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申屠川面無表情的把東西接過來:“你是要與我撇清干系?” “大人說笑了,你我本是云泥之別,我季聽又如何配與大人又干系?”季聽勾起唇角,眼中卻無笑意。 申屠川冷心冷肺的,從未嘗過肝腸寸斷的痛楚,所以此刻心臟絞成一團的疼,并未引起他的重視:“既然如此,那季小姐日后便好自為之吧?!彼f完便轉身走了,只有淺淺的血跡還留在原地。 如果只是尋常咬傷,按理說是出不了這么多血的,想來是傷得不輕吧。季聽心尖一顫,但意識到他們已經無關后,冷著臉轉身進了宮里。 由于申屠川親自為她披衣裳的話已經傳遍后宮,哪怕季聽極力與申屠川撇清干系,后宮里的人也都認定了,她與申屠川關系匪淺,所以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細,就連伺候的嬤嬤也趕上貴妃的儀制了。 季聽總覺得這樣張揚不太好,可奈何不管她怎么說,這些人都一直精心伺候著,加上后宮也并無人來她宮里找茬,時間久了她也懶得說了。 自打她入宮以后,皇上的身子就一直不見好,動不動就暈過去,別說找人侍寢了,就是偶爾清醒處理些政務,都十分的艱難,最后干脆徹底交給申屠川了。申屠川這段時間又整治了幾個朝臣,在前朝的影響愈發大了。 季聽本不想知道這些,無奈宮里伺候的人認定了她和申屠川關系好,所以但凡知道的都說給她聽。 聽著申屠川呼風喚雨那些事,季聽只覺得跟她沒什么關系,所以每次聽完都沒往心里去,倒是每回聽到旁人說起皇上的病情,她的耳朵就支棱起來了。 進宮這么久,她還沒有見過皇上,當然她也不想看見,甚至會大逆不道的偷偷祈禱皇上能一直病著。沒錯,是一直病著,而不是死了,因為她已經知道,皇上若是薨了,便會讓后宮所有未生育過的嬪妃殉葬,然而她既不想給皇上生孩子,又不想死。 只可惜她的祈禱并沒有多大用,皇上在病了一段時間后,突然有了好轉的趨勢。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皇上一旦好轉,娘娘便可侍寢了,到時候若是懷了龍胎,那可是有大福氣的!”嬤嬤欣喜道。 季聽勉強笑笑,隨便幾句話把人打發了之后,便開始在屋里轉來轉去?;噬弦呀泝纱涡闩筮x都要她了,若是他清醒了,肯定是要找她侍寢的,這可怎么辦?她急得要死,若不是父母還在宮外,她恨不得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正當她糾結時,目光突然落在了水盆上。 當天晚上,她喚了熱水沐浴,進入水中后便讓所有人都退下了:“今日本宮身子乏累,沐浴完便去歇息了,你們明日再進來抬水?!?/br> “是?!?/br> 等人一走,她便到門口將門給杠上,扭頭回到水中開始泡。水一開始是熱的,漸漸的冷了下來,她卻還嫌不夠,于是偷偷開了一扇小窗,一邊泡在冷水里,一邊對著小窗吹冷風,一吹就是一夜。 翌日一早,她如愿發燒了。 “娘娘,太醫給您煎了藥,您喝下吧?!眿邒邉竦?。 季聽頭疼欲裂,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把藥放下吧,你們先出去,我待會兒就喝?!?/br> “娘娘還是趁熱喝了吧,藥若是涼了只會更苦?!眿邒邞n心的看著她。 季聽不耐煩的抿唇:“知道了,你們下去吧?!?/br> “……是?!?/br> 嬤嬤嘆了聲氣,帶著人轉身出去了,幾個人走到外頭后,與嬤嬤親近的宮女道:“娘娘病得真太不是時候了,聽說皇上今日精神極佳,應是會召嬪妃侍寢的,娘娘現在染了病,皇上肯定要避著了?!?/br> “聽皇上身邊伺候的公公說,皇上一直惦記著娘娘呢,只要娘娘身子一好,定然可以侍寢,也不急于這一時?!眿邒哒f著,帶眾人離開了。 季聽聽到他們的對話,心中滿是苦澀,看了眼桌子上方的藥,起身滿臉厭惡的把藥給倒了,當日晚上,又不聽勸阻的叫了水沐浴。 一連五六天,她的身子越來越差,皇上這邊又一次不能翻牌子后,心里難免煩躁:“她在家做姑娘時,身子也這般差?” 旁邊的申屠川面色毫無波動:“興許是初入宮有些不適?!?/br> “若不是朕怕過了病氣,就算她要死了,也得過來侍寢?!被噬蠠┰甑膶⑹种胁璞K摔到地上,茶盞在地上滾了一圈后卻好好的。 申屠川掃一眼地上的茶盞:“皇上說得是?!?/br> 鳳棲宮,季聽臨到晚上又叫人燒水準備沐浴。 嬤嬤急得不行:“娘娘,您一直不好,定然是晚上沐浴導致的,不如今晚先歇一日如何?” “你沒聽太醫說?熱水沐浴對身子沒影響的,還能通經活絡,本宮現在正需要,快去叫水?!奔韭犚呀浻行┥裰静磺辶?。 嬤嬤又勸了幾句,見她執意如此,只好咬牙出去了。 叫了水后,嬤嬤覺得不能這么下去了,想了想便朝著司禮監去了。 季聽這邊都快起不來床了,卻還是咬牙坐了起來:“你們都下去吧,我一個人就行?!?/br> “娘娘,還是讓奴婢們伺候您吧?!睂m女擔憂道。 季聽眼皮越來越沉重:“本宮最煩旁人在旁邊盯著,都給本宮出去?!?/br> 宮女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沒膽子再勸,一行人魚貫而出。等她們都走了,季聽咬牙撐著身子起來,朝著門口艱難的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門口后將門杠上,轉身便往浴桶中去。 如今只是進個浴桶,也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等坐進去時已經滿身是汗。她閉著眼睛枕在浴桶邊上休養,漸漸的睡了過去。 水越來越冷,加上身子不適,她睡得并不踏實,甚至有種身體是閉著眼睛、可她卻是清醒的感覺。她的身子越來越無力,漸漸往水中滑落,直到口鼻都灌了水,她才驚慌失措的醒來。 只可惜她已經渾身乏力,落入水中后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拼命招手,一時間喝了不少水。正當她以為自己要死了時,一雙大手突然托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撈了出來。 季聽咳得驚天動地,趴在對方懷里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緊緊揪住他衣衫上的扣子。 “你便是這樣沐浴的?” 清冷的聲音響起,季聽的指尖動了動,然而卻沒力氣推開他。她窘迫的閉上眼睛,假裝身子并沒有被他看光。 “我在問你話?!鄙晖来笞∷南骂M,迫使她與自己對視。她瘦了許多,一雙本該明艷的眼睛,此刻卻一點精神都沒有,臉頰上更是沒rou,只入宮幾天的時間,她便將自己這的 季聽看著他漆黑的瞳孔中,好像有無邊的怒火在翻涌,緩了緩后用微微沙啞的嗓音道:“督主大人怎么進來的?” “你將門關上,卻留了一道窗戶,難道不是讓我翻窗進來的?”申屠川反問。 季聽勉強笑笑:“大人想多了……” 話沒說完,便被申屠川打橫抱起,大片的白映入眼簾,他頓了一下,喉間不受控制的發干,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后,他的臉色陰沉下來。 把人抱出屏風時他扯了一條軟布,將她的身子給裹住了。季聽難堪的被他抱著,緊張到腳指頭都繃得極緊,若不是生病耗盡了她的精神,說不定她都要以頭搶地了。 申屠川把她放到床上后,她用最快的速度蓋上被子,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這時候知道丟人了?”申屠川陰郁的看她一眼,接著看向屋中擺設,見那些奴才還算盡心,這才繼續問“這些日子你都將藥倒在何處了?” “……我按時喝了?!奔韭爯灺暤?。 申屠川不輕不重的掃她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那盆發財樹上,眼底流露出些許譏諷:“最是好養活的東西,倒是在你這里半死不活了?!?/br> 季聽抖了一下,沒敢接話。 申屠川冷著臉去開了門,吩咐人熬藥后又將門關上,轉身回到床邊坐下:“你膽子倒是不小,竟敢學著旁人自戕了?!?/br> “我沒有自戕……”季聽喉嚨很疼,多說一句都是對她的折磨,若不是申屠川將這次意外歸結于自戕,她也不會開口。 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方才要溺死自己的不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季聽小聲嘀咕一句,掙扎間被子落在下方,露出了她圓潤的肩膀。 這一抹白刺痛了申屠川的眼睛,他伸手想要幫她蓋上,季聽卻搶先一步,伸出兩條細白的胳膊抱住心口前的被子,以免被子再次滑落??吹缴晖来ㄉ斐龅氖?,季聽警惕的問:“你想干什么?” 申屠川的目光落在她受傷的胳膊上,她膚色白,又用好藥養了些時日,如今已經好了大半,但看起來還是要留疤。 他的眉頭皺起,心中的戾氣愈發翻涌。她本該是世上最無瑕的璞玉,卻因為自己留下了一道痕跡,只要一想到這點,他便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季聽往被子里縮了縮:“你、你看什么呢?”問著問著,聲音小了一點,臉上也飛起一抹紅。 她本不想表現得這么沒出息,可申屠川的臉長得實在犯規,自她豆丁大時第一次見他,便因為他這張臉失神,如今被他這樣看著,沒有捂住臉已經算她克制了。 她突然的嬌羞,申屠川不是感覺不到,或許她不懂那是什么,可他卻是清楚??谏喟l干的感覺再次出現,他忍了忍才別開眼睛,握住她如豆腐一般的手放進被子里。 他本只是想把她蓋嚴實,卻忘了被子下的她身上什么也沒有,所以當指尖碰觸到時,他和季聽俱是一愣。 “你!”季聽猛地鉆進被子,將爆紅的臉也擋得結結實實,只露一雙眼睛帶著惱意道,“申屠川!你好大的膽子!” 她如此憤怒,申屠川眼底反而閃過一絲笑意:“娘娘不必害羞,平日嬪妃沐浴也有宦官侍浴,這都是正常不過的事?!?/br> “你給誰侍過???”季聽不知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簇怒火。 申屠川頓了一下:“我不在后宮服侍?!毖酝庵獗闶菦]有。 季聽心里這才平復,可看著他這張臉,又忍不住譏諷:“督主大人似乎挺遺憾?” “是遺憾,所以娘娘若是需要,我倒是愿意效勞?!鄙晖来ㄆ届o的看向她。 明明他的眼底沒有什么東西,可季聽卻還是被他看臉紅了,她咳了一聲繼續剛才的話題:“總之我沒有要溺死自己,方才只是……” “只是不想侍寢,所以想出的笨主意是嗎?”申屠川接著她的話道。 季聽頓了一下,目光變得躲閃:“督主大人,這種話可不敢亂說,嬪妾也想給皇上侍寢,只可惜身子不爭氣,我也沒辦法?!?/br> “是么,”申屠川的目光看不出情緒,“那日后便由我來照顧娘娘身子,我倒要看看,你這身子到底爭不爭氣?!?/br> “督主大人,”季聽凝眉看向他,“我與督主大人沒甚干系,督主大人管我這么多做什么?” “皇上日日盼著娘娘,我自是為了皇上才來照顧娘娘的?!鄙晖来ㄕf著,眼底的怒火差點克制不住。他方才若是晚來一步,這女人就要溺死在木桶中了,若他再不管她,不知道她又要作出些什么事來。 ‘活著’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他當初冒了印記會變淺的風險讓她入宮,便是為了讓她也能活著,可她倒好,隨隨便便做些事都能傷及自身性命,當真是叫人憤怒。 季聽察覺到危險,再不敢開口說話了,畢竟剛才在水中那事可大可小,全看他如何解釋了。 申屠川見她不再犟嘴,面上也緩和許多,等到藥送來了,便親自盯著季聽喝下去。季聽知道大勢已去,仰頭便將藥全都喝了,由于心中苦澀太過,嘴里倒是沒什么苦味了。 即便如此,申屠川還是叫人上了糖炒山楂,見季聽沒有動,便親自捏了一個喂到季聽唇邊:“吃了?!?/br> 季聽看了他不容置喙的表情一眼,抿唇將山楂吃了。 申屠川眉眼柔和一瞬:“今日之事我可以不再與你計較,但前提是你要好好養病,知道嗎?” “……嗯?!奔韭牫酝晁幱殖粤诵〇|西,精神已經好了許多,于是就想起自己之前說過,要跟他斷絕來往的事了。 申屠川在旁邊守了片刻,見她眉眼突然淡了許多,浮起一點弧度的唇逐漸平了下去:“無事的話我先走了,日后你的藥我會讓嬤嬤盯著你喝?!?/br> 季聽垂眸:“多謝督主關懷?!?/br> 申屠川的手緊了緊,轉身便出去了。 這日起季聽被迫按時吃藥,很快身子便好了起來,只是非常巧合的是,身子剛好她便來了月信,于是又得拖延侍寢時間。 “咱們娘娘怎么這么無福啊,西宮那位娘娘侍寢幾日后,已經升為妃位了,原本大家都以為娘娘才是這批秀女里的首個妃位呢?!?/br> “胡說八道什么啊,仔細娘娘聽到了,打爛你的嘴?!?/br> 正在屋里喝冰水的季聽苦澀一笑,心想你們說得這么大聲,她就是假裝沒聽到也挺難的。她們口中的西宮娘娘,季聽前兩日才去看過她,她被皇上用了下三濫的手法折磨,身上到處都是青紫,這幾日一直躺在床上休養。 季聽去看她的時候本是滿懷同情,但到了那里之后才發現,她對人家是同情,人家對她卻是忌憚,那天起她才發現,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對承寵這件事避之不及的。 她們的夫君是皇帝,是世間最尊貴的男人,哪怕他已經年近六十一身臟病,哪怕他盡喜歡下三濫,可只要他身上的龍袍在,他便是天下間看重權勢之人追逐的對象。 這事叫季聽挺灰心的,因為她實在沒辦法理解那些女人,如果要她選,她寧愿選嫁給申屠川,也不想跟皇帝有什么。 一冒出這個想法,她自己先嚇了一跳,腦子里驀地浮現掉進木桶時、他將自己抱起的一幕。她的臉漸漸熱了起來,急忙甩了甩腦袋,想把畫面甩出腦子,可惜不管她怎么努力,申屠川那張臉都無法從腦海中驅逐。 他是個壞人,如果當初他肯為你說一句話,你也不至于淪落到給一個老男人當妾,也不至于跟父母骨rou分離,你不能再想他了……季聽一直嘟囔,不斷提醒自己要堅定立場。 “不能想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