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節
可是,她還有弘昀,王府里這幾個孩子年紀也一個比一個小。 就算皇上不會趕盡殺絕,背上那樣的罪名,又沒了父母的庇佑,他們的后半生會過的如何凄慘? “夠了!” 福晉一巴掌拍到炕桌上,“你們沒聽到我說的話嗎?一個兩個在這里大呼小叫的,平時的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 “福晉——”茉雅奇還想再說,卻被福晉抬手制止。 “茉雅奇,你既是長姐,就該給弟弟meimei們做個榜樣!帶著他們回去閉門思過!再這樣胡鬧,我就找人好好給你們提提筋骨!” 茉雅奇抿了抿唇,伊爾哈在后面拽了拽她。 姐弟三人磨蹭了一會兒,見福晉的態度沒有絲毫緩和,只得暫時退了出去。 傍晚,湯泉行宮 何焯帶著一個年逾花甲的老大夫從八阿哥的臥房走了出來。 八福晉見狀,連忙迎了上去,“怎么樣了?” “福晉放心,”何焯拱了拱手,“貝勒爺吐出了淤血,人也清醒了很多,大夫說只要繼續服藥,就不會有大礙了?!?/br> “真的?”八福晉面上一喜,轉頭問那位老大夫道,“那我們貝勒爺是患了什么病???以后需不需要注意些什么?” “回稟貴人,”老大夫彎了彎腰,“貝勒爺不是患病,是中毒啊?!?/br> “什么?”八福晉一臉震驚,“你能確定?” “是,”老大夫垂下頭,“這毒很猛烈,但藥性不顯,明顯是經人仔細研配過的。若不是老夫行醫多年,對毒理有些研究,很可能也看不出貝勒爺是中了毒。不過,貝勒爺服下的毒量很少,所以沒能傷及性命。但是,多少也傷到了臟腑,這一陣務必修心養身,在毒素被全部排除前,萬不能觸動肝火,過分勞神?!?/br> 八福晉兩手攥著帕子,指尖都刺破了絹帛,“我知道了,這幾日還要多勞大夫看顧貝勒爺。金環,帶大夫下去休息?!?/br> “是,”金環應下,上前帶著老大夫退出了屋子。 “竟然又有人毒害貝勒爺,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他!”八福晉抿緊嘴唇,雙眼含怒地看向窗外。 “回想起來,”何焯向前走了一步,“微臣第一次發現貝勒爺腹痛時還是在啟程來湯泉的當天,貝勒爺不肯讓微臣找大夫,硬是忍了下去?!?/br> “果真如此,這毒八成是吃食上來的。出京以后,能接近貝勒爺身邊的,也不過那么幾個人,”八福晉深吸了口氣,“我就一個一個查,等我抓到他,非把他碎尸萬段不可!” 入夜,雍親王府 四阿哥和蘇偉并排躺在床上,窗外有些起風,窗戶咧咧地響,但屋內很寧靜。 “老八不會單單只給皇阿瑪送去兩只海東青的,那封信一定是到他手上了,”四阿哥枕著一只胳膊,仰望著床頂,“算起時間,皇阿瑪應該也看到那封信了?!?/br>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蘇偉晃蕩著一只腿,拍了拍四阿哥的手,“就算萬歲爺生氣了,大不了也就是再圈禁一陣。咱們又不是沒被圈禁過,忍一忍就過去了?!?/br> “你倒是心寬,”四阿哥揚了揚嘴角,轉頭看向蘇偉,“那萬一,皇阿瑪真的以通敵叛國定了爺的罪,你會怎么樣?” “我?”蘇大公公皺起眉頭,佯裝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轉頭義正言辭道,“我會跑掉!” “什么?!” 四阿哥圓目一瞪,拍床而起。 蘇偉連忙往后滾,可惜晚了太多步,人被壓到身下,衣服都被撩起來,腰間的軟rou被人又捏又摸的,本來氣氛祥和的臥房內,頓時一陣曖昧的嬉笑聲。 守在門外的張起麟,認命地從臺階上站起來,他得讓茶房燒上兩大鍋水,免得后半夜不夠用。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京里京外都是暗波涌動。 鑾駕已經啟程離開遙亭,但去送海東青的馮進朝一行人卻遲遲未歸。 呆在湯泉休養的八阿哥,在等過一天又一天后,漸漸覺出不太對勁來。 京城中,雍親王府大門緊閉,謝絕賓客,一陣莫名的不安慢慢在朝野里蔓延開來。 湯泉行宮 繡香提著食盒正往嘉怡的住處走,剛穿過一座雕花拱門,路旁突然竄出一個人來。 “姑娘別怕,”來人攔住繡香的去路,“我姓胡,是個花匠,馮公公應該跟你提起過我吧?” “胡,花匠?”繡香想起了馮進朝的話,“啊,我記得,馮公公跟我說過?!?/br> “那太好了,”老胡左右看了看,壓低了嗓音對繡香道,“姑娘,咱們今晚就走吧。京里來人了,讓我抓緊把你送出去呢?!?/br> “今晚?”繡香有些怔愣,“你說京里來人了,來的是誰???” “還能是誰,來救你的人唄,”老胡臉上有些急躁,“這幾天福晉在查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吧?跟貝勒爺出京的人本來就少,查到你們是遲早的事兒。你聽我一句勸,什么都不用收拾,今晚咱們在西苑的花房見?!?/br> “可是,”繡香攥緊食盒的把柄,“我們小主怎么辦???” “唉喲,”老胡原地跺了跺腳,“咱們能把自己的命保住就不錯了,你還擔心那么多干什么???這是上頭開恩,要不誰會惦記幾個奴才???姑娘,你可別不識好歹,回頭人家不管你了,你連哭都沒處哭去!” 繡香抿了抿唇,眼角的淚水順著臉龐滴了幾滴,半晌后才慢慢點了點頭。 第408章 蠢 康熙四十九年 五月十一,皇帳大營 魏珠弓著身子走到龍案前, 將手里的折子恭敬地遞了上去, “回稟萬歲爺, 八阿哥派來的人,該問的都問過了, 這是隆科多大人呈遞上來的?!?/br> “放下吧, ”康熙爺沒有抬頭, “去宣大學士李光地,朕有事要尋他商議?!?/br> “嗻,”魏珠領命而下。 康熙爺又批復了兩本奏章,放下筆時, 視線才落到魏珠送來的折子上。 李光地走進皇帳時,正趕上康熙爺一聲長嘆, 心里多少也有了些猜測。 “連日趕路本就辛苦,萬歲爺cao勞政事也要注意身體啊,”李光地走到龍案前,倒了一碗熱茶遞到康熙爺手上。 “上至京城, 下至邊關,如今都熱鬧得很,”康熙爺掀起茶蓋, 輕輕刮去茶沫, “朕倒是想好好歇一歇, 只是沒那個機會啊?!?/br> 李光地聞言, 眉頭輕動, “是京里傳來消息了?” “用不著什么消息,”康熙爺嘴角翹了翹,往自己剛放到一邊的奏章上瞥了一眼道,“老八那點心思,那些能耐,朕猜也猜得出。臭蟲坑里滾著蜜,后面不知跟了多少聞香的。朕有時候也想,要是讓他坐到了朕這個位置上,他還不供出整個大清來,把那些蛀蟲一個個養的肥頭大耳的?” “萬歲爺這話言重了,”李光地笑著打哈哈,“八貝勒是賢名在外,受人追捧,但也是仰賴萬歲爺的教導,哪能真就任人擺布呢?世人多少都要為五斗米折些腰,淡泊明志那是圣人才有的境界。畢竟,皇親貴胄間,能像雍親王那樣做事不留余地,不講情面的實在是少數?!?/br> 康熙爺偏頭掃了李光地一眼,李光地只是微微笑著,垂著頭。 “老四做事,確實殺伐果決。他送來的兩本折子,朕先后都看了。他是一貫顧及大局,于軍事敏銳,于民生細謹。只是——” 康熙爺的聲音頓了頓,“只是,他的心思太深了。朕有時看他,反而不如看胤禩透徹。更何況……” 康熙爺的話音又停了下來,李光地等了一會兒,微微掀眉??滴鯛攨s沒有繼續把話說下去,“罷了,讓魏珠進來,朕要傳旨回京!” 十四爺府 “信?”十四阿哥轉頭看向蕭永藻,“四哥寫給富寧安的?” “是,”蕭永藻將門人送來的消息遞給十四阿哥,“信的內容還不清楚,但一定十分緊要,否則,京里那些跟隨八爺的權貴也不會如此聞風而動。這幾天各路人馬,四處調動,雖然有所遮掩,但也著實熱鬧的緊啊?!?/br> 十四阿哥輕輕蹙眉,轉身走到窗前,“那四哥那兒呢?有什么動靜嗎?” “這事兒也是奇了,微臣這些天一直盯著雍親王府,但是還真沒發現什么異常,”蕭永藻慢步走到十四阿哥身后,“也不知是雍親王壓根不知情,還是準備束手就擒了?” “一動有時候不如一靜,”十四阿哥推開窗戶,望向遠處的朱墻黃瓦,“我不信四哥會束手就擒。倒是八哥,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事兒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拾斈莾?,你多派人盯著些,不管那封信中寫的什么,最關鍵的還是皇阿瑪的態度?!?/br> “十四爺放心,微臣明白,”蕭永藻拱手而退。 湯泉行宮 八阿哥披著衣服靠在窗邊的榻上,八福晉端著新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爺,吃藥吧。這兩天雨氣重,我一會兒讓奴婢把您的床好好烘一烘?!?/br> “馮進朝他們回來了嗎?”八阿哥看著窗外,沒有回頭。 八福晉微微一頓,踟躕了片刻,輕輕坐到榻邊,“也許真是碰上什么事給耽誤了,爺的身體剛恢復些,不要太勞神了……” “派去打聽消息的人也沒回來?”八阿哥的嗓音有些輕,卻仍然沒有看向八福晉。 “是,”八福晉囁嚅著應了,捧著藥碗的手有些輕微地發抖,“大夫說,爺身體里的余毒還沒清,這段時間一定要靜心養氣。不管發生什么事,爺都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啊?!?/br> 八阿哥輕笑一聲,似是帶著滿滿的自嘲,轉身接過八福晉遞來的藥碗,神情慢慢冰冷了下去,“偏院那邊,你都查清楚了?” “是,”八福晉低下頭,“其實,跟爺猜測的差不多,那日廚房里有個小雜役正好看到了,只是看的不真切,也沒想到她有那個膽子?!?/br> 八阿哥捻著湯匙,冷硬的臉孔映在清苦的藥湯中,“愚蠢,我真是太愚蠢了。自以為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實際上卻連只小老鼠都沒能握住……” “爺,這怎么能怪您呢?她的背后一定是有人指使的,”八福晉攥了攥手中的帕子,“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一定——” “不用了,”八阿哥打斷了八福晉的話,仰頭將一碗藥湯喝盡,“不用等她生下孩子了,今晚就送她走吧?!?/br> 五月十四,清晨 一輛不起眼的青布小車匯集到進京的人流中,只是臨到城門口,車里的人卻手忙腳亂了起來。 “還沒有找到嗎?”茉雅奇盯著寶笙把整個包袱翻了個遍。 寶笙也白了臉,幾乎是帶著哭腔地對茉雅奇道,“格格,咱們走得急,看來是真沒帶。沒有印信,咱們進不了城的,要不還是回去吧?” “不行,”茉雅奇想也不想地打斷了寶笙的話,“都到城門口了,我怎么也要回去看阿瑪一眼!” “格格,”趕車的福安靠向車門道,“皇上出巡,城門的檢查比以往更嚴了。您身份尊貴,那些守門的都是粗人,萬一出什么事,奴才們就是萬死也難以抵償啊?!?/br> “是啊,格格,咱們回吧?!?/br> 寶笙拽住茉雅奇的胳膊,茉雅奇抿緊嘴唇,心里異常難過。她已經在莊子上住了十多天了,阿瑪一點消息都沒有,福晉又什么都不肯說。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擔心。一連做了幾晚的噩夢,看著同樣不安的伊爾哈和弘盼,她最終決定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沒有告訴伊爾哈和弘盼,因為她也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只帶著寶笙和太監福安趁夜偷偷地跑出了莊子。只是沒想到,臨到京城門口了,竟然因為忘帶了印信而不得門入。 “這幾輛駕到那邊去!” “都躲開,讓戶部的馬車先走!” 車窗外一陣喧嘩聲,茉雅奇還沒有做出決定,福安就迫于人流把馬車趕到了路邊。 “李郎中,直隸的糧車都到了,您看看……” “這數目對嗎?你們鋪了那么厚的干草,給我缺斤少兩是吧?” 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傳進茉雅奇的耳中,她猛然想起了什么,輕輕掀開車窗看了一眼。 這廂李衛正對著賬冊清數糧車,一個輕悠悠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李大人?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