的沒的,還時常往自己臉上貼金,言之,拜他為師,便宜他了。 再拐彎抹角的讓他好好回信,讓他拿他的字出去賣,就當他孝敬了。 前陣子他收到女帝賜下的含香粽子,因淋得是琥珀色的蜂蜜和桂花漿,陽光下看似如緋色,也被稱作賜緋含香粽子,可把崔棱嘚瑟壞了。 在給他的信上就詳細說了,他都給哪些同僚說了此事,又強迫他的幾個師兄給自己寫信恭賀,還讓自己回信一封,感謝女帝。 當時的信封,他收到時足有手指那般厚。 而手里這封,輕飄飄,摸之都無甚感覺,只怕里面只有一張紙。 出事了! 他預感到了什么似的,倏地停下腳步,飛快撕開信封將信拿出,一目十行,在王虎詫異的郎君聲中,轉身往后院書房而去。 書房中,宣玥寧放下手中毛筆,在雪團好笑的目光中,用熱水洗手,虔誠般接過她手里的信件。 一邊打一邊說,“你不懂,這是我對飛票的尊重?!?/br> 她用手捻了捻信封的厚度,相當的滿意,小心翼翼將其打開,就怕傷到里面的飛票。 可將信封里面的東西全部倒出來后,一張飛票也沒看見。 宣玥寧:“我的飛票呢?我記得這個月可是給三品官夫人即將出嫁的女兒設計的嫁衣啊,還用了大宛國新出的料子!” 雪團在一旁為她收拾撕壞的信封,“可能是宮娘子想多同七娘說說話罷,七娘也真是,難道沒有飛票,就不想看宮娘子寫的東西了?!?/br> “好啊你,都敢揶揄我了,找打!罰你今日去皓月坊收賬!” “是,我的七娘,奴婢立刻動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