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毛氏與張氏對視了一眼,雙雙俯身,八福晉抿著唇角點了點頭,“只要毛氏這一胎能生個男孩兒,咱們府里就周全了,本福晉勢必不會虧待你們?!?/br> “多謝福晉,”二人行禮謝恩,毛氏張揚著一張笑臉,張氏暗暗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過,”八福晉的目光冷冷地掃過二人,“若是有人生出了什么不該有的心思,動了什么不該有的念頭,也別怪本福晉不講情面” 毛氏、張氏俱是一愣,連道不敢,八福晉又瞥了張氏一眼,轉身扶著金環的手臂走了。 毛氏輕吐了口氣,見福晉走遠轉身對張氏道,“你也真是的,平日里跟個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怎么今兒這么嘴快?” “我——”張氏囁嚅了一聲,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毛氏搖了搖頭,看向張氏的眼神帶了一絲輕蔑,“不是jiejie話多,你日后行事也當心著點兒。那烏喇那拉氏再怎樣失寵,也是有名有份的。平日里盡量遠著點兒,當心沾了一身腥。jiejie我日后好歹有這個孩子依靠,你這孤身一人,當心一步走錯,把自己搭進去?!?/br> “多謝jiejie提醒,”張氏低垂著頭,聲音虛軟無力,“meimei只是擔心自己連累福晉,冤枉了烏喇那拉氏,一時失態,以后斷不會多嘴了?!?/br> “那就好,我也累了,你也快回去吧,”毛氏揚了揚手帕,扶著丫鬟轉身走了。 荷卉暗暗撇了撇嘴,上前扶著張氏,張氏眸色晦暗,一路走來神情漸漸清冷,“荷卉,通知巧文今晚來見我?!?/br> “是,”荷卉低了低身。 雍親王府 蘇偉垂著一頭短了一半的辮子在銅鏡前轉圈圈,小英子舉著圓鏡站在蘇偉身后,鼓起的腮幫子十分可疑地抖動著。 “笑什么???”蘇大公公轉身雙手叉腰,“你信不信我今晚把你們辮子全都剪下來?” “行啦,”臥在榻子上看書的四阿哥及時解救了小英子,“爺看著短短的,毛茸茸的挺好看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回頭找條假辮子編在一起不就行了?” “我才不稀罕呢,”蘇偉扁了嘴,隨手拽了兩把辮子,嘟嘟囔囔地爬上軟榻,“都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審美畸形,月亮頭有什么好看的……” “又胡說什么呢?”四阿哥微微蹙眉,把人摟進懷里,“皇阿瑪應該快回京了,京中的動作都開始收斂。不過,對于爺來說,倒是個好機會?!?/br> “什么機會?”蘇偉兀自揪著燒焦的辮子尾,對于自己的審美變化有些不能接受。 “傅鼐手里的人又成熟了一批,”四阿哥翻了一頁書,“爺打算趁著這個時候,把新的網撒出去?!?/br> 蘇偉眨巴眨巴眼睛,揚起下巴看著四阿哥道,“粘桿處嗎?” “什么粘桿處?”四阿哥愣了愣,“爺只是在朝堂內外安插自己的眼線而已,沒有消息來源,以后做什么事兒都顯得被動?!?/br> “哦,我的意思是,”蘇偉撓撓后腦勺,“傅鼐手下的密探也不少了,不用成立個什么組織,專門管理嗎?” “這個……”四阿哥陷入思考。 蘇偉抿了抿嘴唇繼續道,“傅鼐一個人到底精力有限,有組織有頭領,也方便日后發展。密探中間,可以單線聯系,每個人只知道自己的接頭人,不知道其他同屬,這樣就省得一個被抓牽出一堆了……” 四阿哥瞪著眼睛看著他們家蘇公公侃侃而談,末了捏了捏蘇偉的嘴道,“你倒是挺有心思的,要不爺把這個‘粘桿處’交給你管理?” “啥?” 適時撤出內廳的小英子屁股還沒做熱乎,就見自家二師父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師父——” “快走,咱們去新店瞅瞅,今晚不回來了!”一把拽住小英子的脖領子,蘇偉一溜煙地消失在了東小院門口。 旁觀了一切的張起麟,雙手合十拜遍了漫天神佛后,磨蹭進了堂屋里。 四阿哥正撫著額頭靠在軟墊上,見張起麟慢吞吞地挪了進來,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那個爛泥爬不上墻的……你去把傅鼐給本王叫來!” 十月初,京中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皇上傳回圣旨,斥責敦郡王行止魯莽,不思進取,令其在府內閉門思過,不準隨意外出。二是,原安和親王岳樂之子,多羅安郡王馬爾渾病重。 安親王正是八福晉的外祖家,岳樂去世后,由第十五子馬爾渾承爵,而馬爾渾與其幾位兄弟鎮國公景熙,固山貝子吳爾占等都是胤禩的忠誠擁護者。 八爺府 因八福晉娘舅馬爾渾的病重,八爺府上下也是噤若寒蟬。 毛氏、張氏都縮在自己的院子里,連伺候的奴才們都甚少出門,到了傍晚時分,后花園中除了巡邏的侍衛很少能看到旁的人影了。 巧文拎著食盒穿過花園往嘉儀的偏僻小院而去,她本是府內的粗使丫頭,連內務府的包衣奴才都比不上,因得罪了管事的姑姑,最后只落得個給失寵小主提膳的活計。 小院堂屋外,房門依然緊緊地關著,嘉儀院里的奴才深知這位小主不得貝勒爺與福晉的待見,都慣會偷懶?;?。 巧文拎著食盒長驅直入,到了門旁時動作一頓,往東北角的窗下走去。 “小主,這藥咱們還是趕快處理了吧,”繡香的聲音帶著深深的不安,“雖說那天沒被搜查出來,但這幾天總有人明里暗里地打聽藥方,萬一再讓福晉發現了——” “她都已經來搜過一次了,還能怎么樣?”嘉儀的聲音分外虛弱,“這點藥粉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它們沉進荷塘里……” “小主,”繡香低聲安慰了幾句,轉而道,“不如,咱們先把它們埋了吧。等貝勒爺回來了,福晉也不緊盯著后院了,咱們再挖出來用?” 嘉儀沉默了片刻,隨后壓低聲音道,“那就這么辦吧,你回頭找個穩妥的地方,別讓人發現了?!?/br> “你放心吧,小主,”繡香的腳步聲響起,巧文低了低身子,轉回前院,敲了敲屋門道,“格格,奴婢給您送飯來了?!?/br> 第272章 后院失火 康熙四十五年 十月初,八爺府 傍晚時分,繡香將巧文送來的食盒提到屋內,又轉身關了房門。 “人走了嗎?”嘉儀斜靠在軟榻上,面目清冷,嗓音也不復之前的虛軟無力。 “小主放心,人已經走遠了,”繡香將食盒打開,端出幾盤極為樸素的飯菜,“趁著熱氣兒,小主先用晚膳吧?!?/br> “我胃口不好,放著吧,”嘉儀正了正身子,“你去把東西拿過來?!?/br> “是,”繡香行了一禮,轉身走出堂屋,片刻后端了一只檀木盒子來。 嘉儀接過盒子,輕輕掃去表面的塵土,將盒蓋打開,一紅一綠兩枚瓷瓶靜靜地躺在綢布當中。 繡香又取了幾只空著的白色瓷瓶放到自家小主手邊,嘉儀拔掉綠色瓷瓶的塞子,將瓶中的藥粉一點一點倒入白色瓷瓶中。 繡香蹙了蹙眉,躊躇了片刻開口道,“小主,要不要先用一些普通藥粉混淆視聽?直接用了綠色瓶子的,被人驗出來可怎么好?” “你放心吧,不會的,”嘉儀將白色瓷瓶封好,手指輕輕撫過瓶肚,“這藥我已經用過,福晉又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讓劉鶴驗了,不會再有人懷疑的?!?/br> 繡香抿著唇角點了點頭,伸手接過封好的白色瓷瓶。 “你多注意些巧文,”嘉儀向后靠到軟墊上,“這件事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才行……” 四爺府 轉眼間,四阿哥封王已近半載,雍親王府的各項日程也漸入軌道。只可惜,一味躲懶的蘇大公公,終究沒能實現將府內諸種雜事通通推給王府屬官,自己盡情遨游商場的偉大夢想。 此時,蘇偉正木著臉坐在東路二院的長廊下,院子中間站了一堆奴才。 納穆圖雖為王府長史,按理手握實權,掌府內一切事宜??上?,四阿哥當初算計著康熙爺的心理,安了一票裙帶黨在王府屬官當中。屬官又自帶親眷家奴,在王府里是各自為政。初生牛犢不畏虎,這些娘家人自詡身份,進府后都削尖了腦袋,替后院小主爭寵奪權。 偏納穆圖在王府是孤身一個,對這些小主的親眷一時輕不得重不得。眼見著在東小院四周繞圈子的人越來越多,四阿哥雙目一橫,把整天往外跑的蘇大公公拎了回來,沒收賬冊馬車,下了禁令,沒捋順府內事務,不許出門! “砰!砰!砰!”心情很不美好的蘇公公握著茶碗在臨時搬來的茶幾上一頓亂敲,“說!昨天是誰企圖買通茶房的奴才,給王爺的點心添牛乳的?你當王府的點心師傅是傻子嗎?加牛乳好不好吃,合不合王爺的胃口,用得著你多嘴嗎?還敢對王爺的飲食動心思,誰給你們的膽子?” “蘇公公息怒,”一個中年男子領著一位婦人走了出來,“奴才是宋格格的娘舅唐興,在府內任八品司匠。昨兒是奴才的內人莊氏不懂規矩,大膽犯上。不過,她也始終沒能進得了茶房。還請蘇公公看在奴才們初來乍到,我們宋格格又著實擔心王爺剛病愈的身子,奴才們是不得已才——” “李涵!”蘇偉扁了眼,打斷中年男子的滔滔不絕。 “蘇公公,”李涵上前兩步,躬了躬身。 蘇偉抬手指了指那兩人道,“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回頭到長史那兒領了板子,給宋格格磕個頭,直接趕回家去!” 唐興、莊氏聞言俱是一愣,李涵已經彎腰垂首道,“是,小的領命?!?/br> 看守的侍衛上來拉人時,這位新上任的王府司匠才自知事情輕重,只可惜一肚子的哀求一個字沒吐出來就直接被捂了嘴拖到院外。 蘇偉靠在太師椅里,神色越發清冷,沒了溫度的目光一一掃過院中垂著腦袋的奴才們。 “咱家知道,你們之中不少人是后院小主的親眷,自詡高人一等,”蘇偉撐著扶手挺了挺身子,“不過,你們可不要忘了自己進的是什么地方!王爺剛剛大病初愈,之前是因為什么發得疫病,我想你們都能聽說一二。咱家不管你們是替哪位小主辦事,”蘇偉的身子微微往前傾了傾,“若是敢把主意動到了王爺的身體上,別怪咱家心狠手辣!” 李涵身子一緊,今兒個蘇公公教訓奴才,屬官中品級高的都沒有在場,李涵算是這一群外戚中資格最老的,當下俯身道,“請蘇公公放心,奴才們一定謹遵教誨?!?/br> “能記得是最好,”蘇偉又悠哉地靠回椅背,“就怕有些人是左耳進右耳出,壓根兒不把咱家的話當回事兒?!?/br> 站在蘇偉身后的小英子遞給李涵一紙名冊,蘇偉輕敲扶手道,“這單子里都是近來小動作頻頻的,為了讓你們長點記性,總得出個規程才好。長史那兒已經預備了長凳、木杖,你們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不用咱家一個個送過去吧?” 院子里的一眾奴才面面相覷,李涵皺了皺眉,轉身揚著名單呵斥道,“沒聽到蘇公公的話嗎?名單已經在我手里了,這幾日總在西配院進進出出的,總繞著東小院兜圈子的,還用我一個個叫出來嗎?” 奴才們聞言開始松動,蘇偉也沒再多說,起身向外走去,只在邁出院門前晃了晃手指道,“那張單子里沒有自己去領罰的,回頭都給我趕出去!” 秋高氣爽,京中新封爵的阿哥一多,各式宴請也多了起來。不比大人們的勾心斗角,各府小主子們的聚會花樣百出,除卻男兒們的行獵斗文,閨閣中的品茶賞花也不遑多讓。 茉雅奇、伊爾哈已近亭亭玉立的年紀,在李嬤嬤的教導下,也開始出入金枝玉葉們的交際圈子。這一天正是淳郡王長女的生辰,特在王府設了賞菊宴遍邀京中貴女,茉雅奇、伊爾哈也各自備了禮物,準備乘車赴宴。 誰想,兩位小格格剛走到王府門口,就碰到了拎著包袱的宋氏夫婦。 “哎唷,大格格,”莊氏緊著兩步趕到茉雅奇身前,俯下身道,“民婦給您磕頭了,您以后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也多陪陪您的母親——” “您這是做什么?”茉雅奇扶起哭哭啼啼的婦人,抬頭看向宋陽道,“舅姥爺這是打算回鄉?出了什么事兒嗎?” “唉,”宋陽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向茉雅奇躬了躬身,“給大格格丟臉了,是咱們見識短淺,失了規矩。就因這幾日不忍看著主子一味擔心王爺,莊氏便自作主張,想通過茶房的奴才給王爺的點心兌些自家調制的牛乳補養身子,也算替小主盡一份心。誰知——” “舅爺太過魯莽了,”茉雅奇蹙起秀眉打斷宋陽的話,“我阿瑪貴為親王,他的飲食怎可隨意更改?私下買通茶房的奴才,這更是犯上忤逆的大過。蘇公公只賞了板子,已算法外開恩了,若是長史依律處罰,舅爺這條命還能不能在都是未可知的?!?/br> “大格格!”剛還在抽啼不休的莊氏已僵立在原地。 茉雅奇看了看兩人,轉頭沖身后的侍女道,“寶笙,取十兩銀子給舅姥爺,算是看傷的費用了。你們這樣一瘸一拐地離開,我額娘那兒恐要要難受好一陣子了?!?/br> “大格格,我們這是——”宋陽還想說什么,茉雅奇卻不再理會,直接邁上臺階上了軟轎,與伊爾哈一前一后地出門去了。 侍女寶笙陪在軟轎外頭,出了長街后,低聲安慰道,“格格不用擔心,宋小主那兒勸一勸也就是了。奴婢出門時就聽說了,蘇公公今兒發落了不少有來歷的奴才呢。長史的院子里,噼噼啪啪地響了一個多時辰呢?!?/br> 茉雅奇輕揉了揉太陽xue,嘆了口氣道,“當初,我就不該讓額娘薦人進來。這常年在老家的親眷與京城的人能比嗎?就是外祖那兒,都不同意舅姥爺他們進京的。偏我額娘被那八品的位置迷昏了頭,硬是寫信讓人入府?!?/br> “小主也是為格格著想,”寶笙轉頭看了一眼伊爾哈的轎子,壓低了嗓音道,“奴婢聽說,李側福晉還招了自家的外甥女伺候二格格呢?!?/br> 茉雅奇聞言輕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主仆間的情分,可不能靠那若有若無的血緣來維系。若事事依靠親族,以后的日子如何能過得舒暢?” “格格想得透徹,”寶笙微微彎起嘴角,“奴婢盼望自己也能像蘇公公一樣,長長久久地陪在格格身邊呢?!?/br> 茉雅奇笑了笑,溫聲道,“我可不用你像蘇公公那么辛苦,咱們啊,平平穩穩的過日子就好?!?/br> “格格體恤奴婢,”寶笙眨眨眼睛,轉而想起什么似的道,“這淳郡王家擺宴,不知鈕祜祿氏的布爾和會不會去,我見她很針對格格的樣子?!?/br> 茉雅奇向軟轎的窗簾靠了靠,借著縫隙看著路邊的精致,“她的祖父是正藍旗蒙古都統阿靈阿,孝昭仁皇后和溫僖貴妃的娘家女兒,自然是眼高于頂的。李嬤嬤告訴過我,如今的鈕祜祿氏是一心扶持八皇叔的,與我阿瑪不睦,我與她自然也親近不到哪兒去?!?/br> “可奴婢看,那布爾和小姐很有心機的樣子,話里話外地挑撥兩位格格的關系,”寶笙抿了抿唇角道,“正所謂三人成虎,格格還是得多多注意她為好?!?/br>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茉雅奇坐正身子,軟轎已到了淳郡王府,“我是雍親王府的大格格,她不過是個朝臣家的女兒,總不至于讓她欺負到我的頭上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