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閻羅這一睡,一直睡到天黑。 他睜開眼,全身是一陣陣分筋錯骨般的劇痛,那種痛苦像是在骨頭縫里來回穿梭,甚至給人一種疼到絕望的窒息感,讓他額上瞬間就被密密麻麻的冷汗覆蓋。 除此之外,他的喉嚨干渴,胃部也因為強烈的饑餓而扭痛。 閻羅閉了閉眼,喘息了一下,嘗試著動了動手腳,竟然已經能輕微的活動了。 他恢復的效果好的驚人! 他沒看見那道熟悉身影,他懷疑她已經離開了,這個猜測讓他微微垂眼、神色喜怒不辨。 但一會兒,身后卻傳來重物被拖動的聲音,一條銀白色的蛇尾從他余光中出現,尾巴尖翹起來,像卷著什么。 蛇妖在他面前松開尾巴,里面滾出來一個黑色的像是野豬一樣的野獸尸體,身長足有三米開外,但被她擺弄著卻輕巧的像是洋娃娃玩具。 原來是獵食去了。 閻羅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的唇角勾了勾。 殷宸把野豬尸體拽過來,指甲在它腹部輕輕一劃,厚實的毛發和堅硬的肌rou瞬間一層層分開,露出里面細嫩的rou質,她又看了眼閻羅,覺得以他現在的牙口估計還是咬不動,便又往里面割了兩層,然后勾出一條條極細嫩的rou絲,把手伸到他嘴邊。 閻羅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這只獵物是給他打的。 他想伸手接過來自己吃,但很顯然他的手臂還沒有那個能力,眼見著那雙兇瞳里開始閃爍不耐,閻羅只能張開嘴,那根修長的手指一下子伸進他嘴里。 他咬下rou條,但還是無法避免的舐到她指尖,纖細而軟,有淡淡的血腥味,更多的卻是清甜的花香。 他僵在那里,殷宸其實心里也抖了一下,但為了人設和小命,她強作鎮定的把手指收回來,又勾了一條rou絲喂給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著自己不是在犯罪,這是在救人!這是功德無量! 喂第二條rou絲的時候,閻羅一直不愿意張嘴,殷宸狹長的眼睛頓時威脅性的瞇起來 —上一次她這副表情,是生生掐著他的下巴把花苞汁水擠進去的! 閻羅無奈的又張了嘴,口腔里又彌漫著那種被血腥味包裹的清甜香氣。 兩個人在詭異的氛圍中完成了投喂工作,一個喂一個吃,足足持續了大半個小時,閻羅一個人,一條一條的,竟然把一只野豬身上的軟rou都吃光了! 殷宸知道是因為閻羅的身體在快速恢復、需要大量的能量,他吃了這里的草藥、又喝了她的血,基因里也在發生著變異,所以對能量的需求格外龐大,因而不覺得奇怪。 但讓她驚訝的是,閻羅對自己突然這么能吃也并沒有顯得很震驚,只是隨意看了那野豬骨架幾眼,然后就一直抿著唇用讓她毛骨悚然的眼神看著她。 草草草!看她干嘛!看她美的驚天動地么!沒見過這么靚的蛇妖怎么滴!愚蠢的人類! 蛇精女王不能虛!蛇精女王無所畏懼! 殷宸面上淡定自若,找了個遠點的地方挖個坑把野豬尸體埋了,要不然尸骨腐爛臭死了! 這之后,她又繞著閻羅轉了兩圈,讓他周圍充滿自己的信息素,防止等她離開了有不長眼的傻帽過來把人吞了,那她就連個刪號重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然后,她一甩尾巴又離開了 閻羅看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頭 為什么總會覺得熟悉呢…他總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她… 他慢慢闔著眼,身體在疲憊的本能下入睡。 然后他又做起了那個夢。 那是一片混沌的世界,他飄在半空中,身邊垂立著一把閃爍著寒光的長劍。 他靜靜的看著對面虛空的水波紋晃動,一個龐大的、幾可遮天蔽日的陰影緩緩浮現。 他心中卻異常平靜 —因為剛才有三個同樣這樣恐怖的身影,現在已經變成了他腳下的尸骨。 它會成為下一具尸骨。 那時的他,這樣淡淡想著。 “夢獸…”他聽見自己冷淡的聲音,連殺意都顯得太過云淡風輕。 它愣了一下,之后又看見他和他腳下的兇獸尸骨,眼神一瞬間極為驚恐—那種驚恐很奇怪,不像是一只怪獸,而更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仿佛下一秒就會撕心裂肺的尖叫出聲! 不知是因為它的眼睛太清澈干凈,還是它的神態太鮮活生動,連崩潰的驚慌都帶著一種可以被稱為可愛的意味。 他平生見過無數恐懼的目光,從來古井無波的心,卻鬼使神差的,在那一瞬間微微一動。 這一絲漣漪,讓身邊的劍沒有第一時間沖出去,而是在原地輕輕嗡鳴。 下一瞬,那只兇獸的身型瞬間變小,從龐然大物變成兩掌大小的毛團子,圓滾滾的身形、白絨絨的長毛,兩顆黑珠子似的大眼睛警惕又委屈的盯著他。 然后,他就看見它兩只前爪交替飛快在地上刨著,漫天塵土飄飛,生生刨開一個坑,它毫不猶豫的跳進去,又從坑邊伸出兩只染臟了的白爪子,捧著挖出來的土往坑里填。 活埋自己?掩耳盜鈴? 像個小傻子…… 他靜靜看著它露出坑邊沿的那兩只白色小耳朵,白絨絨的、立起來的小耳朵緊張的抖了抖,像是在聽外面的動靜。 它不知道,它的一舉一動,在他的眼里,清清楚楚。 心中似有點點漣漪波動,他微微抬手,身影和氣息都在這一方空間瞬息消失。 它似有所感,但是被他之前嚇壞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的探頭出來。 他就站在虛空之外,居高臨下,看清它粉嫩的小鼻子吸了吸,毛軟的絨團尾巴驚魂未定的快速搖擺著,機靈的黑眼睛把周圍環顧了個遍,才松了口氣。 它靈巧的從坑里跳出來,抖了抖身上的土,抬起爪子看著自己灰撲撲的rou墊和軟毛,整張小臉皺成一團,再沒有剛出結界時的趾高氣昂盛氣凌人,垂頭喪氣的沖著一個方向走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邁開步子,慢慢向著它離開的方向走去…… 第4章 傭兵之王(四) 殷宸出來可不是閑逛的,她是在找給閻羅療傷的草藥。 這種草藥療效驚人,與之相對的也不好找,是一種只在午夜開放在月光盛處的花,島上的野獸都知道它的好處,一發現就會直接吃掉,所以能保留下來的極為罕見。 她翻山越嶺了大半個晚上,才找到兩顆,再之后時間過了,草藥重新隱回土地里,她只能遺憾的回來了。 她回來時,閻羅竟然醒著。 要知道,剛恢復的前幾天,生理上的疲憊和劇痛會讓人潛意識處于昏睡狀態以減少痛苦,但看閻羅那架勢,難道是疼醒了? 她歪著頭看著他,閻羅也平靜的回視她,目光幽深如墨,看不出任何異樣。 行吧,大佬大概就是與常人不同,連覺都睡的少。 閻羅醒著,殷宸眼珠子一轉,突然有了一個好主意。 她干脆盤坐在他面前,把草藥直接塞進嘴里,鼓著腮幫子嚼啊嚼,等把藥汁嚼碎了,呸呸呸的吐在掌心,然后看好戲似的看著他。 她以為閻羅怎么也會表現出點嫌棄的意思,畢竟之前那些天她跟蹤他,看出這家伙兒其實是有潔癖的,雖然隱藏的很深。 但出乎意料的,閻羅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只是瞥一眼那膩乎乎的藥汁,又抬起頭來一直盯著她殷紅的嘴唇,眸色似在輕輕閃動。 殷宸不信邪,又咬破指尖,往里面滴了點血,混吧混吧,眼瞧著這玩意兒的顏色更加不可描述了,內心嘿嘿嘿著靠近他。 閻羅這次表情倒是變了,只是卻不是看著藥汁,而是看著她剛剛扎過血的指尖。 殷宸抬起指尖,用指甲在他心口那塊已經愈合的傷疤上又劃開了條傷痕,興奮異常的把掌心惡心吧唧的藥汁按進去。 閻羅輕輕悶哼一聲,他低下頭,垂眸看著趴在自己赤裸胸口的小腦袋,那雙妖美邪獰的金色豎瞳在月色下閃著更為妖異的光,仿佛一道烙鐵要往他心臟上印。 他常年做夢,夢中畫面支離破碎,夢里有仙境一樣的世界、有各種各樣恭敬叩首或求饒的人,但最多的,卻只有三個角色 —要么是一只震天動地那樣龐大的巨獸,要么是一只絨軟雪白的毛團子,要么是一個……看不清容貌、卻總讓他莫名心里一悸的女人。 沒有半人半蛇的女子,也不該是她這樣的容貌。 但是為什么…看著她…只有她…就想… 他低低喘息一聲,手指抬了抬,下一秒,她已經靈巧的退開。 他不動聲色的又把手指垂下。 殷宸看他始終沒有露出驚恐惡心的神色,有點遺憾,甩著尾巴滑到湖邊。 在她身后,閻羅深深看著她的背影。 他想著剛才她殷紅飽滿的唇瓣輕輕張合,想著從她指尖一滴滴墜下來的血珠,想著她那雙漫不經心看來的、冷血殘獰的眸子,讓人想……簡直想…… 他狠狠閉上眼,呼吸急促,眉頭緊鎖! 殷宸可不知道閻羅在想什么,她自覺今天自己的禁臠任務完成的出色異常,霸道冷血的蛇精女王也扮演的完美非常,堪稱是自己戲精之路上又一偉大進步,于是在湖邊美滋滋的哼著小調洗尾巴。 這么漂亮的尾巴,在地上蹭一天臟死了!趕緊洗干凈洗干凈!洗白白了睡覺覺~ 殷宸抱著尾巴仔仔細細洗干凈,本來想窩到自己一直呆著的那塊大石頭上睡,但想到還有一個重傷未愈的閻羅,便滑著尾巴又回到閻羅身邊。 這一湊近殷宸才發現,閻羅竟然一直在輕輕顫抖,只見他唇色慘白、雙眸半闔、額角大顆大顆冒著冷汗。 殷宸愣了,她伸手摸一下閻羅的手,摸到冰塊一樣的冷。 她竟然忘了,孤島的夜晚很寒冷的,閻羅以前身強體壯不礙事,但現在又重傷又進化,失溫嚴重,晚上就扛不住了。 關鍵是都這樣了,他還一直不吭聲,如果她沒發現,會不會就涼在半夜了! 這瓜娃子咋這么不讓人省心呢! 殷宸恨鐵不成鋼! 她先用蛇尾把他纏住,試圖隔溫,可惜她也是個半冷血動物,尤其是蛇尾巴更不保溫,用處不大。 無奈,她只能自己也抱了過去。 閻羅在半昏半沉間,感受到那條蛇尾一圈圈纏上來,帶著清新的沁涼的水氣,沒過一會兒,一具柔軟的身體也壓過來。 柔韌的雙臂環住他,像是柔魅的藤蔓,他觸及到她溫涼的肌膚,但下一瞬,她的皮膚就開始發熱,一股融融暖意傳遞過來。 他想要抗拒,卻抵不過本能中對溫度的貪戀,竟下意識伸手反抱住她。 他摸到她后背根根分明的、仿佛能刺破手掌的骨骼;他摸到她柔韌的發絲,那種劃過手心時比鋼絲更鋒利的攻擊性;他能感受到她在他耳畔隱秘而悠長的吐息,她的溫度與氣息,每一寸都帶著屬于頂級掠食者的、源于本能的原始侵略與征服欲。 冷血,殘獰,強勢,卻又溫柔、細致、甚至寵愛 —在這樣的夜色中,這幾乎讓人目眩神迷! 這一切的一切,忽然混雜成一種難以抑制的從心底瘋狂涌上來的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