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不行!”從剛才就一直在諷刺她的墮仙突然嚴肅起來,“你現在力量孱弱,空有靈力卻無法使用,若是這樣去了魔界,在那些魔族眼里,便是上等的補藥,恐怕不等你進魔界的門,就被門外那些低等魔族撕吃了?!?/br> “我陪師父去呢?”商陸立刻問,他心里其實也特別擔心續斷,可師父一直昏迷,他便不敢離開,現在見師父要去,他便又心動了。 墮仙瞪他一眼:“你當初能闖進去,是借著我那些神器,否則以你的修為,你當魔界是能說闖就闖的?” “我的修為已經更精進了?!鄙剃懖环?,師父不在的這幾百年,他得了幾個機緣,如今已經不是當初和魔王一戰的弱雞了。 墮仙冷笑一聲:“魔族詭計多端,就算你有能耐闖進去,可你帶著季聽這個拖油瓶,他們若是再像上次一樣使一招聲東擊西,你確定你不會上當?” “師父才不是拖油瓶!”商陸一聽他又詆毀師父,登時就急了,說完才意識到不是跟他頂撞的時候,“既然魔族那么難對付,不如墮仙師父跟我們一起去吧,只需護送我們見到續斷就行?!?/br> 墮仙厲聲斥責:“胡鬧!你當我攔你們是鬧著玩的嗎?!看看你師父這樣子,她若是再受一次重傷,直接就神隕了,你確定我和你們一起便萬無一失了嗎?!” 商陸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想當然了,他慌忙看向季聽,剛要勸說,便看到季聽虛弱的躺回到床上了:“尊者,我還有多久才能恢復?” “你安心打坐,有我那些靈藥在,只需百年便可恢復一半功力?!眽櫹梢娝犜捔?,面色總算好看了些,“對咱們這些人來說,就時間不值錢,續斷如今已經入魔,更亦和咱們一樣長生不老了,你且安心養病,以后日子還長著呢?!?/br> 季聽疲憊的閉上眼睛:“知道了,多謝尊者?!?/br> 墮仙見她要睡了,便瞪了商陸一眼,商陸小心的幫季聽蓋好被子,跟在墮仙后面出去了。兩個人出去不久,季聽猛然睜開了眼睛。 魔界的風和天界凡間都不同,天界的風透著一股涼薄,可卻彌漫著靈氣,吹在身上時肌膚都是舒展的,凡間有四季,四季的風各有不同,卻每一日都攜裹著煙火氣。而魔界的風好似刀子,刮在身上時如匕首劃過,仿佛隨時要你鮮血淋漓。 季聽身著一件黑色斗篷,斗篷將她從頭到腳罩得結結實實,只露出一張沒什么血色的唇。為了不像墮仙口中說的那般成為低等魔族的獵物,她在來時便封鎖了全部靈力,雖然變得沒有能力自保,但也總比成為別人眼中的肥rou強。 混過魔界的大門,她步履蹣跚的繼續往前走,盡可能的避開人多的地方。只走了短短一段路,她的后背便被汗塌濕了,四處搜羅一圈,選了一個力量最弱的魔族問路:“請問魔宮在哪個方向?” 魔族停下腳步,狐疑的看著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她:“你去魔宮干什么?” “去尋一個故人?!奔韭牭穆曇暨€是很啞,在被風吹了許久之后,她的體溫高得不正常,應該是發燒了。修仙之人發燒,上神發燒,這種罕見的事竟都被她遇上了。 魔族瞇起眼睛:“什么故人?” “家中遠親,在魔宮當值,我去看看他?!奔韭犖⒋?。 魔族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冷笑起來:“既然是遠親,為何要去看他?就算找理由,麻煩你也找點靠譜的吧?!?/br> “遠親就不能去看了嗎?”季聽斗篷下的手不動聲色的握住一把匕首。雖然她此刻靈力不能用,千年神兵在她手中不能完全物盡其用,可刺殺一個低等魔族還是很容易的。 “你是混得不好,所以來投奔人家的是吧?”魔族一副看透她的樣子,不屑的哼了一聲,“我看你一點魔力都沒有,估計是被人掠奪了吧?都這么落魄了,還死鴨子嘴硬,說什么去看看人家,你平時怎么沒去看?我最煩你這種了?!?/br> “……您教訓得是?!奔韭犖肇笆椎氖治⑽⒎潘闪诵?。 魔族趾高氣昂的又說了她幾句,才給她指了路。 季聽疲憊的道了謝,拖著越來越沉重的身子朝著魔宮去了。越靠近魔宮魔氣就越重,以往有靈力護體,并未覺得有什么,如今卻是叫她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等到了魔宮宮門前時,已經是舉步維艱。 “站??!你什么人?!”宮門守衛朝她亮出武器。 季聽汗如大豆,從額上順著輪廓線往下滑落,撐著一口氣虛弱道:“我找魔王,勞煩通報一聲?!?/br> “你什么人啊就張口要見魔王,趕緊給我滾!”守衛冷笑。 季聽抿了抿唇,最終沒有堅持,只是走到宮門不遠處的一個角落坐下,靜靜的看著宮門發呆。 聽剛才守衛的話,便知道他如今在魔宮里,那么總有一天會出來的吧。抱著這種想法,季聽安靜的守在那里,一如這幾千年以來一直守著自己的續斷,她每一天都會去問守衛可否通傳,但每次都被不耐煩的打發了,最后只能繼續在角落里守著。 一連過了許多天,她又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當即便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氛,再看這些日子不耐煩她的守衛,此刻正嚴肅的站在宮門口,似乎要有什么大人物出現了。 季聽的心跳快了些,她定定的看著那里,雖然幾度要昏過去,但仍然堅持著,生怕一不留神便錯過了什么。一連等了一天,在她精神繃到了極致的時候,宮門突然大開,接著便是一群上等魔族魚貫而出。 她不自覺的往前走了一步,果然在上等魔族出來后,看到了后面的續斷。她慌忙蹣跚地朝那邊走去,突然闖過來的黑色斗篷立刻引起了侍衛的注意,幾個侍衛同時朝她舉起刀:“什么人?站??!” “續斷!”她耗盡力氣大聲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續斷腳下停頓一瞬,冷漠的朝她看過來。 季聽身子搖晃幾下,險些沒有摔倒,高燒了幾日的嗓子沙啞難聽,每說一句話喉嚨都特別的疼:“跟我回家好不好?” 續斷靜靜的看著她。 她不顧面前的尖刀,再次往前走了一步,聲音里滿是哀求:“跟我回家好嗎?” 家?續斷眼底閃過一絲嘲弄,面無表情的離開了,季聽本要跟上,卻被侍衛給攔下了,她看著面前這些高級守衛,心知不可能戰勝他們,而自己還要留一口氣等續斷解氣,不能就這么豁上性命。 她沉默許久,默默轉身回到了她的角落,跌坐在地上無聲喘息,不多會兒便暈了過去。這一次病似乎更加洶涌,原本的高熱伴隨著被封鎖的靈力亂竄,經脈一寸一寸的被擊打,她仿佛要死了一般難受。 ……要死了嗎?她死了這個世界便失敗了,她再也無法見到續斷了嗎?季聽眼角滑過一滴眼淚,不等沒入鬢角便在臉上蒸發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冰涼的手突然放在了她的額頭上,接著從手掌處傳來一絲清冷之意,引導著她的靈力在身體中循環。疼痛的感覺消散了,季聽的眉頭漸漸舒展,終于沉沉的睡了過去。 等她醒來時,已經是幾個時辰后了,一睜開眼睛便覺得身體似乎好了些,一直不散的高熱也沒了,經脈也不如之前擁堵。難道是續斷幫她了?季聽想到昏迷時察覺到的那只手,一時間有些懷疑。 但她沒來得及高興,便想到了續斷看到她時涼薄的目光,生出的那點希望頃刻間便沒了。 他那么恨自己,又怎么可能會救她呢?季聽苦笑一聲,再次對自己以前的騙心感到后悔。 直到那日續斷入魔她才明白,原來有些錯誤不是彌補就可以的,她對續斷的傷害在他幼年時便已經造成,無論后期如何彌補,他幼年的傷疤也不會因此消散。她這些日子一直在想,如果那天跟她在寢殿的人不是商陸,他應該也是相信自己的。 可對方偏偏是商陸,是在他心中認定的、對季聽來說永遠最重要的人,所以他才會比起季聽的解釋,更加相信自己看到事實。 季聽嘆息一聲,將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她昏迷的時候續斷已經回宮,因此她還是錯過了第二次見面,只能繼續在宮門口等著,可這一次續斷卻不肯出來了。 魔界沒有太分明的白天黑夜,天空總是昏昏黃黃的,環境也總是暗的,在這里待得時間久了,便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但季聽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臭了。 把靈力封鎖在筋脈里,就意味著她不能使用靈力清潔身體,加上總是高燒出汗,現在身上滿是難聞的氣味,自己哪怕聞習慣了,可每次深呼吸也要被臭昏厥。 她如果再這么下去,恐怕不等續斷出現,就先把自己給臟死了。季聽思索許久,再次走到了宮門守衛面前:“能幫我給魔王遞個拜帖嗎?” “你怎么又來了?趕緊滾蛋!再臭著小爺,小爺弄死你!”守衛怒氣沖沖。 季聽站在原地沒動:“勞煩通報一聲吧,他若是還不肯見我,我便消失?!彼源騺砹诉@個世界便是至高無上的上神,除去入凡那幾十年,一向都活得高高在上,已經很久沒有這般低聲下氣了。 然而對方并不買賬,一腳踹到她的腹部,她整個人便如破布一般被踹飛出去,一直到三米多遠的地方才狠狠摔下。身子接觸地面的瞬間,五臟六腑都仿佛被鉆碎了一般,她側過身唔的一聲吐出一地鮮血,斗篷的帽子也跟著落了下來,露出那張精致的臉來。 此刻的她臉色慘白,臉頰上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看起來病態又漂亮,仿佛一顆熟透的果實,誰都知道下一刻便是干柴烈火,可誰也無法否認這個時候的她美得攝人心魄。 守衛沒想到黑漆漆的斗篷下,竟是這樣一個絕色美人,一時間看直了眼,等到反應過來后,臉上便浮起一個猥瑣的笑,搓著手走近她:“雖然臟了點,可洗洗肯定還是能用的,遇著我算你好運,你以后就跟著我吧?!?/br> 說著話走到季聽面前,便朝她身上抓去。他那一腳傷了季聽的脾肺,她此刻奄奄一息的看著他,生不出半點力氣反抗。 在守衛粗糙的手快覆到身上時,季聽絕望的閉上眼睛,下一秒便聽到了守衛的慘叫聲。她意識到什么,猛地睜開眼睛,守衛已經在她面前化為了灰燼,而灰燼后面則是居高臨下的矜貴魔王。 “續斷……”季聽的眼眶微微濕潤。 續斷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我說過吧,這輩子都不要讓我再見到你?!?/br> “跟我回家好嗎?”季聽朝他伸出手,然后看到自己灰土土的手上還沾著污血,簡直又臟又惡心,她伸手的動作立刻僵住了。 續斷依然站在原地,淡淡的說了句:“我會叫人送你離開?!?/br> “你不走,我也不走?!彪m然難堪,但季聽還是說出了這句。 續斷卻不打算理會她,轉身便朝魔宮去了。季聽看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絕望的閉了一下眼睛,接著看到方才的守衛化成的黑灰,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他若心中沒有自己,又為何會突然出現救她? 為了驗證這個想法,季聽毫不猶豫的伸手,在手心聚集靈力后毫不猶豫的朝自己心口擊去。 續斷在踏進魔宮大門的瞬間,便聽到后面一聲清晰的吐血聲,當即整個人都僵住了。 季聽震傷自己心臟后便倒在了地上,昏迷前看到高大的身影朝自己走來,終于放心的閉上了眼睛。難怪他以前總喜歡用這招對付自己,果然是效果顯著,只可惜太疼了。 她腹誹一堆,終于徹底昏死,等再次醒來時,眼睛卻看到的是非常熟悉的地方。 “師父,你醒了?!”商陸焦急的看著她,眼底滿是疲憊。 季聽心中升起一點不好的預感:“我在哪?” “……神殿,是魔族人送您到墮仙師父那兒,墮仙師父又送您回來的?!鄙剃懺谡f這句話時,聲音不由得小了。 季聽愣了許久,終于氣笑了。商陸看著她的笑有些發毛:“師父,你可別也一氣之下入魔了啊?!?/br> “我是上神,怎么可能會這么容易入魔?!奔韭爳咚谎?。 商陸嘟囔:“續斷還是即將飛升之人的,不也輕易入魔了?!?/br> “行了,你先出去吧?!奔韭犉v的閉上眼睛。 商陸不放心:“您這次不會再去找他了吧?還是等您身體好了,我們再一起過去好嗎?” “出去?!奔韭狌久?。 商陸不敢違背她的意思,只好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等他走了之后,季聽便拖著病體朝魔界去了,然后像之前一樣,對新換來的宮門守衛道:“能麻煩您去幫我通報一聲嗎?” 非常清楚上任守衛是怎么死的新守衛:“……” 為了不重蹈覆轍,他屁滾尿流的去通報了,正在打坐修煉的續斷睜開眼睛,眼底滿是寒霜:“她又來了?” “……是?!笔匦l看著魔王此刻的樣子,嚇得縮成了小小一只。 續斷沉默許久,終于開口:“叫她進來?!?/br> “是!”守衛終于松了口氣,顛顛跑去請人了。 季聽聽到讓自己進去的消息,驚訝的挑了挑眉,立刻跟著守衛進去了。她到正殿時,續斷已經在那里等著了。如今的他做了魔王,身上穿著繡了遠古兇獸的黑色袍子,頭發以千年寒玉束著,饒是季聽不喜黑色,也覺得他十分適合這樣打扮。 他的氣場他的天賦,全都和正道仙途不合,但在這里卻毫不突兀?;蛟S墮仙說得沒錯,續斷是天生適合這里的。 “續斷?!奔韭犦p輕的喚了他一聲。 續斷目光陰沉的看著她:“為何還回來?” “我的夫君在這里,我自然要過來,除非他跟我回家,我才不會再回來?!奔韭牰ǘǖ目粗?。 續斷聞言唇角勾起,nongnong的嘲弄要從眼睛里溢出來:“夫君?” “對?!奔韭犐锨耙徊?,忍著他的氣場帶來的不舒服感,走到了他面前,“你若是不想跟我走,我便留下?!?/br> “季聽上神愿意留在魔界這種腌臜地?”續斷看著她的眼睛。 季聽臉色有些蒼白,聞言淺淺的笑了起來:“為了你,哪里都去得?!?/br> “若是再早上幾個月,你說這些話我該多高興,”續斷嘲諷的看著她,“可惜,晚了?!?/br> 季聽心口一痛,剛伸出手要撫上他的袖子,他便甩袖離開了:“你若愿意留下,便留著吧,魔宮不缺你一口飯,只是再多的,便不要妄想了?!?/br> ……先前還要與她死生不復見的人,這會兒便答應要她留下了,若不是他一步步退讓,她又怎么會妄想更多。季聽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眼底滿是對他的心疼。 季聽果然留了下來,只不過住在了離續斷最遠的宮殿里,整日里有十余個魔族女子看著她,不準她踏出宮門半步,別說去找續斷了,就連自由都沒有了。 按照續斷的話說,她若是能忍受這種生活,便一直留在這里吧。 季聽沒覺得有多難過,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且就在續斷的身邊,雖然不能和他見面,可她心里也是滿足的,唯一不太滿意的地方——