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殷宸慢慢握緊手,冰涼的玉珠壓在掌心,那股涼意甚至慢慢浸到心底。 她問他:“你看見的我們的前世,是不是…挺慘的?” 要不然為什么,一想到前世她就排斥。 霍風凝視著她,緩緩笑起來。 “不慘,阿宸?!彼J真的看進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我們都得償所愿了,我們都很幸福?!?/br> 相知、相愛,相陪、相守,一閉眼再睜開,又等來了千年以后又一次的重逢。 她的笑容仍然蓬勃熱烈,她的眼睛仍然那么明亮閃耀,她窩在他懷里時,連撒嬌的語氣和撅嘴的小脾氣都一模一樣。 時光那么久,但是他們都沒變,他們又能在一起。 如果這還不是幸福,那還有什么是呢? 第141章 冷沉大佬(七) 周家主宴開在西都郊外的一座莊子里。 一輛輛豪車陸續停在莊子門口, 莊門大開, 一應周家伙計早等候在門外, 迎候著客人們進院子里,車流人往卻竟然有序, 不見絲毫亂象。 殷宸和霍風下了車, 看見前面車旁的林家兄弟倆, 林城也是第一次參加周家主宴, 他見那鐵紅色的木柱棟梁撐起的白墻黑瓦,諾大的四合院都建的是三層的小樓,一棟一棟連綿又獨立, 綿延了足有七八畝,高懸的燙金匾額在明媚的陽光下一閃一閃,別提多氣派了。 “怪不得周家人總是眼高于頂?!绷殖钦f:“大哥, 這周家家底不一般吧?!?/br> “周家也是以前的大戶, 在翰林院做過天子重臣的,后來退回來置辦了這一處宅院, 那時候可是聞名鄉里?!?/br> 林岳睨著周家熱鬧的大門,哼了一聲:“那又怎樣,他們自詡家風清正, 和咱們凡夫俗子不同, 不照樣做地里活,也不知道他們老祖宗要是知道如今周家都快成了別人家的狗,會不會氣的從棺材里爬出來?!?/br> “哥你別說了?!绷殖亲詮挠H眼見過白僵,對于“從棺材里爬出來”這種玩笑話瘆的不行, 惹得林岳狠狠敲了敲他的腦袋,恨鐵不成鋼。 殷宸和霍風走過來,林岳打了個招呼,看著一身旗袍打扮的嬌柔嫻雅的殷宸,瞧一眼她脖子上手腕上戴的、鬢發上插的珠釵,嘖嘖兩聲,對著旁邊一身西裝神情沉靜的霍風比了個大拇指。 不動則已,一鳴驚人,霍風就他媽差把他銀行卡貼人小姑娘腦門上了,這還沒結婚呢就寵成這樣,將來還得了,恐怕連私房錢都不敢存,個沒出息的。 林岳心里吐槽,臉上卻一副老大哥的笑呵呵模樣:“都齊了,咱們就走吧?!?/br> 他們剛走過去,管家就主動迎上來,笑吟吟招呼:“林當家,霍主大駕光臨啊,快請進?!?/br> 林岳和霍風把請柬遞過去,林岳笑著問:“你們當家在哪兒?” 管家恭聲回答:“我們當家在里面迎客呢,今兒各家都帶了不少好東西,當家的親自帶著幾位大師傅鑒賞拍品?!?/br> “是嗎,那我們可得湊湊熱鬧?!绷衷勒f了一聲,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里走。 這宅子占地廣,完美保存著西都古建筑的外貌,穿過影壁一路走進去,滿眼盡是雕梁畫柱,大路小道蜿蜒穿插,中堂、南北廂房,甚至連私塾都還保存著,別是一番風味。 周家伙計帶著眾人走到最里面,竟是一座戲樓改建的三層小樓,一進門人來人往,寒暄熱鬧聲不絕于耳。 林岳和霍風一來,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這兩個年輕人如今在道上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個管權,一個掌武,生生把林家和霍家這兩個瀕臨沒落的家族撐成了如今的棟梁,這一路腥風血雨的,把多少曾經嘲笑他們年少輕狂的老家伙兒給踩在腳下成了墊腳石。 殷宸走在霍風身邊,看著周圍人紛紛沖他們拱手問好,林岳抱拳笑吟吟地應酬,霍風就默然在后面,跟座鎮門神似的不緊不慢地跟著,看著格格不入但是周圍人的態度顯然是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 殷宸忍不住想笑,霍風注意到,征詢似的看她一眼,殷宸悄悄捏了捏他的手,霍風反握住她的小手,唇角微翹。 他們被直接帶上三樓,這里的房間最少,視野卻最好,落座之后立刻有人呈上精致的茶點。 一坐下,林岳就說:“剛才有人跟我說,周家這次可出了血,他們之前不是開了座唐時的大墓嗎,在里面得了不少好東西,據說這一次特意從里面挑出三件拍賣,只圖個開門紅?!?/br> 霍風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唐墓?!?/br> “就是唐墓,還是一座王侯墓?!绷衷缐旱吐曇簦骸皳f那墓很邪性,是在一座深峽之中,周家在里面死了不少人,回來之后又斷斷續續死了人,很不容易才拿出點東西?!?/br> 在道上一直有傳聞,中原最邪性容易出事兒的墓,要么是五代十國這種亂世墓,要么是先秦戰國這種青銅墓,要么就是唐墓。 唐朝時,尤其是盛時,靈異神鬼的傳聞最盛,葬下去的墓若是位置再離奇點的,里面有什么古怪玩意兒那真是一點不稀奇。 林岳還要再說,突然門被退開,一個中年男人帶著一行人大笑著走進來,正是周家當家周宗成:“林當家,霍主,可是好久不見啊?!?/br> 林岳里面換了張真誠的表情,站起來迎上去:“周當家,我們還正說著你呢,周當家果然是大手筆,我們可好久沒見過這么熱鬧的景象了?!?/br> 霍風也站起來,不過他還是不上前,只站在那里拱了拱手,看著高冷又沉靜。 周宗成顯然也對霍風的態度很熟悉了,仍是笑呵呵的模樣,目光卻在他旁邊的殷宸身上掃了一眼,笑容更盛:“這位便是殷小姐吧,果然是與霍主郎才女貌,一對璧人啊?!?/br> 霍風喜歡聽這話,他露出些許笑模樣:“周當家客氣了?!?/br> 殷宸乖乖站在霍風身邊,小鳥依人無害狀,任誰也看不出她那一劍洞穿白僵的兇殘模樣。 周宗成打量兩人,眼底有些許疑慮,但是實在看不出殷宸的底細,便只能作罷。 誰都知道周宗成不可能只是為敘舊來的,事實上剛剛輸了賭約的周家現在可是視林家為大敵,林岳心里自然知道,但是他就耐著性子與周宗成胡天海地的聊,反正一大幫子人等的不是他,看看最后急的是誰。 果然,沒一會兒周宗成就扯不下去了,他收了話尾,卻意味深長看了一眼霍風:“霍主,這次最后壓箱底的可是一件好東西,您一定會感興趣的?!?/br> “是嗎?!被麸L淡淡一笑:“我拭目以待?!?/br> 周宗成笑著走了,林城摸不著頭腦:“這周當家怎么就這么確定那東西是霍哥感興趣的,要是秦墓里的還算,唐墓里的能有什么?!?/br> 聽見他這話,霍風與林岳對視一眼,眼神都是一閃。 拍賣很快就開始了,因為都是代表著各家的臉面,拍品的質量都很不錯,玉石珠寶,古墨畫卷,甚至還有龍袍與鳳釵一件一件的讓人目不暇接,時間在一聲聲叫價落槌聲中過得飛快,轉眼已經是小半天過去,在最后三件拍品前中斷休息,每張桌子上呈上豐盛的晚飯,大家吃飽喝足又用了茶,等到夜幕降臨,才開始最后三件的拍賣。 正在拍倒數第三件拍品,是一座宋墓的地形圖,這個很是激起了大家的興致,叫價聲立刻就揚了上去。 殷宸托腮,看著下面熱鬧的人群越來越覺得沒意思,用指腹沾了茶水在桌子上畫畫玩,霍風看了看她,叫了個伙計過來吩咐幾句,沒一會兒就有漂亮的侍女小心翼翼捧著一個紅木托盤過來,托盤里靜靜躺著一根玉纏金鑲瑪瑙的鳳釵,鳳凰姿態雍容,尾羽長而華貴,鳳口銜著一顆圓潤的東珠。 霍風執起鳳釵,換下她頭上那一根,斜戴的鳳釵垂下的東珠正垂在她鬢角,隨著她的轉頭而輕輕晃動,曼妙又嫵媚。 她從他漆黑的眼睛里清晰看見自己的模樣,咬著唇笑著問他:“好看嗎?” 霍風輕輕“嗯”了一聲,手慢慢撫著她細嫩的臉頰,眼神專注又溫柔。 “咳,咳?!?/br> 眼看著這倆又旁若無人,林岳狠狠咳嗽打斷他們,突然指著下面的拍賣臺:“來了來了,霍風你看?!?/br> 兩人看過去,都是一震。 比起之前那些大物件,這壓箱底的拍品實在小得不成樣——那是一個不過半個巴掌大小的秦玉璜。 秦時玉石開采不易,很難把玉打的通透漂亮,再加上雕琢艱難,所以秦玉樣式簡單、色彩斑駁,實際并不好看,但是秦玉稀少,所以也值些價值,但是也遠沒到能在這樣的場合壓軸的身份。 但是這塊玉璜不同。 它與尋常秦玉樣式相同,上面卻簡簡單單一絲裝飾花紋也無,卻在正面用大篆紋刻著三個大字,龍飛鳳舞,霸道決絕之意幾乎透過筆鋒而出。 霍風凝視著它,一字一句沉聲念:“秦,天下?!?/br> 一塊在七國時期,就昭示著“秦天下”昭昭野心的玉璜。 …… 一天的拍賣結束,已經是晚上九、十點鐘了,按照規矩,周家安排客人們在宅子里住一晚上,熱鬧了一大天的周宅終于漸漸安靜下來。 殷宸當然和霍風住一件屋,霍風讓她先去洗澡,等她洗干凈噠噠跑出來,他給她吹干頭發,看著她喝了熱牛奶縮進暖呼呼的被窩里,抱著被子遮住小臉眼巴巴看著他,他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這才去洗澡。 殷宸垂涎地看著他修長挺拔的背影被磨砂門擋住,砸吧了下嘴,咬著指頭在床上翻滾。 一會兒要不要勾搭一下男朋友呢,反正他手都好了好幾天了終于可以醬醬釀釀了,這件屋子又是多么適合洞房花燭夜啊,滾一晚上豈不是美滋滋… 她心里想的火熱,可是腦子不知道怎么,越來越暈,只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翻滾的動作漸漸停下來,她慢慢閉上眼,臉垂在柔軟的枕頭里。 她又做了夢。 軍帳之中,紅燭滴蠟,虎皮鋪成的硬榻上被褥褶皺,兩個人翻滾著,披散的墨黑長發交織,兩道身影交疊在一起,她聽見他在她耳邊低低的壓抑的喘息,她忍不住咯咯笑。 一只手掌卻伸過來覆住她的嘴,guntang的帶著薄繭的指腹壓在她艷紅色的嘴角,他的汗水一顆顆滴下來,在她耳邊隱忍著低語:“小點聲,外面會聽見…嗯?!闭f到最后,他顫動的尾音已經變調。 她咬一口他的掌心,伸著纖細的手臂環住他的肩膀,咬著他的耳垂戲謔說:“我偏不,你做都做了,還裝什么啊,我就要叫所有人都知道,不近女色鐵石心腸的霍將軍自己違背軍紀,在帳內偷偷藏了個漂亮姑娘?!?/br> 她呼吸間的熱氣都打在他耳垂上,他渾身都顫了一下,卻一點都不慌張,反而狠狠掐著她的腰在她鬢角親吻,低啞地笑:“那你就叫吧,最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統領三軍能怕什么,我為你著想怕你抹不開臉,你若是想這樣,那我就都隨了你的心?!?/br> 說著他的力道果然猛地加重,親吻也越來越熱切狂亂,她只覺得眼前發黑,咬著嘴用力掐他手臂,長長的指甲掐的他臂上一道道紅痕,她低低地尖叫:“霍章,你給我停,我不來了!我不來了…” 他本有意戲弄她,誰讓她最近被他寵的越來越張狂任性,上次在王都宴席上險些撩撥的他露出丑態,他知道他該如何管束讓她收斂些,但是臨了臨了,看著她霧蒙蒙的眼睛委屈兮兮看著他,平時妖異傲慢的小臉遍布紅暈,小小地吸著氣的模樣看著可憐無比,他的心又不免軟了下來。 他輕輕含了含她的嘴唇,指腹慢慢擦過她眼角無意間滲出來的淚水,沉聲問她:“還胡鬧不胡鬧了?” 她哼哼唧唧,扭著身子不回答,企圖蒙混過關,霍章斂著眉,咬著后牙隱忍了片刻,抬手按住她的腰:“不許動了?!?/br> “你好磨嘰啊,我不聽不聽?!彼娝Y嚥怀?,一把過去勾住他的脖子,含含糊糊:“快點快點,我要睡覺了?!?/br> 他氣極反笑,拍了她兩下,想著時候的確差不多了,終究隨了她的意。 大半夜的不好叫水,他用帕子沾著晚上剩下的溫水給她擦試了一下,她抱著劍窩在被子里懶洋洋地窩著,瞇著眼睛看他赤著的胸膛,又蹭過來膩歪著要動手動腳,被他按著手腕重新壓了回去:“乖乖睡覺?!?/br> 她撒嬌:“你陪著我睡?!?/br> 他嗯了一聲,借著她剩下的水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上干凈的中衣剛要上榻,忽然聽見外面隱約一陣嘈雜聲,他的親衛在外面稟報:“大將軍,王御駕已到?!?/br> 兩個人都愣住,話音未落又聽見外門帳被掀開的聲音,一道渾厚大笑的男聲:“霍卿,寡人來看你了?!?/br> 殷宸倏然瞪大眼睛,爬起來手腳不平衡咣當一聲就摔下了榻,霍章眼中的愕然瞬間被笑意取代,他走下榻,果然看見剛才活色生香的美人已經消失,只剩下一把冷冰冰的長劍靜靜躺在地上,端得是清正剛硬無雙。 他拿起劍,屈指彈了彈冷銀色的劍鋒,輕笑一聲:“我說什么來著?!?/br> 長劍嗡嗡一聲,像是在抱怨,他親了它一下,把劍放回床上,扯過外裳披上,掀開內帳就大步走出來:“王,您怎么來了,可是王都出事了…” 在門簾掀開的那一刻,她透過霍章挺拔的背影,隱約看見那外面的王一身暗紋王袍,腰間配著一枚玉璜,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那上面刻著的幾個字似龍飛旋于天,那是—— 殷宸猛地坐起來,幾乎就在同一時刻,霍風猛地推門而出,狠狠握起旁邊的長劍擲向被白紗覆著的木窗,那窗后一道不知何時出現的巨大黑影驟然爆發出一聲尖嘯,他厲喝道:“什么東西,滾出來!” 第142章 冷沉大佬(八) 殷宸怔怔看著木窗外, 在白絹窗紙上印出的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太過高大, 又一動不動,昏黃的暗光下望去, 還當是遠處的一棵大樹投過來的影子。 但是當霍風狠狠一劍擲去, 冰冷的劍芒劃開木制的窗棱狠狠貫穿它的身體, 它驟然爆發出駭人的尖叫, 那尖銳的慘叫幾乎刺破人的耳膜, 滿滿都是讓人頭皮發麻的怨氣和殺意。 黑影轉身就跑,霍風毫不猶豫地沖出門去,順著血跡淌下的痕跡緊追而上。 陰云漸漸散開,慘淡的月色下, 那道黑影像獸類一樣匍匐著用四肢奔跑前行,它的速度很快, 跑過的土地上留下深深的爪痕, 那劍鋒還貫穿在它腰部的位置,隨著它的跑動輕輕晃動, 造出更大的撕裂口, 敏銳的視線讓他能清晰看見大塊大塊的血液噴濺出來, 染濕了它黑色的皮毛。 黑影的尖叫打破了沉睡的周家大宅,原本一棟棟黑著的小樓都亮起燈來,無數燈光交錯,詢問發生了什么的聲音此起彼伏,不斷有人衣衫不整的推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