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徐忠一笑,伸手指了指烈虎手邊的杯子,翻轉手掌使得掌心向下,“你那杯子不錯?!?/br> 話音剛落,只見杯子瞬間炸開,落了一地碎片,而他們甚至連槍聲都沒聽見。 靜謐的夜里,超音速子彈在消|音器的作用下,無聲無息,如同鬼魅,差人性命。 “我這個前隊長的命令多少還是有點分量的?!毙熘乙娝栽讵q豫,開始動手拆身上的裝備。 榴彈,煙霧|彈,還有軍刺和匕首…… 等他把武器裝備卸完,對著窗口雙手向外推,做了個手勢。 孔文輝在瞄準鏡里看到他的信號,下達了全體撤退的命令。 “我的誠意和籌碼都在這里了,我能為他們目擊所做的讓步也到此為止了?!毙熘覐牡厣蠐炱鸨拥乃槠?,拿在手上觀察?!耙?,先殺了這三個礙眼的,我們堂堂正正打。要么,聽我的建議?!?/br> 外面整齊的撤退腳步聲終于使烈虎開始動搖,他向手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跑過去按住徐忠。 徐忠也不反抗,就這么任他押著,瞥了一眼還有些發懵的三個人質,冷冷地,“你們三個,還想接著看?” 那三個人終于回神,頭也不回地往外跑,正遇上外面留守的陳興宇,帶著他們往外圍武警部隊的駐扎地撤退。 “我要三輛車,半小時內停在我樓下?!?/br> 徐忠答應著,把命令轉述給孔文輝。等到人質撤退的時間差不多了,他微微挺直了身體。 烈虎坐在一邊,用徐忠的身體擋住窗口的方向。 越是安靜的夜里,越給人一種未知的恐懼。 咣地一聲,有什么東西貼著窗戶的上沿飛了進來。 徐忠迅速閉上眼,隨之而來的刺眼閃光仍然照的他眼前一片血紅。他有所準備,于是最快恢復過來,趁著押著他的人被強光閃的略微脫力,敏捷的身體從窗口一讓,迅速給孔文輝讓出一個狙擊位。 風聲在耳邊打了個旋,徐忠看見子彈打中了烈虎。 然而他接下來的處境更為兇險,閃光|彈的強光持續到此為止,有漆黑的槍口對準了他。 他手上,什么也沒有。 他猛地發力,掙脫了按著他肩膀的人,往前一跳,撲倒離他最近的人,飛快地制住他拿槍的右手,流暢地起身,用槍托磕在他腦后。 幾乎是同時,槍聲又起,這一次沒有消|音器,巨大的聲音震得他耳膜發漲,他眼前突然一黑,撐著手邊的桌子才沒有跪倒,咬著牙架起剛搶來的槍,爭分奪秒地扣動扳機。 狙擊手的子彈跟著他的槍聲,一發接一發地點上每一個人影。 …… 槍炮連天以后,又是最深的寂靜。 徐忠跪倒在地上,甚至沒力氣回憶自己究竟中了幾彈。 他小心地調整著呼吸,對抗正在消散的意識,一只手努力貼在身側,摸到了針管狀的強心劑。 他用牙撕開包裝,拔掉針頭外面的封口,給自己扎了一針。 “阿忠,撐??!我們馬上到!”耳麥早已掉落在一邊,但許是孔文輝情緒過于激動,聲音高漲了不知多少倍,徐忠竟然聽到了。 從決定把人質換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想過自己的這種結局,無關于值還是不值,他都只能選擇這樣做。 他的目光下移,看見手腕上被血浸透的紅線變得暗紅,正往下滴著鮮血。 視野已經變得模糊,大片的黑霧遮住了眼前的大部分光景,只有那一道醒目的紅,帶著一份承諾,深刻在他腦海里。 他答應過宋以嵐,會活著回去。 他沒力氣像孔文輝那樣提高聲音,只能低下頭,盡可能湊近通訊器,嗯了一聲。 外面的風大約是停了,空氣里安靜地只剩他自己的呼吸聲。 眼前一陣一陣的發黑,他的身體不住的顫抖。本能的求生反應使他對氧氣的渴望被放得極大,然而每一次呼吸牽動起割裂般的劇痛又讓他不得以分出精力調整呼吸的節奏。 槍傷激起的疼痛已經連接成片,徐忠有些分不清具體的中彈部位,只知道大量的鮮血瘋狂地往外涌動,在他手邊積攢起一片鮮紅。 時間像是被按下靜止鍵,一分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 強心劑發揮了作用,暴增的腎上腺素終于給他爭取到一些力氣。他把自己從地上撐起來,小心地靠在一邊的桌子上,顫抖著摸索止血膠。 疼到了極點,疲憊到了極點,血rou的撕裂一刻不停地刺激著神經,疼得他視野渙散。 他撕開包裝,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耐著心等眼前的黑霧略微散開,終于看見傷的最重的那一處,左腹靠下的位置,沒有防彈衣覆蓋的地方。 大量失血帶來的反應很快就會完全奪走他的意識,他已經沒時間按照隊內訓練的流程處理傷口,只能把手里的止血膠按在鮮血涌動的地方。 身體猛地一抽,饒是徐忠那樣堅硬的意志,也壓抑不住低啞的氣聲,從喉間擠了出來。 感染與否已是后話,他想要活下來,他必須活下來…… 宋以嵐停下手頭的工作,看見窗外是萬里無云的好天氣。 徐忠走后,她恢復了工作室的運營,還有對何氏的追蹤調查。 她心里壓了太多情緒,靠著沒晝沒夜的工作才把自己從胡思亂想中解脫出來。 她把李蘭珍的遺產盤算清點完,跟宋以峰商量過后,拿出他們認為合理的部分給了家人,算作這些年的補償,剩下的部分全捐了。 這期間舅舅帶人來鬧過幾次,無一例外被她叫來的保安擋了回去。 她習慣了冰冷地對待人情世故,能避免沒必要的心軟,也就能減少這類的糾纏。 李蘭珍被綁架的案子不出意料又被何氏壓了下來,盡管她手頭的證據足夠指認鹿爺與何子楊脫不了干系,她仍然沒有立刻把證據交出去。 她雖然不清楚徐忠任務的細節,卻明白整件事牽扯很廣,鹿爺、烈虎跟何子楊甚至何修國之間的事,包括徐忠的過去,牽一發動全身,她不能貿然開了這個頭,把徐忠的任務結果置于被動。 況且alan幫她把手頭的證據全部整理歸檔,他們已經有跟何氏法庭一戰的底氣,也不急在這一刻。 “你把這些存好,等你所說的時機到了再拿出來?!币娝€在沉思,alan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想什么呢?” 這一個月以來,宋以嵐的反常實在太明顯。 她只要一閑下來,要么看天,要么看手機,眼神定在某一處,就不再動一動了。 alan認識宋以嵐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她這樣。 “跟你的靈魂伴侶吵架了?”alan想起宋以嵐曾這樣形容她跟徐忠的關系。 宋以嵐眼前一晃,回神了,卻沒聽見alan剛才問了什么,“???” “我說你的靈魂伴侶,吵架了?” 宋以嵐收回眼神,視線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系著一根和徐忠一樣的紅線,是她特意去杭州靈隱寺求來的。 聽說那里求人平安最靈,她買了機票專程往寺里趕。早上落地,排隊花去了整個上午,連午飯都來不及吃,坐著最早的航班趕回來,從機場打車直奔魏哲峰的醫院。 生怕聯系得晚了,徐忠已經上了戰場。 宋以嵐從前并不信佛,只是在這種無能為力的時刻,總想要做點什么,找到些抓得住的精神寄托,她才能安心一點。 “沒吵架?!彼我詬箵u了搖頭,一笑,“他出門辦點事,等他回來,我就要嫁為人妻了?!?/br> alan看出她眼里復雜的情緒,意識到了什么,“有危險?你怎么不攔他?” 沉默過后,宋以嵐說,“我愛一個完整的他,連同他眼里的熱血和心里的信仰,他不用為我收起這些?!?/br> “你就不怕……”alan想起宋以嵐這一個多月來的反常,話到嘴邊又問不下去了。 宋以嵐不語,重新轉頭看著窗外。 怎么可能不怕?從分開的那天開始,她已經連續在凌晨驚醒。 夢里是戰火連天,尸橫遍野。她跪在地上,一個個去翻找軍牌,辨認那些早已面目全非的尸體里,哪一個是徐忠。 孔文輝把狙擊|槍背在身后,下達了救援的命令,自己也跟著使了全力往房區跑。 通訊器里徐忠的頻道還在亮著,傳來那邊雜亂的喘息聲,虛弱至極卻又想保持意識不昏過去,拿意志力消磨得極為辛苦,偶爾蹦出一兩聲無意識地低呼。 跑到一半的時候,耳邊的安靜突然更加純粹起來,再低頭,徐忠的頻道已經滅了。 他心跟著一顫,“a組再快一點!” 他腳下生風,恨不得能瞬移過去。 “孔隊,里面沒人?!盿組最先到了房區,把別墅里里外外搜了個干凈,沒見到任何人。 “齊皓!”孔文輝咬著牙,“電磁掃描,紅外掃描!” 齊皓兩臺設備一起打開,雙手顫抖著輸入命令。 結果是一片空白…… 與此同時,孔文輝也終于沖進別墅,他看見挨著窗口的地方留下大片的鮮血,再旁邊,是五具尸體。 烈虎沒死,他和徐忠一起消失了。 孔文輝雙眼通紅,一拳錘在窗戶的邊框上。 “輝子……”頻道忽地一跳,是徐忠發顫的聲線,“撤退……快…” “阿忠!阿忠!” 然而那邊再沒有回應,被什么東西扯了一下,啪地一聲,通訊徹底斷了。 孔文輝忍著發酸的鼻子,調整好對內通訊,“全體注意,用最快的速度撤離房區!” 他壓抑著洶涌卻無處宣泄的情緒,優先選擇了對徐忠命令的無條件信任。 這支訓練有素的隊伍只花了不到半分鐘就已全部撤離,然而就在他們剛離開房區的時候,聽見身后一聲震耳的爆炸聲。 火光卷著各種碎片瞬間吞沒了整個別墅,帶起的沖擊波使得旁邊的三座小樓都未能幸免。 自毀式引爆。 第45章 一諾生死(1) 宋以嵐恢復了自己堅持多年的生物鐘。 她不到六點就早早地醒來,下樓晨跑三十分鐘,然后洗了個澡,用牛奶泡了些麥片解決掉早餐,端著咖啡走進書房。 她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從筆筒里抽出個純黑記號筆,往臺歷上劃了一道。 自從徐忠離開以后,她過一天劃一天,倒不是真要執行他口中的三月期限,只是這樣頗有儀式感地盼著,就像真能縮短他的歸期似的。 她一面強迫自己不去想他究竟哪天回來,一面又控制不住地夢見連天的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