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這邊條件太過簡陋,梁雪然腳疼,現在還很虛弱,鐘深扶她起來,往她身下墊了好幾個枕頭,讓她半坐起來,才端過去熬好的碎rou粥。 梁雪然想自己喝,鐘深不肯給,看了眼她的手,挑眉笑:“你確定?” 梁雪然十分誠實:“我不習慣別人喂,那樣會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廢物?!?/br> 鐘深仍舊端著碗,嘆氣:“怎么這個時候還這樣倔強?” 梁雪然一晃神。 魏鶴遠似乎也說過她“倔強”。 這么一失神,鐘深手中的小湯匙已經遞到她唇邊,桃花眼彎彎,笑:“你把我當工具人就好?!?/br> 話音剛落,門被人自外面重重推開。 哐當一聲,門撞擊到墻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外面的細雨和冷風同時而至。 梁雪然被這樣的聲音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凝神望去,她看到了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魏鶴遠。 就站在門旁。 鐘深從來沒有告訴她,原來魏鶴遠也到了。 魏鶴遠沉著臉,一步一步走進來。 男人身材高大頎長,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領結早就松開,襯衫最上方的扣子也松開;他每走一步,腳下就印一個濕漉漉的鞋印,綿延著進來。 梁雪然呆呆地看著他,疑心自己出現幻覺。 她先前哪里見過魏鶴遠這樣狼狽的模樣。 像是從地獄里面爬出來的、孤零零的孤魂野鬼。 滿身傷痕。 魏鶴遠的顴骨處有被刮傷的細小擦痕,血跡有的已經凝結,有的顏色仍新;膚色仍舊是冷白,只是沾染上不少泥污——這么注重儀表的一個人,怎么把自己弄的這樣臟? 梁雪然不知道,魏鶴遠穿著雨衣,發著低燒,在密林中,懷揣著希望徒步找尋著她。 臉被刮破也無所謂。 有著重度潔癖的他,撥開纏著蜘蛛網的、臟亂的樹枝;滿手泥污,只祈求能看到她的一角身影。 襯衫被勾破,耐心找過每一寸土地,每一個地方,只希望能找到她絲毫留下來的痕跡。 哪怕一點。 都沒有,到處都沒有。 他找到近乎絕望。 魏鶴遠目不轉瞬地看著床上仍舊驚愕的梁雪然。 良久,他才聲音沙啞地開口:“你沒事吧?” 梁雪然搖頭。 她切切實實地被魏鶴遠此時的樣子嚇到了。 心底還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酸疼。 一點點冒出不忍來。 泛著苦澀的水。 “沒事就好,”魏鶴遠輕輕牽動唇角,露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來,聲線倒是她認知中的冷靜,“沒事就好?!?/br> 他這樣機械地重復著。 衣衫整潔的鐘深放下碗。 勺子與碗壁輕輕碰撞,發出悅耳的脆聲。 鐘深說:“我先出去一下?!?/br> 梁雪然不理解魏鶴遠怎么弄出這個模樣,但現在魏鶴遠的模樣讓她有點害怕。 她害怕魏鶴遠會做出什么來,畢竟他現在看上去太不正常了。 “不用,”梁雪然急忙叫住鐘深,“不礙事的?!?/br> 多一個人在這里的話,還會好點。 魏鶴遠應該不會對她怎么樣吧。 但現在的梁雪然已經沒有以前那么篤定的相信。 她突然發現,似乎自己也并沒有那么了解魏鶴遠。 至少分手后他的好多表現,都讓她驚疑。 而魏鶴遠臉色愈發蒼白。 他仍舊在發著低燒。 身體不適,肺部吸入冷空氣,疼的如薄刃在刮磨,然而這并不能阻止心臟的劇烈跳動。 雙手滿是臟污卻來不及去洗,魏鶴遠得知她安全歸來之后,直接趕回來。 薄唇緊抿,手捏成拳,大腦中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緊繃—— 失而復得的狂喜幾乎把魏鶴遠整個兒浸沒。 想要觸摸一下梁雪然,確認她是真實存在的,而不是大腦虛構出來的夢境。 天知道,他在冰庫中,面對著那具摔的無法辨認的尸骨崩潰,顫抖。 那十幾分鐘,比他二十幾年所有的人生加起來都要漫長。 魏鶴遠從不允許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失態,包括現在。 他艱難克制住想要去抱梁雪然的沖動。 他現在的手很臟。 說不定還有細菌。 雪然剛回來,現在身體虛弱,抵抗力也差。 “我聽說你的腳傷了,”魏鶴遠慢慢地說,“我已經讓人去買祛疤的藥,很快就能回來;不會留下痕跡,別擔心?!?/br> 梁雪然笑吟吟:“不用擔心,我恢復能力強?!?/br> 魏鶴遠又想到梁母哭著說,小時候的梁雪然,手指曾經凍傷,一根根爛掉。 但現在真的潔白無瑕,一點疤痕也沒有。 他不知道她童年那樣可憐。 如果能早點知道就好了。 如果能早點去了解她就好了。 “你沒事就好,”魏鶴遠重復著這句話,他笑,這個笑看上去倒是發自真心,釋然,“我一會再過來看你?!?/br> 現在自己太臟了,他剛剛昏了頭,怎么能叫她看到這樣不堪的自己。 梁雪然笑:“好的?!?/br> 魏鶴遠深深看她一眼,同樣是清淡的一個笑,折身往外走。 門外,凌宜年站在側邊的檐下,隔著蒙蒙雨霧,擔憂地看著他。 魏鶴遠已經快要走出門。 他聽到身后鐘深含著笑意的聲音:“張嘴?!?/br> 這簡單的兩個字瞬間把魏鶴遠一直以來死死克制的理智全線擊潰。 他指節泛白,呼吸粗重,轉過身,大踏步而來,陰沉著臉,死死地揪著鐘深。 鐘深猝不及防,被他扯倒,手里的熱粥灑落一地。 瓷碗在地上跌了個粉身碎骨。 魏鶴遠雙目赤紅,用力拎著鐘深,直接把他推出去,關上門,看著床上的梁雪然。 她因為魏鶴遠突然的動作而一臉驚懼:“魏先生……” 別這么叫我。 別發抖。 別害怕。 我不會傷害你。 我只是……只是…… 魏鶴遠走過去,梁雪然被他驟然而起的怒氣嚇住,想要下床,但餓到幾乎沒什么力氣。 梁雪然從未見過他這種暴怒的模樣。 她始終以為魏鶴遠永遠不食人間煙火,永遠高高在上。 永遠光明磊落,永遠嚴格律己。 永遠可望不可及。 梁雪然下意識往角落里縮,而魏鶴遠已經沉著臉上了床。 他沒有脫鞋,膝蓋跪俯在床邊,身上的衣服仍舊在滴水,滴滴答答,一點點弄臟床單。 在梁雪然害怕的目光中伸手,魏鶴遠俯身,輕輕地把她抱住。 溫柔而小心翼翼的擁抱。 魏鶴遠躬著身體,謹慎地把她圈在懷中,渾身顫抖,克制著吻上她的發。 梁雪然扒著他的手臂,心跳如擂鼓。 她聽到魏鶴遠失去理智的、沙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