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節
但是,合陽一案里,冒功殺人的河東鹽運使金啟勛就沒那般好命了。哪怕年羹堯一連幾封奏折求情,萬歲爺依然判了秋后立斬,全家被抄。郃陽免十年大稅,以慰百姓。 撫遠大將軍允禵,因之前擅離職守,被暫撤撫遠大將軍銜,撫遠大將軍印由延信代管。 不過,雍正爺并未讓允禵回京,而是晉封多羅恂郡王,令其駐守甘州,以備準噶爾再有異動。 五月二十五,廉親王府 天色有些晚了,允禩靠在軟榻上,閉著眼養神。 屋里屋外都沒什么動靜,大家都知道廉親王好頭痛,奴才們連走路都是小心又小心的。 可能是在這樣的環境里待久了,允禩對聲音很是敏感,當有人推開外屋的門,一小步一小步地走進來時,他倏然地睜開了眼。 “啪嗒”一聲,一本書掉在了地上。 一個還沒有軟榻高的小人,連連往后退了幾步,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弘旺?” 允禩坐了起來,才看清是誰。 弘旺長得很喜慶,圓頭圓腦的,一臉福相,看著就讓人心生好感。 “阿瑪,”弘旺叫了一聲,上前兩步撿起了自己的書。 允禩皺了皺眉,低頭按了按眉心。 他對這一雙兒女,雖然小心保護,卻總有些距離。 也許,是因他沒有被父親真正地疼愛過。所以,也不知道要怎樣去做一個好父親吧。 “阿瑪,我,我有一個……” “上前來,”允禩有些頭疼,但還是招了招手。 弘旺咬了咬嘴唇,像是給自己打了打氣,騰騰幾步走過去,拽著炕桌腿,爬到了軟榻上。 “阿瑪,我有段話看不懂,師父明日要考的?!?/br> 允禩定了定神,翻開了弘旺的書。 弘旺湊著腦袋去看,最后干脆爬進了自己阿瑪懷里。 …… …… 八福晉端著點心過來時,書房里靜悄悄的。 弘旺枕在枕頭上,睡得很香。八阿哥獨自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樹影。 “弘旺吵到爺了吧?妾身讓嬤嬤把他抱走?!?/br> “不用了,讓他睡吧,睡醒了再回去?!?/br> 八福晉點了點頭,給弘旺蓋了毯子,又拿起衣架上的外袍,披在了八阿哥身上。 “弘旺有學問弄不懂,跑來問妾身,妾身哪里明白,只好讓他來問您?!?/br> “日后有師傅照看,有不懂的就直接問師傅。他是愛新覺羅家的孩子,有誰敢為難他?!?/br> 八福晉笑笑,“弘旺還小嘛,對師傅總是怕的?!?/br> 八阿哥偏頭,看了看睡在榻上的小人,“是啊,年紀小的時候,對誰都是怕的?!?/br> 八福晉眸光微閃,抿了抿唇角,“爺非要去做嗎?咱們一家人,安安生生的過日子,不好嗎?” 八阿哥忽而一笑,重新看向窗外,“已經插在戰場上的大旗,沒到戰爭結束,是收不回來的。因為所有的戰士都在看著它,所有的戰士都在聽著它的號角,他們不允許它后退,更不允許它倒下。而要戰爭結束,只有兩個結果。要么是勝利,高高地插在敵人的墻頭。要么是失敗,折掉旗桿,蓋在自己的尸骨上?!?/br> 第521章 風起 雍正元年 六月初三, 承乾宮 一大清早,弘昀來給皇后請安, 母子倆在內廳敘話。 皇后坐在軟榻上, 一手輕搭著炕桌。弘昀站在他身前,才七歲的孩子, 已然是儀態端正的小大人模樣了。 “你皇阿瑪親自扶棺,送先帝爺的靈柩到遵化皇陵享堂安放,再過三月,就要正式封閉地宮。你皇阿瑪重視仁孝, 你是嫡子, 自要事事做出表率。這一陣子, 要多往養心殿去,陪一陪你皇阿瑪?!?/br> “是,”弘昀乖乖地拱手應下。 皇后淺淺一笑, “額娘還給你多找了個教蒙語的師傅, 你在他那兒, 多聽一聽政事,爭取能早日為你皇阿瑪分憂?!?/br> “這……”弘昀有些遲疑, “懋勤殿的師傅說過,我們還太小,要先學好經史子集,不宜過早參與政事?!?/br> 皇后的眸光閃了閃, 微微垂下眼簾, “師傅的話固然也有道理, 但你皇阿瑪那時,可是過了六歲就往御門聽政了。你與弘盼、弘時他們不同,他們晚些就晚些,你卻是絲毫不能懈怠的?!?/br> 弘昀尚有些猶豫,但對上皇額娘看來的目光,他還是往后縮了縮,低頭應下了,“是,一切聽皇額娘的?!?/br> 傍晚,養心殿 悶了幾日的雨終于落下,外面一時電閃雷鳴。 雍正爺靠在軟榻上看奏章,懷里躺著昏昏欲睡的蘇公公。 “再過幾日,朕還要往遵化祭奠先帝,你這陣子外頭的事忙,就別跟著去了吧?” “不,我要去,”蘇偉嘟囔著翻了個身,摟著雍正爺的腰,“先帝都駕鶴西歸了,還能從棺材里爬出來掐死我不成?我就去?!?/br> 雍正爺拿他沒轍,笑了笑道,“不是說,你那商行這陣子被人搶了不少生意嗎?你不在京里多盯著些?” “一來一去又用不上多長時間,再說做生意哪有一帆風順的???” 蘇偉倒是很想得開,“那個周記是開當鋪起家的,家底厚著呢。人光明正大地競爭,我也只能認栽?!?/br> 雍正爺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想什么,然后拍了拍蘇偉的腰,“要是手頭緊了,就跟朕說?!?/br> 蘇大公公猛地抬起了頭,雙眼迸發出異樣的光彩。 雍正爺八風不動,穩穩地伸出三根手指:“朕可以借給你,三分利!” …… …… 寂靜的后殿內,突然傳出“咚”地一聲。 緊接著,是沉悶的笑和不停翻滾的撲騰聲。 守在門口的二張公公,鼻觀眼,眼觀心,一臉的平靜。 京城里,一連幾日的雨,帶著初夏的悶熱氣,出門的人越來越少了。 到了夜里,天上也見不到月亮,只有地上一灘灘的雨水,映著點微光。 打更的人,穿著蓑衣,敲著梆子,腳步不停地走街串巷。 水面在他走過時,濺起一片水珠,沒一會兒,更加急切的水滴再次飛濺起來。 偏僻的宅院內,身穿黑衣的人來來往往,整夜燃著的燭火,在桌上留下一片紅蠟。 六月初十,養心殿 東暖閣內,怡親王、隆科多、張廷玉都在。 “月中萬歲爺再往遵化去,正趕上護軍營上三旗出京射練。依臣看,不如拖延幾日,待上三旗回京,萬歲爺再前往祭奠也不遲?!睆埻⒂褡笥宜剂亢蟮?。 “先帝就要入地宮,每月初一十五的祭悼都是大事,拖延不得?!庇赫隣數囊暰€還落在手里的奏章上,“上三旗動不了,從下五旗調人就是了?!?/br> “皇兄要做天下人的表率,這孝義上自是不能有差池的,”怡親王從旁道,“好在,皇陵附近還有步軍營的一支隊伍駐扎,安全上應是無虞的?!?/br> 隆科多的視線略略下壓,片刻后,拱手道,“臣也要往皇陵附近整軍,一路上,臣護從萬歲爺左右?!?/br> 雍正爺沒有抬頭,神色仍是淡淡的,“那就這么定了?!?/br> 六月十二,御花園 詩玥與鈕祜祿氏午膳后,來御花園閑逛。 遠處,幾個女子圍在鯉魚池旁,嬉嬉笑笑地打鬧。 “奴婢給熹妃娘娘請安,給寧嬪娘娘請安?!?/br> 守在附近的嬤嬤,最先發現兩位貴人,連忙招呼了一聲,來給兩位娘娘請安。 鈕祜祿氏隨意地抬了抬扇子,讓那些女孩都起身。 “這都是儲秀宮的秀女?” “是,”嬤嬤俯身答道,“因宮里憋悶,特回了皇后,許秀女們午后在御花園走走?!?/br> 鈕祜祿氏回頭沖詩玥笑笑,“倒是真有幾個長得好的?!?/br> 詩玥笑而不答。 那嬤嬤從旁聽了,連忙應道,“進宮的秀女自是姿容出眾的,娘娘想見哪個,奴婢為您引薦?!?/br> “不必了,”鈕祜祿氏挽著詩玥轉身,“讓她們自在些吧?!?/br> “……奴婢恭送娘娘?!?/br> 儲秀宮眾人送走二位主位娘娘,另一名年紀稍大些的宮女,湊到那嬤嬤身后:“要我說,當今圣上這后宮,也真是奇了怪了。這些娘娘們天天賞花、聽曲兒、看戲的,怎么就不見哪一個多往養心殿使使勁呢?那先帝在時,哪批秀女進宮,后宮不得翻層天???這倒好,咱們儲秀宮日日冷僻的跟尼姑庵似的?!?/br> “唉,這不是新帝還在孝期嘛?!蹦菋邒邍@了口氣,“也是這批秀女沒趕上好時候,真不知道最后能留下幾個……” 御花園另一頭,鈕祜祿氏和詩玥坐到了假山下的亭子里喝茶。 也是巧,二阿哥弘盼正一路掐花折草,氣嘟嘟地從這兒經過。 “這是去哪兒了?” 鈕祜祿氏遠遠地看到弘盼,招呼他過來。 “兒臣給額娘請安,給寧娘娘請安?!焙肱我幰幘鼐氐匦辛硕Y,只是小臉還沉悶悶的。 “是誰惹到咱們阿哥了?這一路上可不少奴才看著呢,”詩玥捏著帕子給弘盼擦了擦臉上的汗。 “我去養心殿了,皇阿瑪在忙,沒說上幾句話?!焙肱未怪X袋,“我去找蘇公公,求他跟皇阿瑪說說,過幾天帶我一起去皇陵??商K公公沒答應,說這次皇阿瑪帶的人本來就不多,讓我留在宮里?!?/br> 鈕祜祿氏眼睛一瞥,一指頭點在弘盼腦門上,“你皇阿瑪為先帝扶靈時,你不都跟去了嗎?這才回來幾天啊?!?/br> “就是啊,”詩玥也溫聲在旁邊勸道,“你皇阿瑪再去皇陵,本也是自去悼念的,宗親也都不跟著,不帶你也是怕耽誤你的學業?!?/br> “可我也想再看看皇瑪法啊?!焙肱窝劭粲悬c發紅,“皇瑪法以前那么疼我,我都沒來得及盡盡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