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節
焦進朝和劉保卿也都著急,卻也很奇怪御前這些太監,一副天塌了的態度。 好不容易盼來了庫魁,張保是什么也顧不得了,抓著他連連問道,“怎么樣了?趕上了嗎?蘇公公沒事吧?” 庫魁抿著嘴唇,白著臉,沖張保搖了搖頭。 “怎么會呢?慎刑司什么時候辦事這么利落了?!蘇公公就那么老實聽話地挨打了?” “唉,別問了,”庫魁也有些急躁,“我們把人送回慈寧宮后面的院子了,挨了二十多下,都出血道子了。張起麟公公讓我來問,是先告訴萬歲爺,還是先請太醫。這要請太醫,還不能明著請,得暗地里來才行?!?/br> 焦進朝和劉保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是知道蘇培盛最得皇上看重的,之前被調來養心殿后,二張公公也告訴過他們,關于蘇公公的事,看見什么都當沒看到。 可如今這樣,是不是也太奇怪了?皇上當著人下的旨,五十板都沒打完,這幫人就敢把人搶下來,還準備請太醫? “先叫太醫吧,”張保把手里的拂塵往腰上一插,“我去叫,你在這兒伺候著?!?/br> “別??!” 庫魁一驚,連忙堵住張保的去路,“要叫也我去叫,萬歲爺那邊,隨時要問的!” “要問也去問張起麟!人又不是我去救的!” 關鍵時候,張保公公也不管義氣不義氣了,“反正,這事兒我和張起麟誰都逃不了!正好敬事房放賬出了錯,我自己去認罰。萬歲爺這邊,讓張起麟擔著吧?!?/br> “誒!你這人!” 庫魁氣得直跳腳,焦進朝和劉保卿在一旁,瞠目結舌地看著,堂堂敬事房大總管就那么一溜煙地跑路了。 傍晚 被迫回到養心殿,承受萬歲爺怒氣的張起麟,被拖去了慎刑司。自己跑去服役的張??偣?,也沒能逃脫掉,又結結實實挨了二十大板。 好在,張起麟很有先見之明,被拖走前,特地讓人去請了怡親王。 怡親王在關鍵時刻,攔住了不顧勸阻,非要去看望蘇公公的萬歲爺。 東暖閣里,雍正爺坐在軟榻邊上,雙頭抱著頭,脖頸上的青筋一陣陣暴起,又一陣陣落下。 “皇兄,你也要當心自己的身體啊?!?/br> 允祥心下也異常不安,他這位四哥從來冷靜沉著、謹慎從容,如此狼狽不堪、驚慌失措的模樣,只有上次在通州遇刺時,他曾見過一次。 “蘇公公那邊,臣弟讓人去問了好幾次了,蘇公公的傷并不重,只是皮rou傷,沒有傷到筋骨。太醫已經給上了藥,又開了方子,好生調養,幾日就好了?!?/br> “呵,呵呵……” 一直垂著頭的雍正爺突然笑了起來,可笑聲里卻滿是悲泣。 “胤祥,”雍正爺好像忘了要避諱的事,他抬起頭,直直地盯著怡親王的眼睛,“我把這皇位讓給你,好不好?” “皇兄!” 怡親王當即嚇出了一身冷汗,渾身的汗毛好像都豎了起來。 “我不當皇上了,不當了……” “皇兄!” 允祥起身,跪到雍正爺跟前,“您怎么能說這種話?您是九五之尊啊?!?/br> “什么九五之尊???!” 雍正爺霍地站起,直指窗外乾清宮的方向。 “我斗了半輩子,爬了半輩子,就為了那么一張空蕩蕩的椅子!” “我坐上去了,可我還是什么都做不了……我給不了他承諾,我連他的命都沒法握在手里!” “皇阿瑪的遺詔,就像一把懸在我脖子上的刀!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墒?,它就懸在那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戰戰兢兢地等著。等著它哪一天,玩夠了,落下來,我就什么都沒有了……” “皇兄!我明白,我懂得的!” 允祥拉住胤禛的手,“您找不到那封遺詔,終究無法放心。西南邊關一直不太平,您因為遺詔忌憚允禵,就只能倚重年羹堯??商K公公他不知道啊,他不知道遺詔的事,才會鬧出今天這樣的誤會。他要是知道了,他會是最支持您的那個人!” “我怎么能讓他知道?” 胤禛低頭看著允祥,眼淚順著眼角滑下,聲音是那么的無力,“讓他知道了,他會認為自己是我的拖累,是他耽誤了我。他本來就不信我有多愛他,他本來就把自己處處放到最后,處處遷就!我怎么敢告訴他?我怎么還能告訴他?” “皇兄……”允祥還想勸什么,一時卻不知該怎么說。 “朕這個皇帝,”胤禛轉頭看向窗外,嘴角諷刺地翹起,“就是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 四爺沒有變,小蘇子也沒有變,兩人都是事趕事的,把自己堵到死胡同里了。等話都說開了,就萬事大吉了。 第517章 動靜 雍正元年 五月初二, 延禧宮 絮兒一路小跑進了寧嬪的寢殿。 詩玥正六神無主地等著, 見人進來了, 忙迎上前去,“怎么樣了?打聽到了嗎?” “娘娘放心吧,奴婢問到了, ”絮兒扶著詩玥的手臂,讓她坐到軟榻上。 “蘇公公的傷并不礙事, 太醫也去看了, 上了藥,現在就養著了?!?/br> “太醫去看了?” 詩玥眉心微蹙, “你不要騙我啊。外間都傳, 是皇上下旨打的, 人都血葫蘆似的了, 現下就在那空院子里等死呢?!?/br> “哪有那么嚇人,”絮兒都笑了, “奴婢過去時, 蘇公公的院子前后都關的死死的, 進出的人一點口風都不露。本來, 奴婢也什么都打聽不到的, 可恰巧, 讓奴婢碰上了李英公公?!?/br> “是小英子跟你說的?”詩玥這下眼中終于有了點兒神采。 “是, 李英公公把奴婢拉到一邊, 讓奴婢跟娘娘說盡管放心。蘇公公傷的不重, 也沒實打實的挨上五十板子, 只打了一半就抬回來了。太醫是偷著去看的,用的也都是最好的藥。雖說慎刑司管事的是個糊涂蛋,但行刑的小太監沒下狠手,都是皮rou傷,不消十天半月的就全好了?!?/br> “那還好,那還好……” 詩玥揉搓著手上的帕子,一顆心仍然懸在半空,“現下,還得看養心殿那邊有什么動靜了?!?/br> “皇上剛下旨責罰了,蘇公公畢竟是沖撞了貴妃娘娘?!?/br> 絮兒給詩玥倒了碗茶,輕放到她手邊,“如今這樣也好,任誰也挑不出理來。否則,真要鬧到朝廷上,年貴妃的哥哥可是剛剛立了功的大功臣呢?!?/br> “是啊,我明白,面子上的功夫總要做足了?!痹姭h垂下頭,把茶碗捧在手里,“可到底挨了打啊,二十幾板,該有多疼?他怎么能忍得下心……” 絮兒抿著嘴,聰明地沒有去接自家主子的話,轉而道,“蘇公公這次也是怪了。從前咱們在潛邸時,蘇公公也跟后院的有過矛盾,但從來都是周全有禮的,有錯別人也挑不出來。哪次也沒像這次,在御花園呢,當著那么多人,愣是不給臺階下。聽說,就是在翊坤宮,面對萬歲爺時,蘇公公都沒說上一句軟和話?!?/br> “他這怕是傷心了……”詩玥眉目蹙得更深,手在碗沿兒上轉了一圈,深深地嘆了口氣。 景仁宮 外邊已經掌燈了,熹妃娘娘這兒卻迎來了客人。 “齊妃jiejie可是很少到我這兒來啊,”侍女們給殿里上了茶果,又都挨個退下。 “今兒可是太熱鬧了,本宮想找人說說話,這走著走著就到meimei的宮里來了?!?/br> 齊妃也不客氣,與熹妃對個兒坐下,兀自撿起了梅子吃。 “本來還想去翊坤宮看看貴妃娘娘,結果到了門口,被人擋回來了?!?/br> “想也是的,”熹妃笑笑,“meimei也就派個人去問了問,說是貴妃娘娘需要靜養,不見人?!?/br> 齊妃嗤笑一聲,端起茶碗輕輕吹了吹,“裝的倒是像,現下心里不一定多舒坦呢?;噬蠟榱怂?,連蘇公公都給罰了,足足五十個板子啊?!?/br> 熹妃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道,“到底是蘇公公沖撞了貴妃,也是該罰的。被人當場下了面子,哪里還能舒坦???” “meimei何必這樣遮掩?”齊妃抬起頭,“她年氏仗著自己家勢,無兒無女就封了貴妃,滿宮里人都巴結著她。眼見著,連御前的人也容不下了,且不知她那個哥哥再立什么大功回來,后宮哪還有咱們姐妹立足的地方啊?!?/br> “jiejie這就多慮了,”熹妃微微垂眸,聲音放輕了不少,“jiejie不是也說了,她無兒無女啊……” 從翊坤宮出來,喜兒扶著齊妃,心下也有些不解,“娘娘何必與熹妃說那么多?奴婢見著,熹妃是全不當回事的?!?/br> 齊妃冷哼了一聲,眉角上翹,“看著是不當回事,心里都計較著呢。年氏如今是無兒無女,可蘇培盛那兒,若真的要……哼,日后可就說不準了?!?/br> 喜兒不太明白,齊妃瞥了她一眼,又笑了一聲,“反正誰有兒子誰著急。甭管前頭怎樣,本宮都能看場笑話?!?/br> 景仁宮內 慕蘭來伺候熹妃洗漱,一邊為熹妃卸去妝環,一邊問道,“齊妃娘娘來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么?竟說些不著邊際的話?!?/br> 熹妃翹了翹嘴角,“還能為了什么,轉著彎地告訴本宮,要防著貴妃受寵得子唄?!?/br> “齊妃娘娘這心也cao的太寬了吧,”慕蘭皺了皺眉,“咱們阿哥都才多大啊?!?/br> 熹妃笑了一聲,“后宮怕是真有要擔心的了,不過不是本宮?!?/br> 慕蘭轉了轉眼珠,沒做聲。 “說起來,在潛邸時,她們兩個都是側福晉,”熹妃摘下耳環,端詳鏡中的自己,“齊妃入府早,又給皇上生了女兒,貴妃入府晚不說,至今無有所出??善?,人家有個能立戰功的哥哥?;噬习侔阋兄?,直接就封了貴妃。要本宮是齊妃,怕也咽不下這口氣?!?/br> “怪不得齊妃娘娘這般上躥下跳的呢,”慕蘭笑了一聲,熹妃也跟著笑了起來。 承乾宮 謝嬤嬤是皇后娘家送進宮的,先帝時就在宮里服侍過,進宮不久,就接了詩瓏的差事,把承乾宮料理的井井有條。 外間夜深了,皇后梳洗后坐到床上,謝嬤嬤卻走進來,換了值夜的侍女。 “可是前面有動靜了?”皇后問道。 “還沒有,”謝嬤嬤幫皇后鋪開被子,“皇上下旨賞的板子,誰還敢請太醫不成?能偷著上些藥,已是不錯啦?!?/br> 皇后眸光微動,上床靠在枕上,“還是讓人仔細打聽著,蘇培盛身邊的人。嘴一向嚴實的緊?!?/br> “娘娘不必擔心這些,”謝嬤嬤束手站在床邊,微微弓著身子,“娘娘該擔心的,是翊坤宮那位?!?/br> 皇后凝眉,謝嬤嬤又道,“如今,眼見著年貴妃得寵,年貴妃的娘家在前朝也是如日中天。若是哪天,真讓年貴妃得了皇子,那年氏一族,勢必全力扶持。到時,即便咱們阿哥年長,日后也難免戰戰兢兢啊?!?/br> “可是,年氏如今還未有動靜啊?!被屎筮t疑地道,“你不了解皇上,他一向,一向不大愛來后宮的……眼下先帝大喪未過,敬事房的記檔都未開封??紤]這些,未免太早了?!?/br> “娘娘,亡羊補牢可不如先發制人啊,”謝嬤嬤把嗓音壓到了最低,“若真有了,那要動手可就是千難萬難了?!?/br> 皇后一驚,抬頭看向謝嬤嬤。 謝嬤嬤蹙著眉,又彎了彎腰,“奴才可自小就在宮里伺候了,先帝早年時,孩子一個個都留不住,您當是為了什么?” 皇后掐住自己的手心,胸口微微起伏著,“再等等,再等等。也許,用不上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