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節
出了正院,十六阿哥胤祿遠遠地追了上來, “十四哥!” “你怎么出來了?”胤禵放慢了腳步,“你不等胤禮、胤衸了?” “他們兩個今晚都不想走了, ”胤祿無奈地笑了笑,“我先回宮, 過幾日再來接他們?!?/br> 胤禵嘴角一揚, “胤衸一向最得皇阿瑪寵愛, 乾清宮都能隨意出入。倒是到了四哥這兒,像個乖順的孩子了?!?/br> “唉, 胤衸就是這么個性子, ”胤祿偷瞄了胤禵一眼, 小心地解釋道,“十四哥可別跟胤衸一般見識啊,他沒有惡意的。就是之前北巡遇刺的時候, 四哥救了他, 他把四哥當英雄,又崇拜又敬愛的。你平日里說他什么,他都不往心里去, 就是不能說四哥一點兒不好。上次因為四哥受罰的事兒,還跟十哥鬧了一大通呢。加上,他跟我十五哥一直鬧不愉快,瞧著十四哥跟四哥是親兄弟, 就總有些羨慕似的,見到你就忘了平日里的規矩了?!?/br> “大家都是皇阿瑪的兒子,誰和誰是親兄弟哪用分的那么清???”胤禵態度很隨和,“我不會跟個十歲的孩子過不去的,更何況我也挺喜歡胤衸的性子的?!?/br> “還是十四哥大度,”胤祿笑笑,十阿哥現在看到胤衸還直翻白眼仁呢。 “對了,皇阿瑪有沒有說,你們兄弟幾個什么時候建府?”十四阿哥想起來問道,“胤衸還太小,可你和十五弟都成親幾年了,也該搬出阿哥所了?!?/br> “皇阿瑪還沒有這個意思,”胤祿輕嘆了口氣,隨后不在意地道,“可能得等胤禮成親后吧,我聽說皇阿瑪有意給胤禮指婚了?!?/br> “胤禮才過十四,怎么著也得明年,”胤禵和胤祿走出了府門,有隨從牽了馬車過來。 “這樣吧,”胤禵回過頭道,“當初,你十五哥也在永和宮養過一段時間。如果密嬪娘娘不方便向皇阿瑪進言,我讓我額娘去說。阿哥所人多地窄,合該早些搬出去,否則等有了子嗣,不是更不方便了嗎?” “可是,不會太麻煩德妃娘娘嗎?”胤祿有些受寵若驚,心下卻十分欣喜,如果這話真由德妃娘娘去提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這有什么麻煩的,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這么見外,”胤禵上了馬車,沖胤祿揮揮手,“趕緊回宮去吧,我這兩天進宮就和額娘說一聲?!?/br> “那就多謝十四哥了,”胤祿沖胤禵拱了拱手,親自目送胤禵的馬車離開。 正院內殿 用完午膳,四阿哥讓人送胤禮去客房休息,胤衸不肯走,就賴在四阿哥的軟榻上,睡起了午覺。 蘇偉悄沒聲兒地給十八阿哥蓋上了毯子,看人睡得熟,還偷偷戳了戳人家鼓囊囊的腮幫子。 “你對爺的兄弟倒是一個比一個好,”四阿哥坐在一邊,拿著書看的也不用心,“胤禵、胤祥也就罷了,小十七、小十八跟爺差那么多歲,你也當個小祖宗似的供著?!?/br> “都是跟你親近的孩子嘛,”蘇偉把火盆往稍遠的地方挪了挪,“以后這都是你的助力,用誰比用嫡親的兄弟可靠???” 這話一出口,四阿哥就輕哼了一聲,蘇大公公立馬就不高興了。 “不是我說,你對十四爺就不能再自然點兒,再親切點兒嗎?” 四阿哥抬起頭,一臉不可置信,“你還讓爺怎么親切?今天爺說過一句重話嗎?我‘病’了這么久,胤衸都知道想盡辦法來看我,再看爺這位親兄弟呢?” 四阿哥搖著頭,垂下眼簾,“你呀,心也別太偏了。胤禵,不是胤祥,更不是胤祚……” 蘇偉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十八阿哥,十八阿哥睡得還很沉,打著小小的呼嚕。 “你是以為十四爺不關心你,所以才沒有趕著來看你?” 蘇大公公搬了個小圓凳來,坐到四阿哥面前,“是,十四爺是有自己的野心,有自己的打算。但你要說他對你完全不關心,那你就太看不透你這個弟弟了?!?/br> 四阿哥還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樣,蘇偉撇撇嘴,“我問你啊,換個方向思考,如果這次是十四阿哥假裝生病,故意讓十阿哥去給他侍疾。你知道消息后,會急不可耐地趕著去看他嗎?” 四阿哥愣了愣,看了蘇偉一眼沒說話。 蘇大公公心累地嘆了口氣,“不會對不對?因為你明知道他是裝的,又不是真的病的起來不了。那你既然都不會去看你的親弟弟,憑什么要求十四阿哥趕著來看你?再說,十四阿哥這不是來了嗎?真要換個位置,你說不定壓根不會去?!?/br> “我,那是因為……” “因為什么因為???”蘇偉直接打斷四阿哥的話,滿臉的恨鐵不成鋼,“我跟你說,你跟十四阿哥處不來,根本不是你們兩個之間有什么問題……” 蘇偉端起四阿哥的茶碗,仰頭喝了一大口,一臉無奈地道,“是因為你們兩個太像了!你不要拿十三阿哥或者六阿哥作比較,他們誰都沒有十四阿哥像你?!?/br> 四阿哥下意識地想反駁,可嘴一張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 蘇大公公放下茶碗,嫌棄地站起身,“一個個都死要面子,犟的跟驢似的,還賊有主意,賊有野心。這六阿哥要是還在,現在肯定也被你們兩個愁死了……” 四阿哥被憋得嗓子直冒煙,卻偏偏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蘇偉重又坐回榻子上,給十八阿哥掖了掖被角,“今兒十八阿哥碰上十四爺還埋怨他不來看你呢,那口氣里滿滿的氣憤和嫉妒。估計,還是因為當初北巡被十五阿哥拋下的事兒,讓十八阿哥心里有了芥蒂。其實,你和十四爺就算各有各的目的,但總歸沒有互相暗算過,十四爺就算和八爺走得近了些,也沒有真的正面跟你作對啊。兩兄弟嘛,感情再好也有打架的時候。不是我偏心,你是做兄長的,六阿哥都不在了,就這么一個嫡親的弟弟。你就遷就點兒,包容點兒,別等真傷了感情,以后后悔都來不及了?!?/br> “行了,行了,爺知道了,”四阿哥放柔了嗓音,他最看不得蘇偉這幅恨不得替他把十年后的心都cao了的樣子,心里暖的一塌糊涂,“爺下次見到胤禵,就問他冷不冷,餓不餓,身上的衣服暖不暖,住的房子夠不夠大,行了吧?” 蘇偉撇了撇嘴,有些人竟說得話聽,等真碰上了,這些話打死他都說不出來! “對了,不是說十七阿哥要議親了嗎?” 蘇偉轉頭看向四阿哥道,“今兒我看十七阿哥謙和有禮的,跟你也親近。你也打聽打聽,看萬歲爺是有意哪家姑娘了?!?/br> “改天爺讓人去問問貴妃娘娘,”四阿哥輕吐了口氣,“胤禮的生母也剛晉了嬪位,親事不會太差的。不過,爺也想他們幾個小的,最好不要和朝中權貴有太多牽扯,免得以后被卷進那些亂七八糟的黨爭里?!?/br> 正月的雍親王府著實熱鬧了一陣,等到了十五前夕,四阿哥便讓九阿哥、十阿哥都回了自己府邸,也派人把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送回了宮里。 十五過完,四阿哥收到了富寧安的信,知道四川運到的糧食,現在落到了甘肅巡撫綽奇的手中。 綽奇以邊路難行,需要合適的向導為由,一邊公然把糧食扣在自己手里,一邊企圖把親信安插進大軍中。 富寧安強硬地拒絕了所有人事調遣,綽奇不斷上折進京,自說自話,實則在不斷拖延,不肯運糧。 張廷玉被連夜召進王府,四阿哥讓他幫忙起草奏折,準備彈劾甘肅巡撫綽奇。 張廷玉卻有些猶豫,想了想,對異常氣憤的四阿哥道,“綽奇此舉雖有延誤軍情之嫌,但現在畢竟還沒有開戰,富大人手下糧食也暫且夠用。更何況,綽奇尋找穩妥向導一事,也是連番向萬歲爺稟報了的。王爺如果貿然上奏彈劾,手中又沒有綽奇企圖插手軍事的證據,到時讓人反告誣賴事小,要是讓萬歲爺懷疑,您與邊關大將有什么私下勾連,豈不是要壞了大事嗎?” 四阿哥也是一時被綽奇等人不顧大局的小人行徑,氣昏了頭,待到張廷玉一說,人才冷靜了下來,“可是,也不能任由他們如此延誤下去???富寧安是邊關守將,如果戰事失敗,首當其沖的就是他。他要戰前屯糧,是明智之舉,怎奈有這些jian佞小人處處使絆子,本王在京里,總要助他一臂之力才好?!?/br> “王爺言之有理,”張廷玉拱了拱手,“微臣以為,王爺不是不能彈劾綽奇,只是需要換一種方法。既能讓萬歲爺明了富大人此時進退兩難的境地,又不會讓萬歲爺把富大人和王爺聯想到一起!” 第395章 煽風點火 康熙四十九年 乾清宮 十五過完, 四阿哥就進了宮,給康熙爺請安。 九阿哥、十阿哥從雍親王府出來后,都很是安靜, 在十五家宴上,也一句不得體的話都沒說, 康熙爺為此對四阿哥很是滿意。 “見你身子好了,皇阿瑪也就放心了, ”康熙爺難得地從龍案后站起身, “走, 跟皇阿瑪到御花園走走?!?/br> “是,”四阿哥低頭應下, 跟著康熙爺出了乾清宮。 在外等候的張起麟見到萬歲爺連忙跪下行禮, 不知是不是錯覺, 張起麟總覺得,萬歲爺似乎特意看了他一眼。 父子倆從日精門外的甬道上慢慢走向御花園,這對四阿哥來說, 也是異常稀少的經歷。 “戶部的事, 朕都聽說了,”康熙爺的嗓音沉了沉,“胤誐是越來越荒唐, 這次也算給他個教訓。你是懂大局的,現在滿蒙的關系不能亂,否則策妄阿拉布坦就更有可乘之機了?!?/br> “兒臣明白,”四阿哥低了低頭, “兒臣也沒有跟胤誐太過認真,畢竟不算大事——” “算大事!”康熙爺重重地道,“不孝不悌,如果換成別人,朕一定為你做這個主?!?/br> “兒臣知道皇阿瑪的良苦用心,”四阿哥微微垂眸,想起了之前李衛的話和他家蘇公公的cao心cao肺,“胤誐是兒臣的弟弟,兒臣做兄長的,也該擔負管教之責?!?/br> 康熙爺似乎有些錯愕,他轉頭看了四阿哥一眼,眼神中多了些思考。 父子之間沉默了片刻,四阿哥試探開口道,“不知皇阿瑪可曾聽說,兒臣的馬車出事時,是蒙一勇士搭救才僥幸沒有受傷的?!?/br> “朕聽說了,”康熙爺點點頭,“怎樣賞賜都憑你,給他在京里某個職位也是可以的?!?/br> “兒臣起先也是這么想的,”四阿哥停頓了一下,“不過,皇阿瑪可知,這人是誰的兒子?” 康熙爺轉過頭,四阿哥輕笑了一下道,“皇阿瑪應該還記得當年與皇阿瑪一起征討噶爾丹的將軍岳升龍吧?救兒臣的人,就是他的兒子岳鐘琪?!?/br> “岳升龍的兒子?”康熙爺也是吃了一驚,隨后異常感慨,“那可是當初,朕最得意的一員大將啊。有傳言他是南宋岳飛岳元帥嗣下一脈,隨朕親征噶爾丹后,一直駐守四川。后來,以病執意乞休,入籍四川,朕就再也沒見過他。沒想到,救你的人竟然會是他的兒子!” “是啊,兒臣也十分驚奇,”四阿哥彎起嘴角,“不過,岳鐘琪當真不損其父聲名,人有功夫,也不高傲,救了兒臣也不居功。兒臣本想稟明皇阿瑪,給他某一高位,可是他執意棄文從武,要隨其父駐守四川?!?/br> “哦?既要從軍,為何不去哈密???”康熙爺有些不解。 “岳升龍去世不久,岳鐘琪還是戴孝之身,”四阿哥道,“兒臣就讓兵部安排他暫任個中軍游擊了,等他出了孝期,再由皇阿瑪擢遷吧?!?/br> “這樣也好,”康熙爺點了點頭,“等到哈密真的起了戰事,他若有其父的領兵之才,自不會埋沒了他?!?/br> “兒臣也有日子沒上朝了,之前聽胤禵說,富寧安上折埋怨邊關糧草不足,不知這些日子皇阿瑪可有安排了?是不是因甘肅干旱,糧食上出了缺漏?”四阿哥看似猜測般地問道。 康熙爺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川陜總督鄂海此前上折說,他籌措了一批糧草以補邊關緊缺。只是如今,糧草送進了甘肅,因邊關冰凍,普通路徑難行,送糧十分艱難。綽奇上折說,他一直找不到熟悉邊路的向導,只能盡量爭取在雪消前把糧食送到。富寧安手里的糧,暫時能支撐到開春,目前看來,還沒有什么大問題?!?/br> “那就好,兒臣就是擔心邊關糧草不足,會造成軍心浮動。如今,邊關守將都能協同互助,策妄阿拉布坦也不過是蚍蜉撼樹罷了,”四阿哥的語氣很自然,“皇阿瑪之前指派富寧安時,兒臣還擔心他一介文臣,會帶不好兵。如今看來,除了過分小心一點,倒也處處妥當,不愧是被皇阿瑪看重的人?!?/br> “在邊關領兵,多加小心是應該的,”康熙爺皺了皺眉,“糧食不盡早運到,策妄阿拉布坦一旦有所行動,我軍就被動了。這個綽奇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一批糧草遲遲運不出去!” “既是路途難行,綽奇大概也是怕運糧隊在中途出問題吧,”四阿哥想了想道,“晚一些,總要比直接丟糧損糧好得多,畢竟現在籌措糧草也不宜。之前說甘肅本身的存糧已盡夠大軍使用,如今又要川陜幫助籌措。兒臣想,之前甘肅大旱,恐怕府庫還是受了一些影響?!?/br> 康熙爺輕吐了口氣,臉色卻越加難看,“如果,府庫存糧真的難以支應了,就該盡早上報朝廷。這批糧草要是在甘肅運出的,早在冰封前就運抵哈密了,哪還會有現在這種捉襟見肘的狀態?這個綽奇是怕朕下旨怪罪,先是欺上瞞下,后又膽怯拖延。只怕,他是想讓朕另辟路徑運糧,他好昧下這批米豆,以補甘肅的虧空!” “這,應當不會吧……” 四阿哥看起來有些不敢相信,“如此豈不是要延誤軍情?綽奇也是老臣了,他應該知道,皇阿瑪對邊關之事有多在意,哪能如此糊涂辦事呢?” “就是老臣,才養出了他們膽大包天的性子!” 康熙爺對此十分嗤之以鼻,“如此不顧大局,真以為天高皇帝遠,朕就奈何不了他們了?” “綽奇在甘肅居職多年,如今又恰逢戰事,皇阿瑪為了邊關安定,恐怕還真不宜動他,”四阿哥皺眉沉思了片刻,“依兒臣愚見,皇阿瑪稍加提醒即可,綽奇久居要職,也頗有建樹,想是很快就會明白皇阿瑪的意思的。倒是富寧安那兒,怕還是初來乍到,與邊關守將有些隔閡,皇阿瑪不如再派一個人助他一臂之力,也省得真的爆發戰事時,再出什么紕漏?!?/br> “富寧安是朕欽點大將!”康熙爺的嗓音驀地嚴肅起來,“他的話就代表著朕的話,難不成朕想打一場勝仗,還需要對一幫老jian臣奴顏婢膝?” 四阿哥身上一緊,慌忙停下腳步,拱手彎腰,“是兒臣失言了。兒臣久在朝野,沾染了一身官場習氣,實在愧對皇阿瑪的教導?!?/br> 康熙爺轉頭看了四阿哥一眼,兩手負于背后,聲音很快恢復了正常,“這也不能怪你,你的擔心不無道理。但是,事關邊境安定,朕,是不能向任何人后退一步的!” 正月下旬, 萬歲爺下旨申飭甘肅巡撫綽奇,辦事不利,延誤軍機,降三級原職留任,并嚴令邊關糧草必須在半月中送到,日后再有類似行徑,嚴懲不貸! 十四爺府 蕭永藻送來了西安將軍席柱的信件,十四阿哥拆信一覽后,神情立馬嚴肅了起來,“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就說鄂海怎么會突然給邊關籌糧呢。原來,真是年羹堯干的?!?/br> “年羹堯?”蕭永藻接過信件也看了一遍,“這么說,是雍親王指使的了?” “九成九,”十四阿哥手里還拿著酒壺,眼中卻十分清明,“只是不知道,四哥是有意拉攏富寧安,特意讓年羹堯幫他。還是,富寧安根本就是四哥的人!” “如果是后者,”蕭永藻把信捏在手心,“那就太可怕了!” 十四阿哥垂下眼簾,沒有說話,蕭永藻又看了一遍信后,輕吐了口氣道,“不過,依席柱將軍的意思,川陜總督鄂海是有意靠向咱們了。只是,鄂海這人生性多疑,又因當初太子之事,對與皇子結黨分外慎重,貝子爺還得再加把火才行啊?!?/br> 十四阿哥仰頭喝了口酒,在屋里轉了一圈,“這把火要怎么加,我還得好好想一想?!?/br> 八爺府 鄂倫岱、阿爾松阿等人都聚在了八阿哥的書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